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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维江 || 一方水土(连载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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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2-28 15:21作者:何维江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虽然夜郎村粮食受了灾,但铁巴生产却连连超产,公社吕书记对汪志和的能力开始另眼相看,他觉得汪志和跟形势跟得很紧,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在一次党委会上,吕书记对杨社长说:“夜郎村的粮食生产,自土改以来一直是全公社的丰收村,也是全公社的粮食支柱村,如果夜郎村的农业搞不上去,就意未着全社的粮食要大滑坡,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汪志和与姜德山换换分管的工作。这样做至少有两个好处:其一,借汪志和工作出色的东风再把农业抓上去。其二,让姜德山去管工业,锻炼一下他的工作能力。这样,他们二人就可以扬长避短,活学活用,以适应今后多变的形势和工作。”

吕书记的建议得到了杨社长的支持,随后文书就下了文,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夜郎村。

公社的工作安排,于姜德山来说,他是无条件的去执行的,他是共产党员,是支部书记,是党性很强的人,接到通知的第二天,他就上了山,换下了正春风得意的汪志和。

对此,汪志和却始料不及,莫名其妙。从内心说,他根本不想去抓农业,尤其是这几个月的野外生活,使他觉得够新鲜够刺激的。汪志和从小就是个野性惯了的人,如此男女混杂,不分昼夜的吃住在一起,那些个风骚成性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了讨好他,常常借故去拍他的马屁,以便博得轻松的活路。这最使他开心,他也可以借故与她们打情骂俏,勾勾达达,一想起那些销魂的事,他就感到无比惬意。他原以为上山管好了工业,可以借此跳出农门,到公社去管管副业。汪志和是干厌了农业的人,他从七八岁干农业干到三十多岁,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连温饱都成问题,他早就不想当农民老大哥了,摆脱这苦行僧似的行当。那次在公社开会,听人说带队上山炼钢铁的村干部只要成绩好,都可转为半脱产或脱产干部,所以他才常跑杨社长家,并自告奋勇要求带队上山,想以此当跳板谋个职位。殊不知他三板斧才砍出个样子,一纸传文就把他给换了下来,让姜德山去坐收渔利。他太想不通了,他不知道这是吕书记看得起他,还以为又是姜德山去公社整他的名堂,去窃取他的“半脱产”。是的,他是怒气冲冲下山的,他非要去问个明白。

到公社的时候,正好吕书记、杨社长在一起研究事情。汪志和不管青红皂白,火冒三丈直问道:“是不是姜德山来告了我的黑状?是不是我的工作出了问题?”

吕书记和杨社长先是一楞,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吕书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姜德山一年跑公社的趟数还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多。除了开会,他是不会轻易到公社来的。我告诉你,你别瞎猜人家,他可是个很有觉悟的人,从来没有乱打过谁的小报告,告黑状更不可能!”

汪志和更来气了:“那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让他去换我?难道我没有他干得好?”

杨社长只好起身,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革命工作,何必拈轻怕重。实话给你说吧!正因为你在大炼钢铁的工作中成绩突出,公社吕书记爱才,觉得你是个能干的人,才把抓农业的重担放在你的肩上。你可别辜负了公社对你的期望,我们相信你会象抓大炼钢铁一样把夜郎村的农业抓上去的,并在短时期内扭转夜郎村粮食滑坡的被动局面。”

汪志和是个虚荣心特强的人,听了杨社长后面的那几句话,他再也不吼不闹了,内心甚至开始激动起来。他想,自与姜德山搭档,历来得表扬、赞赏的都是姜德山,而他只能是一个捞不到好处的配角。现在可好,时势造英雄,他汪志和在大跃进的浪潮中,居然成了上级领导眼中的能人,这就是说,连红得发紫的姜德山不能干的工作都叫他去干,不就证明他汪志和比他姜德山强吗?假如卯运好,动动脑筋再把粮食产量搞上去,那自己岂不成了双料冠军?到那时,区区一个生产队长算什么、说不定自己还能到社长的位置上玩两天呢?

见汪志和沉默不语,吕书记也过来语重心长的说:“当然喽、无论抓什么工作,困难总是有的,一个好干部,就是要迎着困难上,下决心去争取胜利。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好好抓出点成绩来让我们看看。你有这个决心和胆识吗?”

承蒙杨社长、吕书记看得起,汪志和还有什么话说呢?他的血早就热了,心早就动了,冲劲也就上来了,他响当当地拍着胸脯说:“领导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能说不吗?我只能豁出去拼他一场,不干出个人模狗样来,我对不起你们。”

杨社长一高兴,给了汪志和一拳,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今天下午县委要在小寨大队召开小麦试播现场会,各队都有人来学习经验,你去后要认真学习试播的新方法,然后回夜郎村大力推广,力争夺取明年夏粮大丰收,好好打他个翻身仗,扭转夜郎村粮食滑坡的局面。”

小寨大队离公社并不远,小寨一直是公社粮食生产的一面旗子,是各方面工作抓得很好的示范村。该村坐落在一条小河边,河边的田地很平整,修整出来的田地新鲜而蓬松,散发着淡淡的土香。这里已集结了许多前来参观和学习的村干部,小寨的男女社员一如过节一样穿得新崭崭,在地里做着新法播种的示范。

短短的半天时间,汪志和真真的开了眼界,他浑身的血液一阵热似一阵,他不但学会了小麦新法播种技术,而且还学会了许多宣传口号。在回村的路上,他神采奕奕,心中总是默默背诵着今天的宣传口号,他生怕一不小心给忘了。他要熟记于心,他要把这些宣传口号鹦鹉学舌似的传达给夜郎村的社员群众。不过,他也在打着另外的算盘,他想拆姜德山的墙脚,他要借向村干部传达公社关于紧急播种小麦的通知精神时,把山上炼钢的人拉一部分下山,争取种好小麦,把姜德山比下去。是的,他在小寨村时就已鳖足了劲,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次一定要和姜德山比出个雌雄。他想这次他是能赢的,首先,有这新法播种给小麦丰产打基础,他觉得已胜利在望;其次,夜郎村大炼钢铁秋季超额完成任务,冬季任务下得更重。这难免使汪志和暗自高兴,他清楚秋季之所以能完成任务是因为村中的铁具收得多、出铁量高的缘故,倘若仅靠铁矿石,恐怕一半的任务都不能完成,而眼目下,废铁具已经没有了,就连矿石都已所剩无几,他姜德山纵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喂不饱那几座高炉,更别说去完成冬季炼铁任务了,到时会有他好戏看。想到这些,汪志和有些幸灾乐祸:老天阴差阳错让他汪志和吃了块肥肉,而留下块骨头给姜德山啃,这分明是他汪志和时运好转了。哼,我让你姜德山去发动社员找那些含铁量小得可怜的矿石去炼吧!凭你有九牛二虎之力,也别想赶上我的秋季的产量,况且我还要抽劳力回村抢种小麦,拉一拉你的后腿,你的成绩出不来,功过是非公社领导心里自然清楚,到时候,谁是夜郎村真正的当家人还难说呢!

回到村里已是黄昏,汪志和草草吃了几口饭,请来隔壁王二哥,把胡须彻彻底底给刮了,再整理一下他已穿了好几天的那件劣质中三装,然后才去召集队干部开会。

队干部们看着风急火燎的汪志和,此时已看不出他昨天上山时的满脸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新官上任时那种春风得意般的激昂情绪。村干部们真的把握不住这时而风、时而雨的队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只好等着他的下文,反正大家已习惯了听他传达上级指示和照他的指示办事。

汪志和先把姜德山抬了出来,他知道他必须在表面上尊重姜德山,他要让干部们明白夜郎村的党、政是团结的、民主 的。他说:“今天这会本来应该由姜支书主持,但公社已明确由我来抓生产,加之今天我又参加了县政府在小寨召开的播种现场会,所以,我今天就不客套了。公社目前最重要的精神,就是紧急发动群众,尽快种好小季作物,力争夺取明年夏粮丰收,以此弥补今年秋粮的损失。但我们夜郎村地多人少,我决定就从明天开始抢种小麦,公社要求我们,今年必须要按公社新法试种,这是外省的新经验新技术,是农业生产走向高产化的新路子,全公社都在推广试播,我们不能落后。”

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村干部们也没见汪志和绕到正路上,李孟益只好抢过话头问:“队长,你就直说了吧!这新种法怎么弄,说出来大家谙一谙。”

这一问,汪志和也就不卖关子了,他眉飞色舞的说:“上级的口号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今天在小寨学得很仔细,那新方法也不稀奇,无非就是沟要挖得深,肥要施得多,种法是一层麦种一层肥,种它个三四层。今天小寨种了十亩,就是这样示范的,明天人家就开始大面积播种了。公社要求各队借此东风,在十天里按新式种法播种完,公社还要组织人到各队检查,我们可不能耽误了季节。”

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德山这时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共产党人特有的责任感告诉他,这事非同小可,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他看了看嘴角都已说出了白沫的汪志和,突发奇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夜郎村今年的小麦也要一沟种四层?”

姜德山的话使汪志和猝不及防楞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神情自然地说:“是,必须要按新法种,人家种得出来我们当然也种得出来,多种多收总比少种少收好!新路子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姜德山毫不犹豫地又问:“人家”是谁?谁见“人家”种出来了,你亲眼见了吗?”

这一问弄得汪志和张口结舌,这个问题他连想都没想过。他恨自己没有姜德山聪灵,在小寨时就疏忽了问一问这个问题,否则自己此时就不会尴尬了。然而,他想一想,千错万错上级不会弄错,他相信县里不会拿此事当儿戏,如果这经验不实,也不会在全县大力推广,这一想他就认为姜德山是故意在钻牛角尖,是时时事事都在整他难看。于是,他针锋相对的说:“这个问题请你去公社或者县里问,解释权在上面,本人只是照上级指示办事。我相信上面不会弄错,我也相信我执行上面的指示没错。既然公社让我抓农业,我就有权让夜郎村的社员从明天开始按新法试种,谁也无权更改,而且,从明天起,我要抽调山上的劳力下山参加抢播。”

按照最基本的农业常识,只要细细一想,这种所谓的新法播钟纯属无稽之谈,庄稼人谁会信?但汪志和的话已说得很绝:“千错万错上级不会错。”如果没有试验成功,谁敢拿庄稼开玩笑,这关系到一季的粮食的问题,谁能负这个责?但这毕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姜德山心慌得不行,他越想越糊涂,他不在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为了保险起见,他只好建议:“志和,我们是不是稳着点干,今年秋粮本来就欠收许多,如果小季再有闪失,那夜郎村人就惨了,不饿肚子才是怪事。志和兄弟,我并不反对新经验新种法的推广,也无意要改变上级的指示精神,但毕竟这种种法没有绝对的把握啊!为保险起见,我认为我们可以选出几块好地来试种,如成功了,明年大力推广,如失败了,我们的损失也不大。至于劳力问题,你不提我也会抽人帮你突击的,季节不饶人,我们再也不能吃丢失秋粮的大亏了。”

一通话说得入情入理,在坐的村干部交口称赞,然而,汪志和却如芒在身,尤其是姜德山最后的一句话,犹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在狠狠煽着他的耳刮子,令他难堪之极。是的,丢失秋粮的责任完全彻底是他汪志和的责任,倘若他当时听从了姜德山的劝告,何至于会丢失一颗粮食呢?可公社怪罪了姜德山,姜德山并没有拉他出去垫背,否则也有他好受的,如今姜德山如此一句含沙射影的话,他当然不好受。尤其是当他提出要劳动力下山种麦,姜德山不也痛快的答应了,换了他能这样吗?这不能说不是姜德山的大度。是的,他姜德山不会记仇,他从来不把个人恩怨与集体放在一起。

然而,虽然汪志和内心领了姜德山的情,但他已骑虎难下,他忘不了在公社时向领导们拍的胸脯,也怕上面来人检查时会怪罪他执行不力。思忖半晌,还是觉得应该冒这个险。他总狭隘地认为新法播种会在夜郎村一炮打响,他总认为全公社这样做了他不能落这个后,退一万步讲纵使全盘失败责任也在上面,决策者的错误断然不会扣在他这个小队长的头上。于是,他只好拿公社来稳住自己的阵脚:“公社让我抓农业,我就得唱好生产粮食这台大戏,公社的精神就是我汪志和的行动指南,我只有无条件的去执行,我不想你和我总挨上面的批评。这事就这样定了,劳力问题请姜支书明天抽下山来,我好统一安排布置,今晚的会就到此,散会。”

见汪志和如此武断行事,姜德山立即起身道:“慢着,我们共产党人办事讲的是一个民主集中制,我建议此事还是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汪志和知道举手表决自己肯定是孤家寡人,于己不利,他也立即起身道:“公社杨社长有话在先,此事必须无条件执行,就是小季颗粒不收也得按新法种,谁违抗谁就到公社去学习。”

那时所谓的学习,就是犯了错误的人去摊底牌。大家都认为他汪志和执有尚方宝剑,公社给了他特权,否则,他不会如此的不可一世。既然他已如此露骨,谁还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汪志和甩手一走,村干部们也只好陆续回家。

姜德山一路沉思着这个荒唐而又辣手的问题。他慢条撕理的想,不折不扣的分析,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得采取应急措施。他闷闷不乐地来到老屋。老屋是他从前的家,是标准的几根柱子顶几片瓦的穷住处,房屋四周多数是用山上的细木棒编派的,仅能拦鸡拦狗,但这老屋居住了姜家几代人,如今姜德山搬进了江发财家的青砖瓦房,他爹和弟妹们住在这边。他到老屋是想找他爹。他爹姜老汉是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凡是遇到难事他总想和他爹去商量,爹是他最好的靠山。此时,姜老汉并没有睡,他正坐在懒板凳上考火,时明时暗的火光映着姜老汉古铜色的胸脯,树皮似的老脸上仿佛抹了一层桐油,油闪油闪的,长长的烟杆伸出老远,烟蒂闪着红星,忽明忽暗。姜德山闷声不响地坐在草凳上,用火钳拨一下火炭,见爹烟斗里的烟只剩个烟屁股了,他忙掏出自己的牛皮烟盒,捡出一皮好的卷成筒,给爹换上,再用火钳夹一块红火炭给爹点燃。

姜老汉知道姜德山今晚有心事,猛吸两口青烟,徐徐一吐道:“儿啊!有事你就讲,别闷着,说出来给你谙,诸事难不住你爹。”

姜德山也给自己卷了个烟筒,也不用烟杆,直接含在嘴里就吸,象吹着个喇叭。他疑视了爹一会,还是把今天晚上会上争执的事告诉了爹。

姜老汉听得竟忘了吸烟。半晌才嘟哝道:“这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的怪事,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听说。稀奇,真是稀奇!”

姜德山叹道:“我预感这不是好兆头,爹,你看这事咋办?志和恐怕是不碰南墙不回头的。”

姜老汉吐出一口浓烟道:“我也得看出,近年来志和有些变了,主要是心变狠了,早知道这样,当时我根本不该让他当队长。但我想我的话他总是要听的,明天我去找他,让他改变主意。”

一想起刚才汪志和的强硬态度,姜德山就断定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他也不想让爹去碰壁,否则,爹达不到愿望会乱日操汪志和的,汪志和一受不了就会跑到公社去乱告,这样于姜家谁都无利。弄不好还会给爹乱扣个破坏生产的帽子,爹一把年纪的人,受得了吗?姜德山摇了摇头说:“志和这次的火气旺得很,惹急了他会咬人。爹,咱们还是来个亡羊补牢吧!利用您老在夜郎村的威信,您今晚悄悄去串门,把老年人组织起来,从明天开始,你们去种坡地,尽量多种些荞麦,豌豆,青稞,只要你们不去抢种好田好地,与政策绝不会唱反调,想他汪志和也不会难为你们。”

姜老汉何曾会怕汪志和,早在解放前他就是夜郎村的辣子,敢和地主恶霸唱反调,村上地主背地里骂他是土匪,对他是又怕又恨又没有办法,解放后理所当然就成了村中的能人,大凡村中有个大事小物,总要请他去当主持,任何纠纷只要他一出面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是的,他现在不是怕汪志和,而是怕给自家儿子带来麻烦,儿子是村支部书记,一举一动都受着很强的纪律约束,他不想他犯纪律,所以,他只好默许了儿子的建议。姜德山走后,姜老汉穿正衣服,勒上裤带,提着长烟杆串门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把二三十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发动起来,而且都非常响应他的号召。

翌日,姜德山把大批壮劳力给汪志和调下山来。汪志和得意极了,他只以为姜德山顺服了他。在他强有力的命令下,夜郎村的社员群众含着热泪种下 了这荒诞的故事。

姜老汉的老年队也在当天向坡地进攻。尽管有不少人给汪志和打小报告,但他无奈。(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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