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国家级非遗：苗族古歌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王安江

王安江，男，苗族，1935年生，2010年去世，贵州台江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苗族古歌代表性传承人。1968年，王安江开始学习苗族古歌，通过刻苦学习，佐以嗓音与记忆力的先天优势，形成了深情婉转、优美流畅的唱腔特点,具有明显的古风遗韵。他演唱的古歌语言生动，概括性强，富于哲理，耐人寻味。其内容多为酒宴上的对唱、劳动生活中的说唱以及茶余饭后的交流传唱。在数十年的表演与传授过程中，王安江深受苗族同胞尊重和好评。在演唱、传承的同时，王安江共搜集整理苗族古歌12部，约二十四万字，包括《开天辟地》《打梁造柱》《酿酒歌》《枫木歌》《打金运银》《铸日造月》等。这些重要的文字记载，对弘扬民族文化、增强民族团结、研究苗族古代历史文化都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2006年，台江县人民政府成立了“王安江古歌整理办公室”，专门整理这份宝贵的资料。在2004年举办的“贵州苗族姊妹节苗族古歌大赛”中，被贵州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台江县文化局、台江县文化保护办公室授予“古歌歌师”称号。2006年，贵州省人事厅向其颁发了“高级歌师”证书。

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台江县，72岁的苗族农民王安江，几十年如一日，以“行乞”的方式辗转四方，足迹踏遍贵州、云南、广西、湖南等省的20多个县市300多个村寨，收集整理了12部近30万行苗族古歌资料，使没有文字记载，享有“苗族古代百科全书”和“苗族心史”之称的苗族古歌用书面的形式，较为完整、系统、集中地记录下来。

“苗族文学的推行，对于发掘和继承苗族传统的民间文学，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啊！至此，苗族的这一部古典名著，就促进我们的文化生活，活跃社会局面，加强思想建设，搞好团结，真正表达了人类的思维情感，发展丰富的民间文学。”这是王安江在《仰阿莎》这部七千余行的苗族神话爱情叙事长诗，苗族“美歌”序言中的一段。

看到那几尺厚的古歌资料，翻开那一部部装订整齐的古歌抄本，读着那书写工整的古歌诗句，还有那解说古歌的序言，画图精美的封面设计和插图……很难想象，一个仅读了两年小学，当过7年民办教师，一个苗族农民王安江，能把苗族文化理解的如此透彻。

有人说他是“怪才”，有人说他是“疯子”，也有人说他“不务正业”。

一个农民不去种地，而是被苗族古歌“迷”住了，从30岁开始就四处奔波，一路乞讨，脚不停走，口不停唱，手不停记，谱写着歌师王安江的“古歌人生”。发誓要当歌师王安江对古歌的“苦恋”，完全是由于一次意外的尴尬。

有一年，棉花坪村的一个苗族小伙子从外村娶来了新媳妇。按当地苗族的风俗，13天后，新媳妇要回娘家。王安江是男方送亲队伍中的一员。晚饭时，女方家摆上长条桌，要他们唱歌“开场”。但男方众人中却没有人会唱歌，只好按当地的规矩出钱“请”女方家的人代唱。饭后，男女双方“盘歌”，主问客答或男唱女和，不能应对者就要被罚酒。“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就支撑不住了，被他们家人灌得大醉”。这在乡亲们看来是一种“耻辱”，他们自己也觉得“无能”。王安江因不会唱歌而被罚酒的“耻辱”让他刻骨铭心，总觉得矮人一截，于是，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习苗族古歌，成为一名出色的歌师。

在苗寨处处是歌，敬酒是歌，斗牛是歌，结婚丧葬也是歌。在这样能歌善舞的苗乡，想学苗歌很容易，但要成为“歌师”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但王安江不仅用心学习，虚心请教，到四乡八寨拜歌师学歌，还对古歌的追求非常的执著，“不学习不行啊”。几年工夫，王安江终于成为了台江远近闻名的歌师。

神秘的古歌从宇宙的诞生、人类和物种的起源一直唱到苗族的大迁徙、苗族的社会制度和日常的生产生活，它的篇幅宏大，包罗万象。由于没有文字，显然历史上只能以口头的形式流传下来。因此，那些宝贵的古歌就只能靠着一代又一代口头传下来，这种传承方式极其脆弱。受时代的影响和外来文化的冲击，学习苗族古歌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个老歌师相继去世，古歌也伴随歌师的去世而面临失传。

于是，在学歌的过程中，王安江产生了将所有苗族古歌记录、收集、整理成文字流传下来的念头。

那年，王安江得知凯里市凯棠乡大坪村有位叫故沙的老歌师，精通古歌。他便按当地学歌的习俗，选定日子，带上一只鸡、几条鱼和一块二毛钱前去求教。“我去了几次他都不在家”。不久，王安江又来到故沙家，老人对这位“歌痴”早有耳闻，便说：“你不是来学歌，而是来赛歌的。你有本事跟我从天黑唱到天亮，我就服你了。”说罢，便端出米酒摆在两人面前，王安江只得开口与老人对唱起来。

“鸭子游浮在水塘/水牛转悠斗牛场/十二首歌传古今/<洪水滔天>。……”

故沙即答唱:“兄弟你来自远方/来到我们的家乡/邀我摆古唱唱歌/要唱<运金运银>吧/可要丢下<娘欧瑟>!……”

就这样二人一唱一答，直到天明仍分不出高下。老歌师钦佩地说：“年轻人，你这样的徒弟我想收也不敢收呀！”就这样，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交情，老歌师传给王安江许多难得的苗族古歌。

1984年的一天，故沙让人把王安江叫到病床前。老歌师拉着王安江的手说：“我怕是不行了，方圆几十里，只有你能继承我的这些东西。你一定要把我们苗家的古歌传下去啊！”

苗族古歌记载着本民族的历史，是传说中苗族的祖先蚩尤被黄帝战败以后，苗族人迁徙而“言传口诵”，从东部创作到西部，从远古传唱到今天，演绎着他们生息繁衍的故事……浩如烟海的苗族古歌，记载着这个民族的历史。而对一个贫穷的农民来说，要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谈何容易。“苦恋”的征程，苗族古歌是苗族文化的核心，它对苗族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具有导向和整合的作用，集中体现了苗族的世界观、社会观、价值观、宗教观、法制观以及审美观，所以苗族社会的各种活动均为古歌文化的动态演绎。

从神秘、肃穆而庄重的祭祖仪式到缤纷而浪漫的姊妹节，从理老的理辞到巫师的祝辞，从喜庆的婚嫁仪式到静穆的丧葬仪式，甚至说苗族社会的各种活动都是古歌内容的具体演绎形式，都可以从古歌中追溯到它们的来源。

为了去追溯这个来源，去感受古歌中所描绘的天堂世界，去寻找苗族文化的灵魂。从1968年那次“尴尬的对歌”之后，青年时代的王安江就开始自己对古歌的“苦恋”征程。

王安江是个记忆力超长的人，只要别人唱给他听过的歌，他都记得，过后再加上自己的发挥，就把很多的古歌整理出来了。这在几十年中，他就是这样不停的走，不停的记。有时走在路上他都在唱在记，人们都说：“阿香疯了（王安江苗名阿香翁）。”

王安江“恋上”古歌时，农村是靠抢工分吃饭的。王安江把一家七八口人的生活重担交给妻子和女儿。

他走村串寨，哪里有老歌师，他就去拜师。回到家，又挑灯整理，人们都说他“走火入魔”了。因此，家里抢工分的人少，所分得的粮食就不多，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人就劝他：“阿香，这东西是吃皇粮的人做的事，你何必误工误时去做，让家里婆娘娃娃饿肚皮呢？” 王安江深知家中的窘迫是因为他“不务正业”造成的，但仍咬紧牙关说：“讨饭是小事，过得去就行了，只要有‘东西’出来。”他理解妻子心中的苦，但他更放不下古歌。古歌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王安江的小儿子回忆起自己七八岁时和父亲一起讨饭学歌的日子时，还多少有点责备的意思，但他终究明白父亲的苦楚。“那时候能讨到饭就吃，讨不到就饿，经常都是这样。”

1992年7月，他妻子因患病无钱治疗而逝世。妻子走后不到两个月，大儿子因考上高中无钱上学，服毒自尽。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王安江以顽强的毅力支撑起自己的精神和家庭。

他白天干农活，晚上整理古歌。王安江对苗族古歌付出的太多了……

不断的收集整理，他脑海中的歌越来越多，记录歌词的手稿已厚达数尺。台江县境内的苗族古歌几乎被他全部收录完了。

为了收集到更多的古歌，他又走出台江，开始了收集古歌的漫漫“征程”。

自从走出台江，王安江的足迹遍及贵州、云南等省的20多个县市300多个村寨，行程数万公里。几十年的四处奔波，几多艰辛，让人听了不觉心酸。

“党告坳”是传说中苗族迁入黔东南时各支系议榔分居的地方，是苗族人民心中的圣地。为了寻找这一“圣地”，王安江来到了榕江县，又一路探寻到雷山县、剑河县。他跋山涉水，睡牛棚、栖草堆，一两天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古歌支撑着他，最后，终于在四县交界的剑河县九仰乡巫两寨附近找到了古歌中的“党告坳”。

十多年的奔波，除了露宿、饿肚皮以外，最让他难忘的是爬车。爬了多少次车他记不得了，有时他“混”上了火车被查出来了，当得知他是一位苗族农民，为收集整理古歌而不得不这样时，对他的行为都深为感动，让他免费乘车。许多好心人也向他伸出了援手，给他饭吃，给他路费，这些都使王安江在收集古歌的征程中得到了许多的支持和鼓励。“苦恋”终成正果。

经过几十年的收集、记录和整理，再通过比较、筛选和发挥补充，王安江半生的心血终于凝结出了12部苗族古歌：即《开天辟地》、《耕地育枫》、《跋山涉水》、《运金运银》、《歌唱四季》、《造屋歌》、《嫁女歌》、《哐婴歌》、《打菜歌》、《造酒歌》、《造纸歌》和《丧事歌》，近三十万行的古歌终于整理出来了。

每一部古歌，王安江都以苗文和汉文对照的形式，一笔一画的认真抄写了出来。并对每一部古歌写上序言，设计了封面，绘制了插图。这些封面和插图，画面古朴、寓意深刻。

在这12部古歌中，王安江认为，最大的歌是《运金运银》，最古老的歌是《开天辟地》，最深奥的歌是《耕地育枫》，最美的歌是《仰阿莎》，最悲壮的歌是《跋山涉水》。

“这12部古歌，如果要把它唱出来的话，一部大约可以唱两天，全部唱完估计要一个月。”王安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