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积俊 || 母亲节后的感想

和诸如愚人节之类一样，母亲节是个舶来品。对这个泊来的洋节，国人中有些人很在意，多数人却并不怎么拿它当回事。和天要下雨一样，在意也好，不当回事也罢，是各人的自由，你左右不了他，也没有资格。那在意的，并非就是崇洋——崇洋有什么不可，好的就该学，就该“拿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呢；不拿此类洋节当回事，也并不意味着就是斥洋自大的“夜郎”。“五·一”就是洋节日，国家都郑重其事地把它列为一个法定的假日。多数人之所以不拿这个母亲节当回事，是因为这个节有许多的尴尬，做母亲的尴尬，做儿女的也尴尬，尤其是上了年纪正在做着父亲的人更尴尬。

母亲节的用意，就算对它的来历毫不知晓，单从字眼上就能知道。倘或不能，手机上一“度”就明白，这里无须赘述。

母亲对她的儿女恩重如山，今人懂，古人也懂；外国人懂，中国人也懂，就是那些忤逆父母的人也不是不懂。

母亲于我们有恩，要感谢她。我们是礼仪之邦，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是美德。母亲于我们有生养的大恩，要感谢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按阳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只在其中的某一天来感谢她，这做子女的似乎应该有点尴尬。即便他不觉得尴尬，旁观者看着也尴尬。一年中只在一个特定的日子才感谢她，这算哪门子事啊。

我们倡导什么总是因为缺什么，大家是懂的。比如我们倡导“节约用水”，就是因为缺水。倡导一个母亲节，总是因为我们对母亲不好或是不怎么好吧，至少是某些人。如果我们对母亲一直都很好，无时无刻不在敬她爱她，那么，煞有介事地倡导一个母亲节，岂不是画蛇添足？如果你辩解说平时你对母亲一直都好，只是要在这一天特别的对她好。那么，这就笑话了。在母亲节的这天对她特别的好，意思就是平时对她只是一般的好。对自己的亲娘好，分一般时候和特别情况、分一般的好和特别的好，如此，我就无语了。对自己的亲娘，平时不好或者不是很好，一年到头，只是在母亲节的这一天，才对她很隆重的好一回，是做给自己看呢，还是做给娘看？亦或是做给旁人看？是自欺呢？还是欺人？三百六十四天都不好或者不是很好，就很好那么一天，你觉得有意思么？三百六十四天都过了，娘又在乎那么一天？你不在这一天大张旗鼓的倒腾，她心头或许还好过些，你这一倒腾，她心头是什么滋味？一年之中你专门选在这天刻意地表演这么一出戏，你不觉得尴尬，娘尴尬啊。

当然，特别地在一年中设一天来对母亲好，总比一直忘了她不对她好要好些。从这一点来说，特特地设个母亲节的人，也算是用心良苦的了，虽然让人觉得是有些强扭的瓜，不甜的意味。不论是自觉的对母亲好还是强迫地对母亲好，是始终如一地好还是一年到头就只是好那么一天，只要对她好就好，虽然一年就只好那么一天，总比一天都不好要好，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我倒是很拥护母亲节的。

好多把母亲节很当回事的人，母亲节这天，都会弄一个仪式来表达对母亲的爱。无论在这天之外他对母亲好还是不好，在母亲节这天郑重其事地弄一个仪式来表达对母亲的爱意，都是感人的。不管怎么说，他的心里多多少少，到底还是有母亲在的。更有那喜欢舞文弄墨的，对母亲在物质的爱之外，还像模像样地作一篇文或是画一幅画，向她奉上一份感天动地的精神的礼赞，给旁人留一个二十四孝般的孝男孝女印象。这不，刚好朋友圈里有人转发了两篇母亲节的应时作文，一篇题为《没有母亲的母亲节》的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母亲就是我们的一切。”“母亲在，家就在，希望就在，幸福就在。”另一篇《妈在，家就在》这样说：“妈在，家就在，妈在的地方，就是家。”“妈在，永远都会被疼爱，再大你也只是个孩子。”“门前富贵不是福，家中有娘才是福。”这样的文句，可谓极尽对母亲的赞美。只是，这样的文句，怎么读着怎么别扭，让人有一种文章的作者像是生活在母系氏族时代的感觉。这样的赞美，未免太有些夸张了，太过了些。万事都有个度，太过度，反而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实在。孔子不是说“过犹不及”么？当然，你可以说对母亲的好，没有过，只有不及。这么说我也不反对，而且赞赏。但是，普天下你只认母亲的好，别人就不好，只认母亲就是一切，把你的好全部只给你的母亲，不及其余，合适么？妈之外，我们不是还有爹么？“家中有娘才是福”，言外之意就是有爹没爹无所谓。作者眼里只有妈，爹完全被边缘化了，他连可有可无都算不上，就算是还有这么一个无法抹去的存在，这个存在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存在。我不知这两篇作文的作者的父亲还在不在世，识不识字，如果在世，也识文字，不幸看到儿子或女儿这样的这篇文章，会作何想？会不会觉得尴尬？那个他或者她称之为父亲的人，于他（她）难道就没有一点恩、就没有一点情或者苦劳？在他（她）的眼里，父亲难道就真的是个多余的人？或者，压根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然而，弃子而外，母系氏族时代而外，父亲，他终是个不容抹杀的客观存在，无论你是认可还是抵制。把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在你的长成过程中，看得是那样的毫无意义，全然无视他在家中的存在和价值，你教他情何以堪啊！

洋节中，母亲节之外，还有一个“父亲节”，我不知道那些崇尚洋节而又眼里心中无父的人，在父亲节的时候，会不会有动于衷，又会不会写他（她）的父亲，如果写，又会怎样写？我拭目以待。

《诗·小雅·蓼莪》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对“生我”的那个人，在心中眼里全无他的存在和价值，毫无一丝的情义，全然不把他当回事，这样的人，即便自诩对母亲再好，也是与人子之道不相称的。须要补充一句：弃子除外。

作者简介：高积俊，贵州省盘州市红果双龙潭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电视连续剧本《高磊山的故事》、散文集《灯下闲笔》。

（编辑审核：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