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丽饶 || 从前慢

明明是早春，却一点也不料峭。气温偶尔飙升至20几度，户外倒有了初夏的味道。

一大早来到瑞金医院，在几幢大楼之间穿梭，上上下下几个来回就已经口渴难耐。但考虑到是早春天气，不宜喝凉的矿泉水，便尽量忍着。一直挨到下午四点多，终于把事情办妥了，走出医院直奔果汁店。

身体不适，茶类饮料不能喝，剩下所有的果汁都是冰的。于是，继续沿瑞金二路往前走。又打听了一家，仍旧没有常温或热的果汁。一小段路走下来，两度失望仿佛让口渴更加剧了一些。找到的第三家是一个甜品店，有咖啡，奶茶和点心。我想买杯白开水，他们说不卖。在店员抱歉的笑容里，我只好又退了出来。我不再抱希望，径直朝公交站走去。

就在我从瑞金二路即将要转到徐家汇路上时，无意中在地铁口看到一个小小的店铺。两扇狭长的对开玻璃门内，充满幽暗的暖色调灯光，凭直觉判断应该是一间咖啡屋。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门而入。

果真是一间茶点店，只是室内非常狭窄，大约只有五六个人的座位。主要经营咖啡和茶点，既没有果汁，也没有其他饮品。我没再多问，便打算离开。“不好意思喔！”正当我打算伸手去拉门把手的时候，坐在吧台前的女店员甜美而又十分客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时，强烈的口渴感驱使我“得寸进尺”地向女孩讨起了开水。

“呃……真是不好意思喔，你们……有开水么？这天热得，实在是太渴了……”我支支唔唔地说，但内心十分坚定。

“噢，开水有的！有的。”女孩和站在吧台后面操作间的男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应。这时男孩已经提起不锈钢水壶，女孩起身去取一次性水杯。

“噢，谢谢！我自己有带水杯。”见他们这般热情，我赶紧把水杯从包里拿出来。

女孩扶着杯子，男孩小心地倒水。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那一股晶莹剔透的白开水，从陌生的水壶流进陌生的水杯。

快要倒满时，水流速度慢了下来。

女孩轻声提醒“慢点。”男孩更加小心翼翼。

“够了，谢谢！够了。”我很不好意思地说。

他们并不理会，而是将杯子装得满满的，才停下来。女孩仔细地把杯子盖好，很客气地面带微笑，双手递给我。就像服务员为顾客端上一杯咖啡。

这时，我很想问一句“应该付多少钱？”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在我口中突然变得十分艰难，最后出口时竟变成了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的。”男孩和女孩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很热心地宽慰我。

“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太渴了。”临出门前，我又说了一遍。像说给他们，又像是说给自己。

从店里走出来，我顿时感到世界真美好。

我想起小时候在农村，夏天常常有过路人到家里来讨水喝。也是像我这般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母亲便拿出两个大瓷碗，一下子倒满两碗水，递给路人喝一碗，旁边晾一碗。这时，讨水的人感激地笑，母亲热情地笑。仿佛水也在笑，笑得幸福笑得纯粹。

我把玻璃杯子迎着西斜的阳光举起来，让明媚的春光，让美好的城市，让善良的人们都装进晶莹的白开水里。

即便这样，我还是禁不住心中的美好，还是会忍不住开心地笑，朝地铁里涌出的人流，朝骑电瓶车从身旁穿过的快递员，朝树上的小鸟，朝路边的花草，朝43路公交车，朝汽车排出的尾气和马路上扬起的灰尘。

直到我坐上公交车，从车窗里再回头看那家小小的咖啡屋时，才发现门外左墙壁上挂着一块铁锈红招牌，上面镂空刻了三个字：从前慢。

作者简介：魏丽饶，山西长治人，现居江苏昆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2010年开始文学创作，文章散见于《散文百家》《百花园》《中国艺术报》等报刊杂志，作品曾多次入选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首届浩然文学奖、“宝安杯”鲲鹏文学奖等，出版散文集《净土》。

（编辑审核：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