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燕 || 丢失的快乐

农历腊月二十七，单位组织到贵阳参加总公司的春节年会。只有两天就要过春节，家人都已提前到达贵阳公公婆婆的家里，想着要和许久未见的儿子团聚，幸福在心底荡漾开来，盼望年会快点开始。

“妈妈，你们几点演出完，我们去接你！”

“我们可能十点左右才能结束，不用接我，我打的士回去，你等我回来再睡觉好吗？”

“那是必须滴！”

年会在欢歌笑语中结束，我们都愉快地回到房间里更换衣服，拿出手机我下意识地先看家庭群的信息，一看心里顿时一惊。“老爸昏迷刚送进医院！”姐姐在1小时前发的信息。“老爸怎么了，严重吗？”几分钟过去了，没人回应。我的心开始揪起来，会不会有事？万一抢救不回来怎么办？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在脑子里百转千回。必须赶回去！快速做了决定之后，我立刻找到办公室负责人了解有没有车回六盘水，得知正好有个司机要返回，我立刻给儿子打电话告知情况。

“宝宝，我演出结束了，但是马上要赶回六盘水！”

“好不容易来贵阳了，干嘛还要回去。”

“外公又送医院抢救了！真是对不起，本来想好好陪陪你的。”

“又送医院抢救了，怎么了？”

“现在不知道情况！正好单位有车要返回六盘水，我就搭车回去了！”

沉默片刻后，儿子说：“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打电话。”

“好的。”

儿子的声音明显带着失落，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这个时候我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一路忐忑不安，一路默默祈祷。冬夜的寒冷沁人心骨，时间的脚步仿佛被凝冻，变得极为漫长，尽管父亲送医院抢救已经发生很多次，我仍然找不到理由让自己放松下来。黑夜里闪烁的灯光，就像黑夜会说话的眼睛，探视着我此刻跌宕起伏的心情，试图帮我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却打不开我拧成乱麻的心结。

六年前，父亲开始频繁进出医院，经常一住就是数月，我们姊妹轮流在医院照顾，因为平日里工作繁忙照顾较少内心歉疚，周末或是过节时，我就主动申请独自陪护，让哥姐可以安心在家休息调整一下。父母年迈，能够侍奉的时间变得未知，每次面对父母和孩子的选择，只能在痛苦和自我斗争中选择前者。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周末、有几个春节是在医院度过的，唯一对不住的是儿子，每逢周末、过节的时候，我只能在内心期望儿子的理解。

父亲的身体愈加严重，两年前确疹为尿毒症，并开始了漫长的透析治疗，我们的生活变成三点一线，我们开始轮流排班照顾，刚退休的姐姐为了让我们安心工作，主动包揽了大部分事务，不仅负责办理父亲的各种手续、接送父亲透析，还要给父母买菜做饭，成为名副其实的“特护保姆”。一次，恰逢年底，工作繁忙脱不开身的我连续两周没去医院，当我看到面容憔悴、瘦了一圈的姐姐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姐姐说，真的太累了，我觉得我要受不了了。

尽管如此照顾，固执且不听话的父亲仍然时常上演各种惊悚片，把我们一个个都“锻炼”成了惊弓之鸟。今年6月份，父亲因为肠道大出血紧急终止透析，送到外科救治，48小时过去了，血流如注仍然无法控制，经多科医生会诊，决定实施手术，由于风险太大，医生让我们做好最坏打算。哥姐找来“懂规矩”的亲戚帮忙买好香蜡纸烛，让上大学刚放假的侄儿坐飞机赶回来，找风水先生去看公墓，寸步不离地守候……奇迹出现了，父亲又从鬼门关绕了回来，当医生宣布父亲脱离生命危险时，我们紧绷的弦松驰下来，都感到疲惫不堪。

8月初，父亲上吐下泻发高烧送医院，医生直接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两天后，母亲因为血压太高也进了父亲住的重症监护室，看着神志不清的父母亲，身上贴满监测各种体征指标的线，每个人的心都沉重到了极点。我们每天轮流在固定时间去送饭、探视，看着他们一天天好转，我们的心情才跟着一天天舒缓起来。母亲先从CCU转到普通病房，一生病就变为2岁孩童的母亲，尽管身体各项指标已经正常，但吃饭、吃药都要软硬兼施的做工作。深夜里，看着娇气的母亲，想着还在重症监护室的父亲，我思绪万千，两年多以来，父母的身体状况左右着我们的心情，左右着我们的生活。每天大清早，家庭群里就会出现“今天我接送”“今天我去买菜做饭”的信息，谁有时间就会主动提出，好让其他人安心工作或休息，对于他们再平常不过的信息，却无时无刻不让我感到温暖，让我感到姊妹团结的幸福。

父母是天，父母是责任，为了照顾父母，姐姐每天早出晚归，我们每天下班就朝着医院赶，每天忙忙碌碌，我们早已记不得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间，记不得朋友聚会是多久以前的事，更记不得上次姊妹们在一起开心大笑是什么时候。而父母在我们的“宠溺”下，愈发丧失自理能力，不仅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点点滴滴都倚赖着我们，而且经常会像淘气的小孩随心所欲地做出许多让我们提心吊胆的事。有时我们实在太生气了，就不和父母说话，或是做好饭就离开，可当听说父母身体不适时，一个个地要不了多久就从四面八方赶到家里或医院。在医院住久了，医生护士都和我们熟悉起来，医生说，你们的父亲太固执又不听话，可你们做儿女的这么孝顺，我们都很感动。

车到达六盘水时已是深夜，我直接去了医院，只见一大家人都在CCU门口紧张地等待。经过紧急治疗，父亲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两周后，父亲身体指标稳定出院了！

周末，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探望，一进门，看见父母亲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喜笑颜开地聊着天，很久没看见他们这样安心愉悦状态，我的心突然豁然开朗，之前对他们不按医嘱好好吃药、不听话任性为之的抱怨瞬间不翼而飞，准备回家好好“教育”他们一番的各种说词又抛之脑后。晚饭时，看着他们大口的吃着饭，香甜地吃着菜，我们秒变成阿Q，丢失的快乐又回来了！

从父母家出来时，姐姐说，看到他们这样，心里面压着的大石头一下子不见了，感觉一身轻松，求老天保佑他们这样的状态能持续长一点！姐姐一语道破我们的心声，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一抬头，看见满天的繁星，今晚的月亮也格外明亮诱人。

作者简介：陈忠燕，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钟山文学沙龙成员，文字散见于各类报纸杂志，报告文学《撮合的爱情》获第三届中国冶金文学奖报告文学类二等奖。

（编辑审核：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