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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天径 || 寻根 寻根 根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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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6-08 14:33作者:蒋天径来源:随州文艺

早年,我常想,自己原本一草根,浅而微,一锄头挖下去,原形毕露,哪里还需要寻?

腿一伸,便回到了老家毛家棚。我在那里生,那里长,那里就是我的根。见到那里的所有人,我都感到亲。大家同坐一条板凳,同扯一件往事,同时发出会心的笑声。身后突然有一位老奶奶喊声“毛!”我们几乎同时回过头去答应:“唉!”

“毛”,是我们所有人的代号。无论你有多么伟大文雅的字号、称号和封号,只要你母亲呼一声“毛!”你一定会响亮地应一声“唉!”其实贵人与贱人,官宦与草民,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区别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便是我们这些做毛的后生们应思考的问题。若再深入问一句:“皮又依附于什么呢?”追问再追问,问到底,结论就只有一个:生存在这片黄土地上的黄皮肤们的DNA。

这根有多深啊!


我这根毛,所依附之皮,能说清楚的有父母之名,还能说清楚的有爷爷之名、奶奶之姓。再往上追溯,我就不知道了。曾多次翻过族谱,但过一段时间又忘记了。其症结在哪儿?没有上心啊!

慢慢让我上心的,是1981年我父亲去世后。此前,我们家过年敬祖先,清明上祖坟,月半祭鬼魂,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操办,我从未插手。他走了,所有这些,便自然由我来大手大脚、笨头笨脑地去操持,合不合礼仪规制暂且不说,至少我保持了“前良后教”的乡俗传统,并尽量做得周全些。到了七月半,我用自行车带着老婆,从城里跨过㵐、涢两座桥,来到现在叫做“金三角”、当时叫做万众大队的涢水沙滩边,用石灰画了四个豁口朝着毛家棚的圈,把纸钱一张张投入到代表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享用的圈内。在纸钱快要投完时,我突然叫老婆停下,用石灰另画一个豁口朝北的圈,也投入了相同的纸币。

老婆不解:“我们没有北面的祖坟啊?”

我说:“知道曾侯乙吗?”

她恍然大悟:“哦!你们文化人的偶像。”但她很快就提出了质疑,“可他老人家早已托生又托生,托了几百代生了,这纸钱他收得到吗?”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敷衍了一句:“我们只管烧,收不收得到是他的事!”

纸烧完,我依次磕头,她也陪着我依次胡乱地磕头。

于是年年如此,只要我在随州。这就要明确回答我老婆提出的问题了,其实她再没提,而是我要回答我自己:“仅仅是为了一个文化偶像吗?”

曾侯乙编钟出土,改写了世界音乐史。这话谁都推翻不了。但我认为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可我的知识又无力找到更雄辩的说词。读先秦《世本·作篇》:“伏羲造琴瑟;女娲作簧;随作笙,随作竽;神农作琴……”可见人类创世之初,就把乐器的制作视为文明发展最重要的标识。这种制作终于发展到了曾侯乙这一代,他那64件旷世编钟,毋庸置疑地将中华文明推向了峰巅。然而他却毅然将它带入地下,不再让它显现于后世。可恨的曾侯乙其意何在?我们无以揣测这个伟大艺术家当时的心态。若依《国语·周语·单穆公伶州鸠谏铸大钟》中的“政象乐,乐从和,和从平”来看,这无疑是对当年乱世的一种反动。在一个天下战火烧遍的时代里,谁配享受这种和平之乐?只有曾侯乙本人!呜呼,诸子百家中真正的、也是最后的一位音乐家,连同他的编钟一起,就这样销声匿迹了。此后中国的音乐,再未出现过如此杰出之人,而颓势一再下滑。虽有伯牙遇钟子期,嵇康绝《广陵散》之美谈,到底擎不起音乐殿堂之金顶,只得让欧洲的文艺复兴抢了风头,占了鰲头。

适逢盛世,绝世编钟从地下走了出来。这当然是一种预示,甚或是天意!国家顶层谋划者,一定捕捉到了这种信息,于是以曾侯乙编钟为原型,制造出一套108枚气势恢宏的大型“中华和钟”,陈放于北京太庙大殿中。在2000年1月1日,由国家主席江泽民亲自撞响庄严的第一声,宣告了中华民族跨进了又一个新千年。让世人瞩目的2008年奥运会,在其颁奖仪式上,著名音乐家谭盾,用曾侯乙编钟的原声和玉磬声音,融合于交响乐而演奏的“茉莉花”曲调,以“金玉齐声”的宏大效果,圆满地营造了运动员接受加冕时庄严、隆重和神圣的氛围,充分展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魅力,同时也预示了中国真正进入到文化复兴的新时代。

如此种种,远祖曾侯乙,难道不值得今人顶礼膜拜?


1990年秋,我被抽到农村土地承包合同款清欠工作队,分派到天河口乡江头店。在与村民交谈中,听到了一段《炎黄分江河而治》的故事。当时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放到心里去。后来通过胡立志先生,认识了湖北教育学院的杨鹰教授,他正在撰写《炎帝神农新探》,来随州作田野调查,我便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又带他到江头店实地考察。这个故事太重要了,我不妨将全文录下:

不晓得根苗的人都说,炎帝姓姜,黄帝姓姬。实际上炎帝出生在江水,本姓江。而黄帝出生在济水,本姓济。那时候,天大旱,人对水的需要远比粮食重要。所以古人的姓都与水有关。

那个时候,刚得势的黄帝已占据了济水南北那一大片土地了。但济水的害处多,不是涨大水淹了庄稼,就是干得炸裂,人畜都没得水喝。黄帝为争夺水和地盘,就经常南下与炎帝打仗。气得天帝站在玉皇顶上大发雷霆。派了二郎神,将天上的银汉掘开了一道口子,在随北田上山那个地场,一家伙全冲下来,冲到山脚下后就水分两股。向南流的一股被封为江水,再设一个口子,就是现在的封江口,作为炎帝管辖的关口。封江口以南的水都叫江,什么汉江、长江、清江、湘江、珠江,一直到福建的闽江都叫江。向北流的那一股水叫河水,设一个天河口,作为黄帝管辖的关口。所以天河口以北的水流都叫河,什么淮河、唐河、洛河、伊河、延河、黄河,一直到北京城的永定河都叫河。责令他们分江河而治,永远互不侵犯。

封江口,天河口,这两大口子,如同打开了某个科研项目的突破口,使得炎帝神农诞生于随州厉山,成为了不争的事实。能学院派暂时不买田野派的账,没关系,那是迟早的事。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顾颉刚等人“疑古思潮”盛行,随着辽西的红山、浙江的良渚、陕西的石峁、山西的陶寺、湖北的石家河遗址的发现,疑古思潮渐渐退潮,而“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则不断取得重大成果。口传历史虽然难以争得一席之地,但站在旁边擂鼓助威总还是可以吧!

“不急,慢慢来。”这是杨鹰教授在弥留之际为我说的鼓气话。当时86岁的他,躺在病床上,请人打电话催我,必须在三天内与他见面。我喊上胡小纯,带上录音笔,直奔武汉来到他的病榻前,听他口述《炎帝神农新探》序。老人能一字不漏地背下全文,这让我们感到无比惊奇。口述完,他长舒一口气说:“我可以去见始祖炎帝了!”一个学者教授,一生都在用心寻根,这让晚生倍受感动,也倍受激励。

十分遗憾的是,老人家托我为他办的一件事,却没能落实到位。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到大洪山考察时,认下了一位汪姓干女儿,几个月时间,吃住都是她一手精心照料。所以他想最后见她一面。我回来后,立即查找,可大洪山汪姓女人多,我还没找到,他就仙逝了。一想起这事儿,我就揪心地疼。


“炎黄子孙”这一概念,终将世界华人的血缘归于一统,但并没有切断炎黄以前的根系,我们仍有向深处挖刨的必要。作为中华文明史上的标志性人物,炎帝神农的诞生,决非一种偶然现象。古随在这个漫长的历史文明形成过程中,肯定担当了特别重要的角色,并创造了良好的文化背景,尔后又助推了长江文明的深入发展与传播。

随州人当然得多长一个心眼,而且要多下一点憨力,再往深处疏一下根。本人作为一个地域文化研究的爱好者,没有因“情”所困而一厢情愿地自说自话。我发现,神农之前,还有另一位了不起的创世神话人物,却一直处于后台而未走进人们的视野中。

他就是随。

先秦典籍《世本·作篇》载:“女娲作簧;随作笙,随作竽。”宋衷注:“随,女娲氏之臣。”十分明了,随,也是中华创世始祖之一。

女娲、伏羲创世之祖的地位是无庸置疑的,随为女娲之臣的理由也是充分的。据《康熙字典》载,女娲生活在鄂西北竹山县:“女娲山,在郧阳竹山县西,相传炼石补天处。王象之诗‘女娲山下少人行,涧谷云深一鸟鸣。’”纯阳真人吕洞宾也留有诗句:“女娲山高与天齐,四顾群山座座低;隔断往来南飞雁,只留日月走东西。”随州与竹山相去匪远,从距离上看,“随为女娲臣”亦是合乎逻辑的。

创世之祖女娲,其天职就是“抟土造人”、“化生万物”。随辅佐女娲,也做着相同的工作。随作笙,随作竽,是为了助推人类和万物的生育与繁衍。《释名·释乐器》:“笙,生也。竹之贯匏,象物贯地而生也。”竽,也寓有“育”之义。

正如易中天先生所讲,人类早期文明经历了三个阶段:即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宗崇拜。音乐,首先为生殖崇拜所用。所有的动物都有漂亮歌喉,且不说龙吟虎啸,那鹦鹉、百灵鸟也一样。就连公鸡打鸣,也喜欢站立高处,雄气越足,站立越高。这是在亮嗓子,还是在显示权威,抑或是在吸引异性?应该说都有,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后者。正如应劭所言:“鸟兽且犹感应,而况人乎?”声音于动物只是一种生存本能;声音于人类,当以音乐形式出现时便成了文化。随作笙作竽,随就站在了当年文化的最高峰。于是,人们便以各种方式来纪念这位文化巨人。以人名做地名,是一种最质朴的表达,所以随州自古便称随;不仅如此,炎帝神农在演绎《连山易》时,还把“随”编入六十四卦中。“随”的彖辞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悦)。”这不就是在讲两性交感吗?炎帝将其纳入六十四卦中,其用心就在于将一种文化精神形成概念,深深植于人们头脑中。

“笙,生也。”“竽,育也。”随祖亲自执导和演奏的长江文明前奏曲,就是这般粗犷、直接、真实而富有和声效果,凝成了炎帝神农诞生的大背景音乐。


目前,清族谱之风盛行。我也加入到蒋姓族谱清理活动中。据《元和姓纂》中记载,蒋氏为姬姓,出自周王族,乃周公旦第三子伯龄之后,以国名为氏。我为本族的高贵血统而骄傲。全中国姓氏不计其数,若查族谱,他们的老祖宗都很有来头,大家也如我一样骄傲不已。可有些姓氏也说不清楚。譬如隗姓,我查了资料,此姓有三种读音,一是读Wěi(音委),二是读Kuí(音葵),三是读yǔ(音玉);其血统也有三个来源,一是出自炎帝魁隗氏,二是出自夏朝帝王后代中封于隗邑(秭归)者,三是出自少数民族赤狄人。

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一个隗姓人犯事,我提审他时,称他Wěi某。他把头一偏,很不屑地说:“就这水平,你还能办案?”搞得我很有点尴尬。事后,我问他:“隗怎么读玉?”他说:“知道唐朝有个尉迟恭吗?那是我的祖先,那个尉也读玉!”我点头。我也相信。这容不得你不信,谁想固执地要证据,那注定是白搭。就拿我蒋家来说,假若当年伯龄公留下一青铜器作传家宝,传来传去传了几千年,恐怕也传成碎片了,哪里还有证据示人?其实也大可不必,我的祖宗,只要在我心里藏着、美着、骄傲着就行了。根,永远在我心中!

中国有五千年文明史,我们一直这样说,也一直这样骄傲着。可有些外国学者,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仅不认可,还在那里大声鼓噪。这影响不了我们的情绪!你有你的标准,我有我的标准,为什么拿你的小框框来套我的大文化?文明符号肯定不是你杜撰的框框,我们会努力地去寻找更复杂更有力的证据,会刨出更深的根须来。在长长的寻根路上,我们不会停歇。因为中华民族这棵大树,根须越深越发达,树干、树冠就越繁茂,我们这片小小的树叶也就越青翠。

我们祝愿寻根节越办越好。在热烈的寻根节之后,每个华人的内心仍在激荡着,燃烧着,尽管诗和远方在召唤,然而丈量自己心路历程的起点还得从这里计算。我们永远不会迷失,因为这辈子的人生定位就在这里!


作者简介:蒋天径,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随州市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随州市作协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地域文化研究专著《天下随时》《古随文化之活体遗存考》《随州方言大观》等,长篇小说《征婚族》《天汉浴》等。


(编辑:吴洛  审核: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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