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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  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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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8-11-03 22:24作者:谢洪艳来源:西南文学网

  远山的轮廓在黄昏的夕阳下渐渐模糊,此时,月亮像一道弧形的浅钩,带着一点浅浅的白,悬挂在半明半暗的苍穹上。父亲手中的镰刀比那钩弯月更丰满也更光亮,它在父亲的手里飞舞旋动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刀刃与麦杆碰撞发出“嚓、嚓、嚓”的声响,一垄垄麦子应声倒在父亲宽大的手掌里,又整齐地码放在地上。割够一捆,父亲连根扯起两把稍微长些的麦杆,抖干净根部的泥土,把麦秆首尾相交,两只手扭扭绕绕,一根麻花似的草绕子(又叫捆绳)立刻盘绕在父亲手腕上。抖开草绕子,父亲拦腰把码好的这一堆麦子捆扎好,又蹲下身子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嚓、嚓、嚓”的音乐声再次响起。父亲重复着机械式的运动不断前行,垄上的麦茬像一列小火车,在父亲的镰刀下快速后移。

  我们兄妹几个放学到家就扔下书包,背上背箩去地里背父亲割好的麦。哥哥姐姐大些,他们的背箩也比我和弟弟的背箩大,姐姐自己装了十捆,哥哥也不甘示弱,在姐姐给他装好的八捆上硬加了两捆,我背六捆,弟弟背五捆。我们姐弟几个往返三次,终于把父亲像列兵一样排放在地里的麦捆背完。背第三次时,天色渐晚,还剩几垄麦子没割完,我们央求父亲一起收工回家,第二天再割。父亲说今天你们奶奶的风湿病又犯了,明天肯定有雨,要是老天下个不停,把这已经熟透的麦子烂在地里,那就糟了,这可是咱们全家半年的口粮,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把它收完。父亲平时话不多,具有言必行,行必果的做事风范,所以我们即使已经感到累了,也只能强打精神支撑。对于父亲说天气转变的话,我们是深信不疑的,奶奶是我们家里的天气预报,能预测两天之内的阴晴雨雪,从我记事起好像都这样,每次预测基本上没太大的差异,所以这次一定也错不了。

  既然如此,我们姐弟几个也就一起加入割麦的行列。麦地离家不远,不到一公里,很快地,姐弟运输队第三次背麦到家,卸掉麦子,我们各带一把镰刀,带上两把手电筒,背上空背萝,第四次进向麦地挺进。

  割麦是一种技术活,看父亲割起来很简单,自己动起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我拿的那把镰刀比较钝,不使劲割不断,一使劲连根给拔了起来,只好像拉锯一样用脚踩着根部割,一不小心,又被如针尖的麦芒给刺了。被麦芒锥刺的感觉就像被蜂蛰的同时又被蚊虫叮咬,疼痛麻痒,皮肤发红,烧灼一般火辣辣的,难受极了,抓也不是挠也不是。我连续被刺了好几下,弟弟的状况好像也跟我差不多。我干脆扔掉镰刀,踩平一些麦茬做垫子,坐下来扔石子,看远山,看苍穹,看新月,再看看父亲魔术般的割麦表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一个秘密,麦芒不会刺着我父亲。

  父亲割麦的速度虽快,但却快不过天边那抹残霞匆匆的脚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麦子还没割完,我和弟弟各拿一把手电筒给父亲和哥哥姐姐照亮。肚子已经发出抗议的“咕咕”声,却也只能忍着,我把电筒夹在腋下,摘了几棵麦穗,在手心里不停地揉揉吹吹,直吹到手心里剩下一小撮散发着清香的金黄色麦粒,一巴掌拍进嘴里慢慢咀嚼,缓解腹中的饥饿感。我一边慢慢咀嚼着麦粒,一边无聊地转动着电筒的头罩,变换着聚焦反射镜射出的光圈,一会儿把光调成鸡蛋大的焦点,捕捉父亲的镰刀,镰刀旋动得很快,我的光焦每次只是从刀面上晃过。一会儿我又把光焦调成一个光圈,刚好圈住父亲整个身体,这时,我眼里的父亲像一尊会发光的神,照亮夜晚的麦地,也照亮我们的成长之路。

  那年,我十二岁,父亲不到四十,他还很年轻,为了家庭,为了他的四个孩子,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干农活他是把好手,农闲时去给人修房子他是个好师傅,没房修时他又去煤窑里背煤,反正从来不让自己闲着。打着手电割麦那天是端午节,那时我们不知道端午节要吃粽子,如果不遇上夏收或薅包谷,母亲会用糯米和玉米混合蒸一大锅糯米黄粑,家里留下够吃一星期的,其余的全部分给左邻右舍吃。我们也可以换身干净衣裳,让大人们领着出去‘游百病’。

  一晃已是三十多年,过去的许多事仍历历在目。

  当麦子全部割完时,已是晚上九点多,父亲帮我们姐弟几个装好背箩,他自己用背架装,我数了一下,父亲背了二十八捆,我真担心那个弧形的背架会把父亲的脊背压弯。离开麦地时,手电筒的蓄电池已渐渐消耗殆尽,几点若隐若现的星光点缀着茫茫苍穹,那钩弯月在云层里穿行,偶尔露一下面,旋即又躲进云层里。路很黑,脚下高一步低一步的,但是有父亲在前面领路,我们不怕黑。终于快到家了,远远就闻到母亲做好的饭菜香味,那味道卸掉我们身上的疲劳,催促着我们快步往家里赶。全家人七手八脚把麦捆子往屋檐下挂好,望着挂满墙的麦捆,父亲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父亲拿了一面镜子放在煤油灯后面,屋子里的光一下子亮了许多,照亮了父亲宽宽的额头,给桌子上的菜也增添了一些光彩。半肥半瘦的腊肉,母亲自己发的豆芽、自己晒的土豆片、自己做的香肠、自己做的豆花配上红色的油辣椒蘸水,每一样都发出诱人的香味。吃到一半时,我们像往常一样期待着父亲给我们端出另一道“下饭菜”——讲故事,这是我们家一直以来的习惯。可是父亲今晚却不打算给我们讲故事,他呷了一口酒,望望我们兄妹几个说道:“今天是端午节,放学回来还让你们干这么多活,知道你们心里委屈,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有粮食,有饭吃,天天都是节日;没粮食,没饭吃,月月都是荒年’。一个节日怎么过不重要,一辈子怎么过才最重要。”

  煤油灯扑闪扑闪地照着父亲身后隔间门框上他写的对联——“提一把砖刀,替他人修成大厦;流数年汗水,唯我家还是茅屋。”我把父亲的话与这副对联和着饭菜咀嚼并吞食,让它们永久地停留在我的灵魂深处。



  作者简介:

  谢洪艳,钟山文学沙龙成员,文字散见于《六盘水文学》《贵州作家》(微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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