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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凉都】吴学良||祖根•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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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4-01-20 22:14作者:吴学良来源:文学盘州行网址:http://xnwenxue.com/


仿佛生命中有一道神谕:去吧,去吧,那个四周高山围绕的地方,那个稻谷如麻、蔗林似戟的盆地,就是我们家族的发源地;那座高耸入云终年烟雾缭绕的老王山半腰上月亮洞里,有我们家族先人圣洁灵魂的坟墓;盆地周围有我们祖先用勤劳和智慧创造的文明遗迹;在那里,你可以用我们家族留下龙井里的水,洗涤你已经被俗世尘埃遮闭了的眼睛,你可以用那清凛甘冽的泉水,洗涤你那孤独的、受伤的心灵。因为,那水里饱含着数千年来我们祖先非同寻凡的睿智;去吧,孩子,在那里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在灵魂飘荡如风中,我们神勇先人建立的王朝,就像那路边的霸王鞭和夹竹桃,就像那千竿奋起的竹子,永远朝着一个方向……

于是,我朝着这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地走来;但每一次我都无法破译我们家族和王朝留下的密码,我就像一只纸鸢,被祖先用时间的金线牵着,永远离不开这片发源地,我暗地里纳闷:难道我的生命要为此终老一生吗?

正在我疑虑的时候,一条汹涌翻腾的河流就像风卷一条雪白的绫带,从山背后鼓动而来;风声里,人吼马嘶,金属碰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牛角号呜呜地吹响了,象皮鼓擂得惊天动地,我的族人一手持竹盾,一手拿着长矛或大刀,海市蜃楼般地上演着他们建国立业的悲壮战争,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继续冲上来,鲜血沿着这条洁白的绫绸流淌,然后这艳若桃梅的绫绸如晚霞般地招展,直舞得苍山如海,残阳似血。站在画外,我知道我的责任就是要把我们家族的祖根记录下来,让这种被人称作文化的东西,顺着这条东去的大河,沿时间而下······

其实,寻找我们家族的祖根,我有一份神圣而沉重的感觉。凭着那些残书断简里只言片语的记录去穿越数千年的历史和往事,就无异于一个人肩负重任而又要在人迹罕至,荆棘丛生的大林莽中走出一条让自己满意,让后来者便捷的路,这实在是需要付出艰辛、勇气、血汗乃至生命!许许多多的日子,在夜阑人静、孤灯如豆、树木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天空中的怪鸟发出凄厉的鸣唳令人胆颤心惊时,在昏昏欲睡中,我的族人建功立业的伟迹,就会如梦般地悄悄袭来。         

那时候的大地没有现代社会这般喧嚣,空气也没有现在这么污浊,参天的大树直窜天空,附生的古藤如巨蟒似地攀援而上,山间流淌的清泉里,游鱼和小蟹在自由地伸展轻姿,太阳每天都红红的,照得清澈的江水像一袭流动的玉带,就在这条如梦似幻的江边,我们的古老先人,就在这里开始锻造自己的雄心和意志。

这已经是春秋以前的事了,但我的族人说起来时却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候,在牂牁江上游有一个长满竹子的村寨叫金竹镇,这里山清水秀,四季鸟语花香,这如普陀山一样具有灵气和诗意的地方,诞生了一个如轩辕一样伟大的部落领袖:一女子沉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于女子足间,推之不去,闻有哭声。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这《后汉书》里记录的传说,或多或少地赋予了我祖先身世一种神秘的色彩;然而,在汉族引以为骄傲的中原文化里,这样的情形也并不少见。“仡佬仡佬,开荒辟草。”探究我祖先出生的唯物或唯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这位祖先,凭着孔武有力的体魄和超人的智慧,带着先民们在这条被称作牂牁江的两岸驰骋拼杀,建立了一个以这条江为名的国家,成为了这里的地盘业主,于是,这里就变成了我的族人——仡佬族古老先人濮人的家园,就连当时的中原大国霸主齐恒公,他也没有轻视过它的存在。齐恒公二年(公元前648),管子在《小匡篇》里记载说,“桓公曰:余乘车之会三,兵车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南至吴越、巴、牂牁……之国莫违寡人之命……”以牂牁作为一个独立的侯国来分析,我的族人在南方历史上的文明程度应该说也是盛况空前的。

我的心情陡然提升起来,正如那牂牁江江水陡然间从那夜山和郎山的背后轰然而出,也正如我那坚定的信念在陡然间随着大白岩顶上的苍鹰在蓬勃昂扬地奋飞,我体内流着族人的傲慢血液,就像那牂牁江水,以一泻千里之势,驾驭着时间的马车,滚滚而去。

几百年的时间就这样流风飘雨般地过去了,几百年的岁月就这样在不断的征战杀伐中逃遁得无影无踪。

关中的烽火连天遍地,南方的诸多国家也同样是哀鸿遍野。一个以广西为主要地域的南越小国,在东拼西杀中从我族人手中抢走了东部的土地,我们这个曾经像牛角号一样响亮的国家,在战败中,鼓号声不再让人惊心动魄,凄风和苦雨沿着山谷吹来,就像是要为我们族人洗去他们的耻辱。老弱残兵相互搀扶,一路向西退去,至少他们不会成为南越的辱虏,至少我族人中的另一支——僚人,在牂牁江畔还有强大的力量。在夜山和郎山之下河谷地带建立起夜郎国的多同老王的祖先们,以他们挺立一世的伟岸和智慧接纳了这支同宗与他们从前拥有过的北部大地。“大哉!夜郎为圣地,且同江边建”(《四书旁训》)。我的族人“青布缠头,笼发其中而束于额若角状”,这种“指天刺”发型有着一种慷慨和豪迈的激越精神,他们用木桩做屋基,上面搭楼住人,下养家禽,住“干栏式”房屋,饮着雄磺酒。战国后期,楚将庄蹻攻打黔中郡来到这里后,初开国度的先人们暂时屈从,其后又复雄起,到西汉初年多同继位后便拥有十万精兵。这些藤甲之士,足以让世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连目空一切的汉武大帝也要忌惮三分。它统领着东至交趾,西接滇国,北连邛都,南靠南越的广大地区,故史书上记载说:“西南夷以什数,夜郎最大!

牂牁国

夜郎国,

两个同是一家国。

牂牁建在春秋时,

战国才建夜郎国。

牂牁先建起,

夜郎后建百十年。

都是建在西南地,

本是仡佬自家建。

……

夜郎抢占夜郎关,

扶正贬假保江山。

这是我们家族在《祭山歌》中的唱词,它反映了我们家族的先民在烽火硝烟战争岁月长河中抢关夺寨、保家卫国所付出的鲜血和仇恨,以及出生在那蚌与那当之间牂牁下寨勒刚(仡佬族语,意为多同)的盖世气慨。我们家族这位盖世英雄在他的侯国强大起来之后,他就开始策划建立永久性的帝业。面对延绵百里气势磅礴的九层山,他想:如果那里数得出一百座山峰,就把成就千秋伟业象征的都城建在那里。就这样,在卫队前呼后拥的簇拥里,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这支浩浩荡荡的人马在鼓号齐鸣中惊飞了高山密林倦栖的群鸟,吓跑了潜藏在草丛中伺机觅食的野兽,身穿征袍的多同老王挺立在山顶,在激扬文字中指点河山,豪情像山风一样浩荡,可数来数去只有九十九座峰岭,他忘记了自己脚下并不显眼的那座,带着暗地里的一声长叹,怅然而归。回来以后他就把都城建立在牂牁江畔的马鞍山下,这里依山傍水,景色秀美迷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江可十船同渡,水路发达,可攻可守。我在这里对我们家族历史进行追索时见到了“仡佬城”遗址,驻立在“王城”遗迹之前,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桑沧和失落,残墙断瓦,苍烟落照中,我还能说什么呢?城南的大井水依然清莹,痛饮之后,我只得用它洗去我为我们家族的衰败而悲叹的意绪。

“夜郎自大”。世人在谈起我们的家族时,常把这句话用来讽刺我们先民目光狭隘,事实上,那时候正是我们家族鼎盛的重要时期,我们家族的这位英雄正值雄姿英发、踌躇满志之际,他没有不责问欲借兵灭南越的汉使唐蒙的理由,因为“滇王与汉使也曾言:‘汉孰与我大?”’更何况于多同老王以王城为金城之后,尚建木城、水城、火城、土城四座城池来拱卫京都,在地形上它东有打铁关天险,其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九层山与狮子山紧密相接,沿东南方而去,以“一锁三江”之势封住了牂牁江和磨盘河,形成天然屏障;兰蛇山隔断正南,尾留正西夹马河,可挡钩町反叛,九重箐可驻重兵,挡住滇国和漏卧;西北的马鞍山和东北的郎山都以雄奇险峻而著称。这里出雄磺、雌磺,黑那戛的汉译意就是“出煤铁的地方”,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这样的形势,可以说对多同老王有百利而无一弊,十万雄兵陈列谁能奈何?所以,我的族人“一人吹瓢笙如蚊,纳声良久,数十辈连袂宛转而舞,以足顿地为节”地沉浸在国乐歌舞中,多同老王在高枕无忧中冬春两季居王城,夏秋两季却带着王室去陪都“开米格仁”(即六枝城)避暑,试问偌大的汉帝国又有哪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一点?多同老王无疑是亘古第一人!这也是汉武帝灭且兰国、设牂牁郡,只负责中央与西南夷联系不管政务而和夷的原因,从根本上讲,汉武大帝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以那种虚假的封王方式来缓和与西南少数民族的矛盾。在这样的背景里,滇王印和夜郎王印产生了,其结果是合睦相处中社会得到了向前发展,我们家族丰衣足食。

我们家族敬奉着“盘瓠”。他是一个长鼻张口,上身赤裸,下系叶形围裙,右手持矛靠肩,腰插匕首,摆着一副勇猛善战架式的战神,但我们家族在经受战争洗礼,崛起之后又因战争之灾而毁灭。尽管社会发展总是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规律下前行,然而,每当想起我们王朝的消亡我仍感万分悲痛。成帝和平中,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牂牁太守请发兵诛兴,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将张匡持节和解。兴等不从命,刻木像汉吏,立道旁射之。……大将军王凤,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牁太守……乃至牂牁,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召兴。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王数十人入见,立数责,因断头。……兴妻父翁指与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纵反间以诱其众。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汉书》里的这一段记载,已经把我们家族夜郎王国的灭亡讲得很清楚。翁指死后,王兴之子邪务出逃,我们家族一部分人在武力征杀中丧生,一部分人藏身边荒山区,还有一部分人朝着远方迁徙,从此以后,我们这个生活于斯的土著民族像被风雨惊散的阳光,遁逸得支离破碎。“高山苗,水布依,不高不矮是彝家,仡佬住在石旮旯。”我的族人在后来一直唱着这首悲苦的歌,那富饶的土地毕竟是我族人永久眷恋的家园啊!

我们王朝尽管在战争的血腥中解体了,但他们创造的文明,足以令后来者惊目瞠舌。据《夷书》记载,齐梁之际,当彝族来到郎山脚下时,他们就曾惊叹于夜郎王国的文化,并把夜郎文化记录在他们经籍之中。在他们眼里,“夜郎”就是“红日”,“木城”是了不起的大地方。时至今日,写字崖上还有前人留下的文字在风侵、蚀剥里依稀可见:“远看青山一群猴,摇摇摆摆顺江游;谁家占得此关地,不出天子出诸侯。”下马石石碑上还刻着“文武官员到此下马”字迹。在记录夜郎王“宜那”(皇帝)选京城时,彝族的《酒令歌》中说:“站在甲若岛,数山九十九,数来又数去,还是九十九。在此设京城,还差一层山,还是欠圆满,丢弃了九层山。”在记载夜郎王国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时,《宜那经书》中说:“师站在中寨,见牂牁船影”,“初生于茨脚,遥看夜郎邑;”又说:“同亭淹在高山下,同亭在坝边,经过九重箐,还有唐家井。同亭围在高山下,同亭在坝边,同亭坡下面,经常有雾罩。同亭粮食多,夏秋收粮时。同亭不论哪年,往往到冬天,同亭不冷了。同亭有护兵,靠兵掌天下。”彝族《指路经》在记录我们家族多同老王的陪都“开米格仁”时写道:“陇古叠旁,白水河上与陇治河边有夜郎国北京。”《献酒经》记载:“陇古叠附近有古城”。为什么彝文经籍里会有这么多关于我们家族历史的记载呢?我们的先人没有文字,历史全靠世代口传,夜郎亡国后,我们家族有一部分先民与彝族六部之一的乍部祖先通婚,演化成后来的彝仡佬,单从这一点来看,彝文经籍记载我们家族历史也是必然的,况且这种记载还含有成份很高的敬仰之情。再者,彝族民间故事里同样有他们祖先也起源于竹的传说,这是两种文化在相互交融中合为一体的实证。

王莽纂汉改牂牁为同亭时,事实上我们的家族创建的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它的名号还留存在史书中。而当我来到老王山下,看到半山腰月亮洞轻烟缭绕,山顶也是云遮雾挡时,我想,那是多同老王死不瞑目的魂魄在伤痛,那是他那颗不甘我们家族灭亡的心在哭诉呀!牂牁寨之上的阿女寨,以寨旁一块形似女阴的岩石作图腾,其意亦是祈祷我们民族能从母体中繁衍强盛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代表了我们家族振兴故国的良好愿望和共同情绪。

车辚辚,

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远古的战争已随时间流逝渐行渐远,汉代驿路已被遍地蒿草淹没得难寻其迹,而我们家族祖根却在书典里以只言片语的方式得到留存,在我苦苦的追寻里生动起来,记忆不灭,祖根常在,这就是信念!

回望我族人创建王朝的历史,我怀有一种不忍触摸的心态;而他们在阳光和风雨里惊慌的逃窜声,让我又感到一份莫名的酸楚。从此以后,他们的土地被逐水而来的彝族、布依族、苗族分割,这些民族代替了我的族人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繁衍直至今天。在万千思绪中,唯一能让我得到些许安慰的是我的族人所创造的文明,就像我祖先多同老王所埋葬老王山那样,任流年似水,千年屹立,巍巍不倒!

光阴就像牂牁江边的竹子,砍了又生,生了又砍,也像江水里冲出的阴沉木,被时间和泥沙淹埋之后又会被江水冲刷出来,总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就这样,九层山和打铁关终于在岁月风霜里又昂起了头。

这已经是我族人离开这片大地一千多年后的事了。清初,一个在北方崛起的民族——满族,继蒙古人之后建立了入主中原的第二个少数民族政权,文化冲突和民族欺压使在古夜郎国土地上生活的各民族燃起了胸中怒火,铁关粱子上火光冲天,奋起反抗的民众打造兵器,与清军一比高低、决一死战,据险力守使清朝统治者惶惶不可终日。烽火熄灭时,清朝统治者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片大地,不得不在这片大地上设置管理机构,这样,作为昔日夜郎国卫城之一的木城——旧置郎岱县就在这种形势下凸现出来,继而以这个县城为中心,文化在承接和交融中,形成了生活在这里各民族新的精神家园。

我们王朝历史和文化的承接与再现,应该归功于清朝那位眼光长远的官吏。清雍正六年(公元1728),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为“以速驿递,便商民事”,奏请对滇黔驿道开路改站,将旧设的盘江、江西坡、关岭、查城、尾洒、新兴、软桥、湘满八驿改设为新路的坡贡、郎岱、列当、罐子窑、杨松、刘官屯六驿,拟把“陡窄纡盘”的旧线改成“宽平俾可车马”的新线,这一规划得到朝庭批准后,鄂尔泰又感于郎岱地处黔之要冲,而当时郎岱隶属安顺府管辖,两地相距一百八十余里,因无建置,管理不便,于雍正八年(1730)奏设郎岱厅,雍正王朝于次年辛亥六月十二日(1731715)正式设置了这一建置。据史料记载,郎岱城建于乾隆二十四年(《贵州通志》引《访册》作乾隆十年修,二十三年建成),周三里五分有奇,高一丈三尺,长六百三十六丈六尺,瓮以石,门四:东曰近日,西曰迎爽,南曰来薰,北曰承恩。门楼四,炮台四。

六驿的中点在毛口河。在鄂尔泰奏书里,它叫“者今”,盘江驿驿丞在新路初建后,已移驻毛口河边的那当。清初,毛口河渡口叫方家渡,夏天,这里山溪水涨,成群的鸥鹫于河野觅食;秋天,成片的甘蔗林把这里围成青纱帐,夕阳西下中,毛口河水熔金如鲤,片片白帆在渔歌浩淼里御波而来。据说,贵州著名诗人周渔璜从这里经过去云南时,也被这瑰丽景色打动,在夜宿的‘鸿兴客栈”留联说:

鸿雁逐征程万里行云横北岭,

兴隆景似泽一湾碧水抱西陵。

对联巧妙地嵌入“鸿兴”二字,深得主人赞叹,再加上它把毛口风景写得活灵活现,充满诗意,自此,方家渡就被改成了西陵渡。

在从郎岱到毛口这一段驿路中,从“双鲤桥”旁边“惠超郑相”石刻,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到我们家族曾经崛起的这片大地,入清以来在滇黔交通中的重要地位。翻过铁关梁子沿古驿道下到莲花岩后,就来到了古时称为“一锁三江”的毛口小河——双鲤桥边,“惠超郑相”和“双鲤桥”石刻就分布在这里。“惠”刻右面竖刻着“钦赐黄马褂头品顶戴记名提督统领平字营哈西巴巴图鲁林捐修双鲤桥告成,书此以志功德不朽”的文字,左面刻的是“清光绪四年岁次戍寅暮春月”等官衔与人员名单,最后落款“率领合营弁勇等勒石。”这块碑刻的内容说到底还是溢美之词,但它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交通条件的艰难,记录了一次善举的同时,也为我们家族曾经居留的这片大地增添了人文景观。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设厅建置涌动着文化的繁荣和发展,文化进步就如孔庙古柏,在生生不息中傲然挺立。社会安宁中,厅民对文化的那份渴望,就如同掌心化雪,温暖了郎岱厅丞丁怀甫。道光七年(1827),士绅张懋德等人针对本朝“同知无设学例”的情况,理直气壮地质问父母官:“国家设学,以作育人才,供国用,斯治平也,苟有可造,虽蛮荒犹当许之。”“公今父母斯邑,不此之图,将何以上报国家下慰斯民。”并亲赴省城,面陈总督阮元,巡抚梅嵩溥,学政许乃普。当地方管教育的最高长官许乃普以“礼部奏督抚学政许乃普请添设郎岱学校疏”把这事奏请朝庭掌管教育的最高机构之际,这几位乡绅又游走于京城掌管教育的大臣之间,通过他们以“礼部奏督抚学政奏请添设郎岱学校议奏疏,”终于争取到朝庭允许设置“额定弟子员十二,廪十五,增十五,岁、科试皆入文生十二人,岁试入武生六人,学政一,裁永宁教谕,补授厅试”的诏谕。

道光八年(1828),张懋德等人创建郎岱黉宫、学署。道光九年,他们在黉宫左侧建造了“岱山书院”,计有山斗堂上、下、左、右共十间,讲堂三间,又有东、西斋房,前、后斋房及中斋房二十五间,另有竹影山馆,松声山馆及荡胸轩各三间,藏书室三间,过厅一间,门斗、看司室及厨房六间。内有回廊、垣墙、艺圃等设施。请山长一人,监院一人传授知识管理院务,自此,厅民学风日盛。

“治民之道无他,教与养而已”(李钟岳《观耕楼记》)。咸丰二年,厅丞周竹楼在厅属岩脚、落别人烟稠密处兴建“爱莲书院”和“悬月书院”,并在“大岩脚、六枝、化处、落别”设义塾四处,手辑“先正养蒙格言序”刻与塾师,为书院厘定章程.垂之永久。这给郎岱厅儒林仕子的培养提供了场所,成为郎岱厅文化发展上的一件盛事,颇得厅民拥戴,培养了不少地方人才。

客观地讲,地方学风除了开明乡绅的鼎立相助之外,还与地方官吏大力提倡有着很大的关系。在郎岱厅的历任官吏中,就有几位在文化艺术上被人们称颂的人物,他们是周夔、孙清彦、喻怀信。周夔在任期间,除设立书院、义学之外,还感于“岱无专志,忠孝节义等行漏者良多”,慨然创修郎岱县志,使“山川人物,幽光潜德,厘然备载。”孙清彦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书画家,甚至是文名盖过官名,与滇黔书画界名人多有交往。他师承文与可、苏东坡、马远、郑板桥等名家又自成一路,尤精于画竹,《画竹册》系他传世精品。公干诗酒之余,他每每“解盘礴,尽兴方休”;余暇之曰,亦喜临窗开砚,或书或画,排遣怀才不遇之志。在他影响下,其妹孙琼精于画荷,女婿段永浚善画墨牡丹,一家人经常写字习艺,相互交流,以至通霄达旦。此外,他还擅长书法,在郎岱任职时,整顿军务并手书的《岱郎木城碑记》既记载了他的政绩,也为后世留下了墨迹。同治十二年司马喻怀信在打铁关题写的“岩疆锁钥”,至今仍可见雄健刚毅笔力。名士中以李锦心、张瞻云为最,李公一生“涉猎经史,津逮各家,究心性理之学”,“主讲岱山书院凡八年,士风一变”,著有《理学实践录》《宋儒学案按语》《张大如史论详注》《云山房诗文稿》等;张公早年就教于岩脚“爱莲书院”,并著有不少传世诗文。  

文人的才情和智慧汇成一道道文化景观,成为了继我家族所创建夜郎王国之后,在这片大地上生活各民族精神家园的外在标识。这些通过才情所流露出的文字和思想,至今在我追述家族文明之后,依然让我心情激荡。郎岱建厅以后,境内有八景,这就是“东山望气”、“南岳飞仙”、“西林渡口”、“北驿文峰”、“云盘古树”、“月朗平桥”、“雄关铁锁”、“陇箐连云”。对此,李锦心公有诗专门吟咏,而“岱山书院”的观耕楼,李公之子李钟岳有《观耕楼晚眺》诗留世。书院的历史,有邹鸿儒《清厘岱山书院记》,荡胸轩有何思诚的《岱山书院荡胸轩记》,这些词采飞扬的篇章,就像春之桃红,夏之碧荷、秋之金菊、冬之白雪,永远地在文化精神家园的背景中鹤立而出。

徜徉在古夜郎国烟云和古城郎岱的人文精神里,在爱与痛的边缘,我心嘀嗒着浓血。这时,苍鹰飞旋在大白岩上,以忠诚眷念这片神秘的故土,我则像一只蚂蚁,在跋涉中寻找着我们家族古老先人留下的传说和故事,在我锲而不舍的求证中,我家族的身躯如山岳一般雄立伟岸起来,他们的智慧和故事就像裸露在地表的 老树根,遒劲地生长,直到长成绿荫和巨伞,护佑着古城郎岱的山水和大地。

翻过有“岩疆锁钥”之称的铁关梁子和气势雄伟的九层山,白云笼罩下的盆地是我们古老先人旧时的家园,那里的稻谷像金色阳光洒下的亮点令人迷醉,甘蔗像长矛布成的兵阵勇往直前,那条大河像我族人银光闪烁的征袍,茂密的竹林在向上拔节中长成故事;山这边,炊烟袅袅升起之处,一片和平安详,秋光拂过,溪水潺潺,演绎着新时代的图画,生活的诗意。

“牂牁江畔有古夜郎,古木城变成郎岱厅”的声音在时远时近,断断续续地随风传来,祖根啊,你就这样在家园的大地上迎风而长。

(选自王华主编、中国华侨出版社《大美凉都——六盘水地域文化散文选本》)



作者简介:吴学良,贵州六盘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公开发表作品数十万字,文学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著有长卷散文《灵河》、散文集《阳光穿透风的背影》、文学史《序曲与落幕》等20余部。长篇纪实文学《说吧,家园》、文学史《序曲与落幕》分获2004年、2006年“贵州文艺奖”三等奖。



编辑审核:罗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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