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大平||村里老树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常常想起的还是村西头那棵老树。

老树很大，要四个成人合抱才能围住。粗大的根成爪形，半截裸露在外，半截深埋土中。树干直冲云霄，巍峨壮观，树冠如伞盖，四季翠绿。村里老人说，他们小时候树就这么大，常常在树下玩耍。老辈人说，这棵树起码五百岁了。

家乡是典型的湘西南丘陵小山村，三面环山，西面一垄稻田 ，田的端头一条小河缓缓流过。西面的小道则是村里通往镇上的唯一道路。出村十几米便是这棵高耸入云的老树。树下是一方平地，平地上躺着三块大青石，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了，石头表面磨得光滑平整。孩提时代最惬意的，莫过于在老树下玩耍游戏。春暖花开时节，小伙伴们把抓来的小蜜蜂装进玻璃瓶里，里面塞上几瓣油菜花，趴在老树下的青石上看蜜蜂怎样酿出蜂蜜来。炎炎夏日的夜晚，大人们摇着蒲扇讲着神仙的故事，孩子们托腮仰望星空，幻想着天上的南天门。秋夜皓月当空，伴着蛙鸣，十几个小孩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尖叫声响彻夜空。临近年关，殷殷父母站在老树下，望眼欲穿等候打工归来的儿女。

小时候我很顽皮。记得有一年春天的下午，我和几个小朋友用旧渔网逮住了一只乌黑锃亮的小鸟，小鸟的嘴里还叼着一条肉乎乎的小虫。我用一根绳子拴住它的脚，几个小朋友逗它玩。正玩得兴起，母亲从街上回来，厉声呵斥了我一顿，立即解开绳子把小鸟放飞了。回家后，母亲教育我说，春季是鸟儿孵化小鸟的季节，母鸟一天要飞出去很多次捕获虫子才能喂饱它的孩子们，一定要记住哦：春季莫打枝头鸟，儿在巢中盼母归。那时我还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记得我上学的第一天背起书包，母亲送我到老树下。长大后第一次出远门求学。母亲一边叮咛一边抹眼泪，站在老树下久久不肯回去。孩提时代，生产队在老树下开会议事；八十年代，村民们在老树下抓阄分田；妯娌吵架，大婶们把她们拉至老树下劝解和好 ；迎来送往，老树又成了一个永恒的驿站。老树犹如一名卫士，守护着小村的静谧与安宁，又如一位穿过时光隧道的宽厚长者，见证着一代代乡民的作息耕种。老树已融入了乡亲们的生活，浸入到精神的世界。

长年在外，世事纷繁，夜深人静，忆及老树，顿感温暖入怀。然而，2008 年的冬天是那样的漫长、煎熬。春节前回家，熟悉的村落已面目全非，邵怀高速穿村而过，魂牵梦绕的老树荡然无存。父亲说：老树没有保住，可惜呀！在家的那段日子，我失魂落魄，每每忆及少年时光，无可名状的失落与痛苦涌上心头。父亲还说：砍树那天，村里很多人都哭了。

老树不在了，真希望她是《西游记》里的树精藤怪，继续生长在天国的某个地方。老树不在了，但她活在乡民的心中，也活在游子的心中。

作者简介 卿大平 1968 年 7 月生，湖南洞口人。毕业于贵阳师专。曾就职于首钢水城钢铁集团公司观音山矿，任矿工会副主席、高级政工师。

（作者简介：赵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