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增军|| 情牵公安大院

县中队的斜对面有一个粉白的门牌坊。竖挂的门牌上写着“独山县公安局"。

先前我家暂住在东郊劳教农场的仓库里。父亲的职务确定后才搬进公安大院。

大院里不仅是森严肃静的公安机关，也是公安子弟们的乐园。一进大门，照壁上写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字样。从照壁前到后院方塘边，挨墙种着很多桃树。前院左侧是个篮球场，再靠边，是新盖的宿舍，我家住在贴街的第一户。宿舍的那头是局长小院。走过球场，立着一个竖式鸽舍，往里依次挨着合抱的古木、花红树、石榴树和两株高大的并排而生的桑树。桑树左侧高墙后是龙家院。大院中段隔着一幢老式木楼，木楼对着一口水井，水井边是机关食堂。后院有一幢神秘的小洋楼便是机关的心脏。小楼前，精致的花园里美人蕉、夜来香、玫瑰、冬青树，老鸦蒜，错落有致，风姿各异，春夏秋均幽香飘溢。方塘的浮萍挤着水葫芦，不时冒着鱼泡。尤其春花秋实的果树，操动着大院里馋猫们闲不住的味觉。

不安份的公安子弟没少让大人操心。一个孩子王带着一群小皮猴，弄得大院里外不清静。打闹，糟践草木，抓鱼，爬树，房前屋后胡折腾。领导指派一个干警管束这堆淘气鬼。训导，学习，调解，定了几条规矩才消停。

在小孩的眼里，那时的公安干警只是一些叔叔，没有制服，亨受普通干部粮油定量。每月七元三角的伙食标准，早餐一个馒头一碗汤，中晚餐均为四两罐罐米饭，一小碗炒菜。笼子里的大狼狗，却每顿吃的蛋炒饭。有一天伙房被盗，可苦了那天就餐的干警们。谢师傅很会做菜，虽没什么油水，红烧老南瓜、虾酸烧豆腐，一人一小碗，吃完了还把碗底舔一舔。我参加过好几个叔叔的婚礼，混在里面白吃。那些同事们每人出五角钱，摆点白开水、果糖和葵花，在会议室说说笑笑闹一通完事。当年的新郎官如今已过耄耋之年。

父亲身体本就瘦弱，常年下乡，由于环境不适，生了一头脓疮，患牙全拨。每月揣着十五元生活费与群众“三同"，我真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一来的。“四清"运动还没结束，“文革“又开始了。大字报专栏摧毁了大院外漂亮的绿化树。大院里贴出了“砸狗头“，“烈火烧"之类的吓人标语。记得"九五"兵团砸烂“公检法"那天，我家门框被贴上了白对联。彪男悍女手持铁器把持公安局大门，人只进不出。大院球场搭起了会台，政法系统的"走资派"被押在台上批斗。反膀、压头、揪发、下跪，踢打。台上哀豪不断，台下狂呼震天。台子离我家门边很近。我死死盯着台上的父亲，心一直在咚咚跳。幸亏父亲常年下乡，"罪轻"，陪斗而已。

宿舍的地面低于球场和街面，侧面墙是土夯的老墙。夜里下暴雨，污水从前门和鼠洞往屋里灌。床底吸潮木炭泡了汤，裖子下垫的稻草发了霉。母亲患上了腰痛，我患上了风湿。困苦中没有了邻居，没有了同学，没有了玩伴。大院里的草本逐年消退，风光不再。

父亲从”五·七"干校出来后，几经波折，变换了岗位。我们全家又跟着父亲搬出了公安大院，搬出了那间简陋而潮湿的住屋。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公安大院有苦有乐，入梦的还是那段时光。

（编辑审核：陈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