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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错误的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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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12-09 12:02作者:林英|来源:文学盘州行网址:http://xnwenxue.com/


云南绿晓腾公司海丽送给我一箱挂面,外包装盒精致大气,土红的底色,原本是映衬富源乃至整个云南土地的容颜,但我一看总感到有喜庆之气迎面扑来。在土红的底色间,最上部白色是“纯麦挂面”特别醒目。下部胜境关及两端的城墙图案,却透射了富源厚重的人文历史。开了外盒,几把挂面静静地躺在盒里,似几个乖巧的婴儿。白白的挂面如根根银条,被几张同样白白的纸包束着。

面对这箱挂面,我在感激海丽的同时,眼前竟又冒出了另一个画面,一个关于吃面的故事。

松官屯后面是一座没有起伏的大山。大山的顶部都是乱石,乱石间长些茅草和一些小灌木,其间藏几只野兔,还有几只虫子。我小时候在那里放牛的时候,牛蹄就曾惊出过几只毛色灰麻的野兔。比乱石丛低一点的地方就是坡地。紧挨乱石丛的坡地呈黄色,没多少肥力,只能夏秋勉强长些包谷,冬春季节就闲置在那里。再低一些,就是村子后面的梯地。村子的位置是在大山半腰再向下偏低一点的地方。梯地的土是黑色的,肥力也足,就不能闲着,夏秋长包谷,冬春长麦子。几十年前,包谷是松官屯芸芸众生的主食,万万怠慢不得。麦子是辅食,却也不能小瞧。

旧历年过后,春夏之交,粮荒日紧。等麦子收上来,就成了度过饥荒的救命食。把麦子用石磨碾碎成颗粒状,放在竹篾织成的面簸里,掺少量的水发活后,再放到木甑里蒸熟,就是全家人的中饭和晚饭。至于早餐的说法,那好像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麦子没有经过发酵,又有麦皮的麦饭,口感不是很好,而且多蒸一次就容易稀烂,但比起饿肚子,有麦饭吃的日子,已经是够幸福的了。除去做饭吃,还得匀出一些麦子,挂面总是要做的。家境稍好的人家,囤箩里还有些黄色的包谷子,木柜里还有些外壳带着毛刺的稻子,挂面就可以多做些。嘴里馋虫闹腾时,就可以纯吃几回挂面。而大多的人家,麦子是用来度命的,能匀出来做挂面的麦子也不多。

那时候的挂面,在普通人家都是稀罕的东西。有客人上门,桌上实在摆不出像样的菜招待客人,就煮一碗挂面,家境一般的人家就泡些油汤,放点辣椒面。家境好些的人家,还可以炒个鸡蛋放在面里做臊子,是待客的体面菜。挂面下饭,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喜欢。在那些年月,一碗饭里,黄黄的包谷粒和白白的米粒相比,在数量上一定是占据绝对的优势。挂面放到饭碗里,吸铁石一般,包谷粒就往上凑。放到嘴里,挂面润滑,包谷粒却有些硌绊,有些饭粒里掺沙的感觉。但好客的主人,总不时地搛些面条很恭敬地放到客人碗里,自己孩子不懂大人的难处,筷子抻勤了,母亲就会偷偷瞪一眼,孩子抻到半路的筷子就急忙拐了一个弯,然后就落到青菜的碗里。如果挂面有知,它也一定会很尴尬。

住同一个寨子的堂哥金明,家境稍好,属可以吃几回纯挂面、有客人时抻筷子搛挂面也不会被母亲用眼睛瞪的那一类孩子。这是他的幸福。却也是他的悲哀。就因为一碗挂面,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几十年后,还是别人无聊时的笑料。

金明家的瓦屋四壁都装了木板,瓦屋后边阳沟坎上,长着几棵楸树。金明十八岁那年,几只喜鹊,老是蹲在楸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喜鹊是吉祥鸟,喜鹊的叫声是喜讯的传递。金明的父母嘴上不言,心中的愉悦却从满脸的每一个毛孔里溢出来。

喜鹊的叫声真的给金明家带来了喜讯。

是麦子收上来的某一天,村里好事的老牛头,说是要给金明保媒,隔天就带金明去看媳妇。松官屯的人说话直截了当,没有相亲一说,直接就是看媳妇。老牛头带金明去看媳妇的那天,天空中飘着几缕棉花样的云,喜鹊也正蹲在金明家屋后的楸树上“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不想停下来。保媒的老牛头,就是在“叽叽喳喳”的包围中跨进金明家的。金明他妈给老牛头煮了一碗挂面,给儿子也煮了一碗,还特地炒了一只鸡蛋,大半扒在老牛头的碗里,小半扒到儿子的碗中,最后再撒上些葱段,让老牛头美美地吃,也让儿子美美地吃,她自己则到一边“嘭嘭”地剁猪草。后来有人说,老牛头给金明保媒,就是贪图金明家的鸡蛋挂面。但不管老牛头图什么,那一天吃完那碗有炒鸡蛋做臊子的挂面,老牛头确实是带着金明看媳妇去了。

金明要去看的那姑娘家离松官屯有点远,二十多里山路,都得靠双脚一步一步地拉短。一大早动身,跨进姑娘家门槛时,已近午饭时分。

姑娘的母亲四十来岁,很能干的样子。当然,十八岁的金明,还不会看一个中年妇女能不能干。他能看的是前面的菜园,菜园边的竹篱笆,竹篱笆脚下几只正在用利爪刨小虫子的公鸡和母鸡。至于认为妇女能干,这是金明后来回想那天的情景时才想到的。他和老牛头进屋的时候,屋子的中间已摆放好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四方各放了一条板栗红的长板凳。金明不知道,这是未来的丈母娘早作准备等待他们,还是桌凳原来就放在这里。那天,金明未来的丈母娘没有等金明把这些很烦人的问题想清楚,就从窗边的尼龙线上扯下一根帕子,来回地抹了两下,让老牛头和金明坐下。嘴里又说,小桃和他爹都到地里干活去了,听说你们要来,我就没有去,在家煮饭。还说,他们爷俩估摸着也要回来了。然后,就自顾到屋外的小厨房里忙活去了。

金明猜想,那小桃可能就是他此行要看的媳妇。

不多时候,未来的丈母娘端来一碗油汤挂面,正好那时老牛头蹲茅坑去了,屋里只有金明一个人。她看了金明一眼,没说话,只是脸上挤出些笑意,然后就转身出屋去了。

屋里的金明,看着桌上还在冒热气的挂面,喉头在一上一下地滚动,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偏偏又不失时机胡乱地往他的鼻孔里钻。这当然也怪不得他,一早在家吃的挂面,已随一起一落的脚步,一点一点地丢失在二十多里的山路上了。现在的他,实在饥肠寡肚。

当金明未来的丈母娘端着一碗油汤烩洋芋跨进门的时候,金明正把一张脸埋在挂面碗里呼噜着。女人一看金明的样子,像是突然被惊吓住,嘴巴一下子张开,半天也没有合下来,双眼看着金明,好半天也没有动。

结果呢?

结果是,那妇女没有当成金明的丈母娘,就连金明第二次登她家门的机会也没有给。老牛头说,错就错在那碗挂面,人家本来是放到桌上做下饭菜的,就被金明着小鬼打的一个人独吞了,金明吃了那碗挂面,就把好事都吃成坏事了,人家说金明就是一大憨包。又说,错的还有茅坑,自己早不去蹲晚不去蹲偏偏就那个时候去蹲了,如果他老牛头在场,金明饿死也不会吃那碗挂面。

当然,挂面没有错,茅坑也没有错,错的是那时候家家能拿得出来的挂面太少了。

几十年后,当挂面从“菜”的家族脱离,回归到自己本来的位置,成为早餐中的一类的时候,松官屯的人,却没有忘记金明一碗挂面吃丢媳妇的事。如果正好与金明遇到一块,如果正好有闲暇时间,人们就会旧事重提,拿金明开涮,阴阳怪气地问金明,你媳妇的挂面好吃么?

已经当了爷爷的金明,听了别人的问话,不气不恼,只是笑笑。然后反问,你想吃吗?



作者简介:林英,原名董林均,男,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州市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盘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盘州文艺》执行主编。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逃亡》,中短篇小说集《不准离婚》。



(编辑审核:罗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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