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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增军|| 村 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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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3-12-04 09:33作者:戎增军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xnwenxue.com/

                           

                               

村头清冷的老柳树下,一个瘦弱的细脚老太太把勒下的柳芽一把一把地放进柳条筐里。身后跟着一个黄发幼童。那幼童便是我,一个地道的村娃。

柳芽用烫水焯一下,放凉后在屋地上摊上一宿,再用清水漂几天,没了苦涩味,淘净渍盐再滴几滴香油,便是一大家人几天的下饭菜。

我出生在冀中的一个小村庄。解放战争的原因,父亲新婚从军,六年转战未归。收到父亲南方来信,母亲揣着两块大洋,千里寻夫。这是先前的故事。

我的第一个记忆是穿洋袜子。然后父亲一身戎装,把母亲和我带出了村。第一次进城什么都新奇,大人拉着往前走,我总扭着头往后看。

上火车,过黄河,渡长江,直到南沿看见海的地方。在军营里,我上了驻军全托幼儿园。是一个女兵阿姨骑着单车送我去的,后来母亲坐公共汽车把我接回。其间,漂亮的阿姨、可口的吃食、稀奇的玩具、爽神的药皂味、陌生的小朋友、好玩的游戏,还有晚餐后户外散步时红艳艳的夕阳。于是我从一只瘦猴变成了一只小猪。掉到壕沟里,被蛇吓得哇哇叫。用菜刀削苹果,在手背上留下一个老大的疤。后脑的大脓包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不到一年,部队有任务,我和母亲又被送回了农村老家。看见男娃们都光着身子满街跑,我也脱光衣裤和光腚们混到一起。捧个小土堆,土堆上挖个凹,凹里撒泡尿,叫做水碗。小孩躺在地上摊开四肢,大孩给小孩培土,再把小孩扶起来,地上留下人形,叫做土人。牵只鸭子到村口的水坑里扑腾,不只喝了多少口浑水。回到家,母亲生完气,还得给我洗换。蒙着头转圈圈,掉到了老深的地窑中。爬土堆,一下滑溜到臭哄的猪圈坑里。坐在屋檐边摇腿,扑通摔到小院的地上。没少让大人操心。

饿的时候能吃的什么都可解馋。春夏有毛桃、青杏、槐花,夏秋有生枣。大孩爬上树扒拉,小孩在下面抢。筐里的萝卜、山药(番薯),房顶上半蔫的薯干、萝卜干、花生,还有刚收回来的玉米杆,捞到就往嘴里塞。到库房偷块花生枯,一直啃到恶心。坏了肚子,给大人添烦。我的大妹妹就夭折于肠炎恶化。我最怕吃贴糊的棒子饼,又干又硬,嚼不动难下咽。还有蛰口的咸萝卜,没法入嘴。只有热乎乎的棒子粥,香香的,又解渴。可看到大人们把棒子饼剖开,抹点香油,撒上细盐,就着大葱大口吞咽。生病时,母亲会端来一小碗挂面,几芽芫荽,几滴香油,几句诓哄,勾回没了的食欲。中秋炸油饼供月亮,少不了我一份。要想吃白馍、饺子和大肉,只有等到过大年了。记得我在秸垛边捡了一鸡蛋,奶奶偷偷煎了给我吃,那个香劲,以后再也没尝到。奶奶当着我把一根麦杆放到火上烧,麦杆一下变成了又香又脆的白条。长大后才明白其中奥妙。

最高兴母亲带着走亲戚,可以看到热情相迎的人,可以吃到没有吃过的东西。听到货郎担的吆喝,必去凑热闹。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捏巴捏巴一吹,变成一只猴子背寿桃。好玩又好吃,可我只有看的份。仲夏夜,在大树下点一堆篝火,树上的知了噼噼啪啪往火堆里掉。火熄后,不分大人小孩,抢着扒拉热灰中烧焦的知了,掰出白肉往嘴里送。年前杀猪,叔叔用猪尿包吹了个大球,我和堂弟们玩得不亦乐乎。大年初三,大人们在十字路中央用柏树枝点起一大堆火。全村老少围着又说又笑,还用柏木做个小棒槌栓在嫩娃的手腕上,以图吉利。我学着别人,拿来一个馍烤着吃。家乡味道尽在这依稀如梦的童忆中。

父亲驻南疆,奶奶管家事,叔叔扛大活,婶婶下厨房,母亲览杂活,小姑姑正上学。我有六个堂姐,两个堂弟。只有一个妹妹,却没了。父亲薪金的大头寄给了奶奶,用以接济这个极贫的家。奶奶很抠,把那几个钱攥得紧紧的,自己舍不得花,别人也别想花。弄点好吃的,都留给了扛大活的叔叔了。沾父亲的光,奶奶在吃上偷偷偏着我。为了给妹妹看病,母亲指使我,趁奶奶不注意,抓上一把钱就跑。可也没用。母亲用布头给我做了个小书包,装上石板石笔,把我送到村东头小学的复式班。人太小,什么也没学着,石板也碎了,石笔也丢没了。最后还是和堂姐堂弟们一起在家呆着瞎玩。

父亲又一身戎装地回来了。这回他要带母亲和我离开老家,服从国家建设的需要,去一个遙远而陌生的地方。

老大回访故地。旧屋换成了新房,青丝变成了白发。村口已没有了原来的模样。残留在记忆中的大柳树不知那里去了。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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