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小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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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小瞧她。

　　真的！你不要小瞧她，虽然她的服装始终是简单的，但是却具有风雅趣味的，不过还是朴素了些；而她的不算悠闲的媚态，那谦逊、不可抵抗的微笑的媚态，仿佛由于她那些素裙上的简洁获得一种新的姿彩。

　　她是这家超市的收银员。

　　我按照惯例从柜台上拿下两瓶苹果酒，她冲我淡淡一笑，有条不紊地收我72块，找我28元。是的，她偶有的声音就是携带着一点点方言，不说元只是块。

　　“堂喝，不要洒在地上。”她手脚麻利的帮我拉开椅子。

　　每一次与她相见，她都会报以淡淡的笑意，可能如吹风拂柳，可是我感觉不到人们所说的情感上的战栗，我更感觉不到那种从指端到脚尖，整个肉体都起皱的战栗。从我见她第一眼，我就能明白她温柔表象下的生猛可怕。

　　我就是知道，所以我经常借着举杯的动作，飞速地瞟她几眼，但是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只有我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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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陈升分手了。

　　她跑去去中古店卖掉大多数奢侈品，换成一年的房租，一个人住。穷的时候我又去打零工，像认识陈公子之前那样。

　　从大学西路的出租屋往南走大约二十米，就见到大马路，是新大路。往左，也就是往东，是去往福州区的方向。要去上班的地方，就这样一直往南走最近，只要走几百米，就可以看到三岔路口的那家超市，我在这家小超市里收银，老板是个不错的人，把我安排在下午5点夜间2点工作，开出的价格也很满意。

　　最让人反感的就是每天都会有喝醉的人砸场子，我一边用我的手段制服他们，一边收拾烂摊子，因为老板从来不出现，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今夜和之前一样，那个俊俏的男人又来喝苹果酒，那种小瓶不醉的甜酒。我从来没和他多说过一句话，但是我喜欢这样的人，一个人默默地喝酒，不多说话。

　　我忍不住斜着眼撇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个醉鬼，真希望今天他不要缠着我闹事。

　　门口传来推拉门推开的声音，我目视着收银台，“欢迎光临。”

　　“最近不太安全，店面早点关门。”进来的两个警察，斜着眼扫视了一圈店里喝酒的人。

　　我点点头。前几天马路上穿来了一声巨响，像是一起车祸，不对，是地面摩擦声，速度很快，声音由远及近。警车赶到时，却没有发生什么巨型车祸，没有什么大型事件。

　　经过几天排查，发现有条通往旅馆的路上的井盖被人偷了。

　　周围的居民惶恐了几天，发现相安无事，便没有人在意那个巨大的声音。

　　那个角落里的醉鬼听到有警察来，肿胀着左半边脸，嘟嘟囔囔着，“我是坏人，快来抓我……”

　　警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没事儿，他是常客，都是醉话。”我继续整理着钱柜里的零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么多一块的，看来明天要去兑换一下了。”

　　警察听着我的话，没有理会醉汉，推开门离开。

　　警察一离开，醉汉就跌跌撞撞地走到柜台跟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抓我？”

　　“你喝醉了，早点回去吧！”我掰开醉汉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其实他根本不是中年大叔，只是胡子好几月没有刮，每天不停买醉，身上散发着一股子乳酸味儿。

　　醉汉倚在柜台上，眼神示意我，我叹了口气，锁上钱柜，拉开门，等着他出来。

　　“我先走了，今天的酒还是有点苦。”一直坐在那里独饮的俊俏男子起身离开。

　　我俏皮地接了他一句话，“是你心里苦，所以嘴苦。”他的眼睛亮了亮，视线就停留在我的嘴唇上，没有移开。

　　我侧了侧身，不去看他，不能和一个人对视太久，因为被看穿，被了解是一件恐怖的事。

　　已经凌晨2点了，我拉下卷帘门。

　　这个点了这条路多少有些凄冷，我瞥了瞥那个电箱后面，他不在。

　　“嘿！你在看什么？”那个俊俏的男人从电箱后面走出来。

　　“你在等我。”我平静地说出我的猜测。

　　“我想送你回家，一个人，你不怕么？”俊俏男人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怕，但是！两个人更不安全。”

　　他干笑了两声，没有再接话。

　　就这样并肩走了很久，我开口，“我叫陈晓凡。”

　　那个英俊的男人忽然裂开嘴笑了，摇摇头，折身离开。

　　一个人怕么？怕？我拿什么怕？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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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陈升。

　　我是坏人。

　　我曾经以为我会和陈晓凡百年苟合，互相恨着，捅着对方刀子，永远不会有一天缴械投降，说我们差不多得了，直到我们死，直到我们不知不觉白头偕老，死在对方的血泊中。

　　相爱的人不害怕憎恨，害怕的是突然某一天释然了，一笑泯恩仇了，扔下刀子说我输了不想和你玩了。

　　我是个罪人。打她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她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我本以为她会歇斯底里打我，骂我，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可是她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会，默默地收拾走一些我买给她的奢侈品。“陈升，我谢谢你。”

　　陈晓凡就在那个深夜，走了。

　　我发现就算我和陈晓凡这么多年的相杀，但是我们还是相依为命的相爱着。

　　我爱她。

　　我打听到她在福州区附近打工。我奔过去，她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很平常的帮我拉开椅子，放上两瓶超市里最贵的酒。

　　我失算了，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宿醉。

　　“陈晓凡！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要我踢掉那个孩子？我打你之前，根本没往你肚子上踢，你是故意的让我感受到自己的骨肉在自己脚下活生生地流失的感觉，对不对？”我抓着她的胳膊。那胳膊真细，这一个月她瘦了很多，瘦到这件裙子都快撑不起来了。

　　我多想喝死在她身边，可是每到我临近酒精中毒，她就会抓着我的领子说，“你得给我活着，这是你欠我的。”

　　我像是漏气的气球，瘫软在那个角落。

　　有时候，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摆货，收银……我会莫名快乐，这也算是一种陪伴吧。

　　我欠她，不只是一个孩子。

　　她从20岁就跟着我，起起落落，大风大浪，哪怕我身边躺着别的女人，她也可以淡定的抽走我嘴里的烟，递给我一杯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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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开始叫了，路灯在一瞬间熄灭，天也亮起来，万物生灵的千呼万唤中，夏天来了。

　　原本是个带着美好期待且明亮的夏天，陈升却死了，死在了下水道里。

　　那个地方的下水道井盖不久前被偷了，周围的人都知道。

　　尸检报告说，陈升宿醉之后掉进了下水道里，死了。酒精中毒的人掉进下水道死了，这条报告可以让所有人信服。

　　陈晓凡不信，我也不信。

　　今天刚好是立夏，还没听到知了叫，就有莫名的躁动。我比平时早一点出了门，我打算到超市里坐一会，可是刚出小区，就看到马路上听着急救车和几辆警车。

　　乌泱泱的人群围住了那个警戒线，警戒线围着一个地下道，就是我偷了井盖的那个地下道——陈升死了，尸检他活生生冻死。

　　只有我知道他是掉进下水道摔死的。

　　原本贯穿着繁华的街道的那条马路被彻底封了起来。

　　路封了，所谓天时地利的常规被打破了，超市生意也越来越差，陈晓凡也辞职了。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我一个人的超市，一个老板兼收银员，店里没有醉鬼闹事，日子倒也平淡。

　　只是我再也听不到她说着72块了，陈晓凡离开的那些晚上，我总是做梦。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是这家超市的老板，是我托人雇佣了陈晓凡。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露过面，只是装作顾客去超市喝酒，喝那种甜甜的小瓶不醉的酒。

　　第一天我就注意到陈晓凡和角落的那个人关系不一般。

　　有一天晚上，角落里的醉汉站在收银台前和她撕扯，嘴里嘟嘟囔囔着，“晓凡，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提前离开超市，“今天酒还是有点苦。”

　　“是你心里苦，所以嘴苦。”陈晓凡今天没有那么淡漠，俏皮地回了我一句。

　　离开超市，我戴着提前准备好的手套和撬板，费了我好大的劲才把井盖挪开。

　　原本想要搬开就算了，可是本市区的人都太善良，如果路人将井盖盖上，那么我的计划就落空了。

　　或许是那两瓶甜酒起了作用，甜酒也是酒啊。

　　我又回家开车将井盖拖走了，真可怕，车子拉动井盖，地上的摩擦声特别大。

　　我将井盖埋在了郊外，全程都没有怵得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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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偷的井盖很快被新的补上，这条路上多安了好几个路灯，灯影打在路上照的影子拉长，这夜越来越漫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街又开始慢慢热闹起来，之前死人的事情渐渐被大家忘却。

　　为了守护片区安全，附近巡逻的还是很频繁，警察每到12点就准时推开超市的门，“晚上早点……诶？换了收银员啊！”

　　“她不干了！”

　　“哦，早点关门。”警察推开门走了，眼神扫了一圈角落，“原先在那喝酒的人……”

　　“他掉进下水道死了。”我学着陈晓凡的样子整理着零钱，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一块，两块……零钱有点多啊！”

　　警察准备关上门的一瞬间，又折身走了进来……

　　初中毕业那年，母亲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我责任已尽，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如果不是听说她穷途末路也不会再联系我给她一份工作。

　　爱情比吸毒还可怕，一旦你碰了这玩意儿，没谁戒得了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