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听了段老蔫的话后，个个都象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去，适才的喧哗场面顿时变得冷冷清清。老卢头仍然放心不下，豆粒大的汗珠子顺着满脸沟壑般的皱纹滚落下来，战战兢兢地问段老蔫：“大兄弟，你究竟有啥法子把事情整治了啊？”说着老泪又流了下来，恼恨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说我们咋就倒这么大的霉啊！”

段老蔫正色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后面的事情你们掂量着办。”说完，转身出屋，把高焕灵扛到肩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段老蔫走后，老卢家却不敢睡觉，坐在新房里合计着。老卢头犹豫道：“我怎么也琢磨不透，按说凭着高焕灵，他怎么也不会跑到咱们家来偷鸡啊。”

儿子没好气地说道：“他偷鸡算什么呀，他还偷人呢，谁不知道他和胡萍明来暗往的，可惜老蔫叔那好心眼，死了还得扛着他，要是换上我，拉着他喂狗去。你们说，他对得起人家老蔫叔吗，这种人，早死早好。”

老卢头吧嗒了几口烟，说道：“老蔫这个人确实有点老实过头了，那种事情，搁谁头上都扛不住，早就跟高焕灵明火执仗的干上了，轮到他就成了蔫巴屁。但不管怎么说，你老蔫叔对咱们家那是没说的，这种义气一般人讲不起，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将来你们可不要忘了人家对咱们的好处。”

新媳妇插进话来，说道：“爹，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你们说，咱们闹的好好的啥事都没有，怎么段老蔫来了就出那么大的乱子，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

老卢头急忙拦阻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甭管怎样，事情出在咱家里，段老蔫把人给背出去就是对咱家的恩，不那样，咱们这辈子能说清楚吗？记住，这些话以后都烂在肚子里吧，别没事瞎扯淡。”

一家人面面相觑，在昏暗的灯光里度过了一个极其不能忘怀之夜。

话说段老蔫深一脚浅一脚背着高焕灵，直奔高焕灵家。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放下高焕灵，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便翻身爬过墙头，拉开门闩，然后把高焕灵抱进门里，又故意在门上踢了几脚，把门弄得哗啦哗啦作响，接着，就掐着嗓子学着高焕灵说话的腔调，朝里面骂道：“婊子养的古灵芝，你他妈的在屋里头养汉呢，开开门，你老子回来了。”

别看这段老蔫一天到晚都蔫了吧唧的，但这个人一向聪明，属于有内秀的那类人。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喜欢跑到山上除了学鸟叫、猪叫和狗叫声之外，还喜欢学别人说话的腔调，那怕是素不相识之人，你只要开口说话，他准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可谓学谁象谁，要是他遁迹了身影去糟蹋人，被学的那个人也必然会被冤枉，就是跳进黄河也别想把自己洗刷干净。但段老蔫这个人性格内向，他身怀的这项绝技除了在胡萍面前耍弄过一回之外，就再也没在村里人面前显摆过，因此，村里男女老少没有不认为他就是百分之百蔫巴头的。胡萍自从嫁给段老蔫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亢奋情绪的，就是因为他学了高焕灵说话的腔调。而他之所以学高焕灵，一来是他道听途说高、胡二人关系暧昧，二来是胡萍对他太过冷淡，就有心试试胡萍。那时，他还没有抓到把柄，没有影的事情他不会轻易的相信，所以，他也无非是想试探一把。却没想到，那次他躲在门后，胡萍在屋里纳鞋底，他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小亲亲”的话后，那胡萍却误以为真的是高焕灵来临，兴冲冲地跑出门外，浑身上下都抖搂着让段老蔫痛恨不已的风骚，见没有人，就扭捏着身子，骂了一句“死鬼”的话后，转身进屋。从那一刻起，段老蔫就觉得自己从心里往外都渗透着寒气，恨不得挥舞双拳擂死这两个风骚鬼。现在，他把对付胡萍的招数又使了出来，惟妙惟肖，真假莫辨，好象死去的高焕灵又活了过来。

但古灵芝却非胡萍，她对高焕灵早已失去了耐心。自从高焕灵下山后，她就把高焕灵拒之门外，虽然这其间高焕灵回来过几次，但她却大耍泼妇手段，骑上墙头大骂高家缺了祖宗八辈子的德，直骂的唾沫横飞，天昏地暗。高焕灵大小还是个干部呢，人前人后也是威风八面，哪里受得了这番闲气，暴打了一通古灵芝之后，转身出门一去不归。这古灵芝从此以后，逢人便讲高焕灵与胡萍的脏事，遇人就说自己带着孩子过是多么的轻松自在，一天下来就少生好几回闲气。

而今，高焕灵不但半夜进门，惊扰了古灵芝的清梦，更骂她是婊子养的，气得她火冒三丈，蹦到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头号水缸顶到门上，然后，气呼呼的朝门外骂道：“你就是从婊子裤裆里钻出来的，回去问问你妈，我们俩哪个是婊子。”

段老蔫掐着嗓子又骂道：“死娘们，你再不开门老子就死外头。”

古灵芝双手叉在腰间，跺着脚骂道：“姓高的，有本事你就去死，你不死就是婊子揍出来的。”

段老蔫那里还敢恋战，一边骂着，一边迅速掏出麻绳，三下五除二把绳子系在高焕灵的脖子上，又把绳子头挂在门板上，“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插好门闩，翻身跃过墙头，骂道：“他妈的古灵芝，老子就死一个给你看。”说完，撒丫子就跑。

段老蔫象猫一样窜回家，那胡萍没敢呆在屋里，披个被子在院子里瑟瑟发抖。段老蔫一把将她拽进屋里，悄悄把门关上，阴沉着脸问道：“害怕了？”

胡萍点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段老蔫让胡萍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出入，就说道：“你害什么怕呀，高焕灵是罪有应得，他死了咱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就少遭点殃，不过我还得警告你，这事就是你知我知，如果你敢走漏了风声，和他的下场一样。”

胡萍“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说道：“老蔫，我情愿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敢那样了。”

段老蔫把腿盘到炕上，警告道：“明天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你都不能出这个门，记住，以后要是我没发话，咱们家的大门你都不能出。”果然，那胡萍真的就被吓破了胆子，从那以后，她极少迈出过家门，村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段老蔫和她说的。按照段老蔫的说法，这就叫避祸。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那古灵芝，半夜里挨了一通臭骂，自然是被气得鼓鼓的，一夜也没睡安稳。天刚麻麻亮，再也无法入睡，就穿上衣服翻身下炕，到了堂屋，把顶在门上的水缸挪开，打开门，准备抱柴禾烧火做饭。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往门口瞥了瞥，就影影绰绰地看见门上有个黑乎乎的家伙，顿时被吓了一跳，抄起立在门旁的铁锨，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嘴里还骂道：“是那个死鬼吓唬俺？”到了跟前，就禁不住“妈呀”一声大叫，门上果然就吊着丈夫高焕灵，吓得她倒退几步，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哭天抢地的悲号起来。她现在后悔莫及，要不是自己把丈夫撵出去，要是昨天不痛骂他，高焕灵就不会死。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她爬起来，奔上前去，张开双臂就要把高焕灵抱下来。可是，高焕灵太重了，她抱不动，门也打不开，只好翻过墙头，大哭着向段老蔫家跑去。

段老蔫一夜没睡，虽然他恐吓了胡萍一通，但他心里也甚是紧张，脑子里检索着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听见外面古灵芝的大哭声，而且还越来越近，估计古灵芝是来找他，便下地走出门外，站在门口假意解手，等着古灵芝来敲门。他不能让胡萍见到古灵芝，也不能让古灵芝进门，如果两人见了，说不定那胡萍会因为害怕而把事情抖搂出来。

古灵芝把段老蔫家的大门擂得“咚、咚”响，在门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段老蔫的名字。段老蔫打开门，满脸疑惑地看着悲怆的古灵芝，一边系裤子一边疑问道：“嫂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古灵芝说不出话来了，她拉起还在慢腾腾系裤子的段老蔫就往她家跑去。段老蔫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跑，嘴里故意大喊道：“你又发情了吗，发情你去找高队长啊，我不行，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到了家门口，古灵芝翻身就爬过墙头，段老蔫又喊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急什么呀，有门不走你翻墙头。”嘴里说着，他也跟着翻了过去。那古灵芝此时才大喘了一口气，又大哭起来，手指着挂在门上的高焕灵，哭道：“他，他死在门上了。”

段老蔫把高焕灵抱下来，也跟着古灵芝大哭起来：“高大哥呀，你这是怎么了，咋就想不开寻了短见呢。”两人的哭闹声很快就惊醒了街坊四邻，人们纷纷跑过来看个究竟，听说高焕灵寻了短见，心中大为惊诧。段老蔫见周围的人多了，便找来一块旧炕席盖在高焕灵的身上，然后吩咐几个妇女把古灵芝扶到屋里照看，他自己则一溜小跑出了高家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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