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封二毛来到区招兵办公室。苏部长和几个接兵的干部都在，他们一见姜维进屋，苏部长便开门见山地说：“姜维同志，我知道在这种时候告诉你这样的决定，你肯定会感到难受的，但又不能不告诉你。据夜郎村部分群众反映，你的社会关系存在很大的问题，最主要的是你与地主子女订了亲，加之你父亲的社会问题和历史问题还没搞清楚，我们本着对党和人民负责的态度来考虑，决定取消你今年的入伍资格，如果这些问题都能搞清楚的话，明年你再入伍也不迟。今晚你就安心在招待所休息，明天我们用车送你回夜郎村。知青回乡也是光荣的，在村里也干事业。”

犹如晴天霹雳，姜维的感觉是仿佛谁在他的后脑勺上打了一棒，使得他轰的一声，感到天旋地转起来。招兵办的人后面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进一字，他恰似白痴似的失去了知觉，直到得意之极的封二毛把他扶到招待所，直到他看到满屋的应征青年胸配红花兴高采烈的又唱又跳时，他的神经才被这强烈的反差激醒。恢复了知觉的他猛然觉得无颜再与这些青年为伍，他羞愧地返身跑出大门，踉踉跄跄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哇”地一声淋漓尽致的痛哭起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啊！此时的姜维，他毕竟太年轻，毕竟从未经受过如此大的打击啊！他活那么大，只看到生活绚丽多彩的一面，而不知人生处处充满险恶和无情。这防不胜防的打击，真的把姜维稚嫩的心给击碎了。此时此刻，无援无助又无奈的他，惟有哭才能发泄他满腹的痛楚。除此，他又能怎样呢？他能象《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花那样执着地跟着队伍走？不，如今的年代，不是你有满腔的精忠报国的愿望和热情就能去当兵的，你就只得认命，别无选择。

泪水能把头脑中模糊的东西给清洗掉，而悲伤只能使一个人往更窄的地方想。随着泪水的奔涌，姜维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严峻的现实使他钻进了牛角尖。他总在想：明天怎么办？明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就这样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去吗？回去了怎样向父母交待？夜郎村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尤其是汪志和父子不知会幸灾乐祸高兴到什么程度呢？一连串的问题使他越想越觉得无颜去见江东父老，越想越觉的自己再没脸立足于夜郎村的天地之间。真的，纵然他有一千张嘴也难予去分辨啊！你姜维去当不了兵就说明你或你家有重大问题，这是人们不难想象的，何况，一直在与他爹作对的封二毛，回夜郎村后不加油添醋乱渲染那才叫怪呢！纸是包不住火的，于是，回乡后的种种难堪，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轻生的念头也陡然跃进脑际。回想自家这些年来的磨难均与自己有关，他直以为他是姜家的灾星。罢，罢，以其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累父母，还不如就此一了百了，让家里得个清净。越这样想，浑身仿佛就有无数个要一死报家的理由，死的愿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一芽弯月悬挂在蓝天，姜维漫无目标的在月光下走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方明晃晃的浮现着一湖碧水。也许，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天堂了，他直以为是夜郎湖已张开母亲般温柔的怀抱，来迎接他这无路可归的游子。是啊！夜郎湖象母亲一样伴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他只有在母亲的怀抱里才能安然入睡，才能进如甜美的梦乡。他不再犹豫了，鬼使神差般地向他的天堂走去。

不知不觉，姜维已在水中步行，尽管初冬的湖水刺骨般寒冷，但他此时的神经早已麻木了，灵魂早已飞到了天堂之中。然而，就在寒水淹到他脖根的时候，天际间仿佛传来了一道亮光，云层中似乎有江娅的身影，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江娅的哭泣声，她哭得是那样的悲凉凄惨，哭声中还隐隐传来了一个声音：“维哥哥，你就忍心这么走了吗？你这一走倒是一了百了了，可留下孤苦怜仃的我怎么办啊？你太让我失望、你太没有骨气了，我恨你呀......”

姜维惊得目瞪口呆。他睁大眼睛四处寻觅江娅，但四顾茫茫，前后左右只有烟波微澜和湖水精怪们狰狞的模样，而寒气正习习从脚底传到心海。姜维浑身是麻木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难道自己真的死了吗？难道自己已在阴槽地府听到了江娅在为自己叫魂吗？爷爷常说人死没死只要咬一下指头就知道了，会痛则没死，不会痛则已死了。姜维真的把食指放进嘴里使劲咬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使他差点叫出声来。他浑身一哆嗦，顿时觉得好寒心，遥远的天际又传来了江娅隐隐约约的呼唤。是啊！这不是幻觉，这是天地间的一种灵气，是相知相爱的人的一种心灵感应，是江娅在遥远的夜郎村向他发出的呼救信号。是的，不能死，自己千万不能死，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什么都可以放下，惟独放不下的就是江娅，倘若江娅知道他死了，她肯定也会去死的，那岂不弄巧成拙，昧了良心吗？他伸手摸摸胸前那两块玉佩，不禁又想起了梦男，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立即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她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又在耳畔响起：“那你去走自己的路吧！人生是美丽的，奋斗的路不止一条，关键看自己怎么去把握，我相信我们的再见之日，就是我们的成功或成熟之时......”是的是的。奋斗的路有千条万条，我就不信没有一条是我姜维要走的，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失之东隅，还可以收之搡榆啊！我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要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对得起生生爱着我的江娅和梦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我要用勤奋去抒写自己大写的人生。

这样想着，姜维慢慢退出了水面，一股凉风猛然袭来，他打了个寒颤。看看回招待所的路，再看看自己落汤鸡似的狼狈象，他想，自己绝不能再回招待所去丢人现眼、让人嘲笑了，能让别人说自己没有骨气吗，不，这已经不是姜维的性格了。遥望着家山的那片白云，联想起此时正为自己牵肠挂肚的江娅，他的热血就一阵一阵地往上涌，他立即想起了“生命在于运动”的格言，他顿时牙关一咬，决定步行回夜郎村，强烈的运动定会使自己浑身发热发汗的，能抵御住寅气的侵袭的。

这一夜，对于姜维来说，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有了生与死的界定，有了这一夜的经历，定会让姜维一辈子刻骨铭心难忘的。黑黑的夜色伴随着长长的归乡之路。这归乡的路啊！就如人生的路一样，同样充满着坎坷和曲折，还要时时提防着豺狼虎豹的袭击。然而，经历过生与死考验的人，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满心想着的是，趁天亮之前赶回夜郎村，把自己的遭遇首先向心上人诉说。

好在有朦胧的月色作伴，姜维壮着胆子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艰难地跋涉着。空气是寒冷的，湿衣湿裤是寒冷的，但他的心是热的，他的汗是热的。回归的路，尽管才短短的六十华里，但对心虚体弱的姜维来说，他觉得好漫长好漫长，仿佛自己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终于，他终于攀上了白马山巅，他终于看到了朦朦胧胧、躺在月色中的夜郎湖了。这才是他真正的母亲湖啊！他鼻孔一酸，竟禁不住热泪盈眶，他默默地念道：“母亲湖啊！你的儿子终于从死亡线上挣脱出来，终于又回到了你的怀抱中了，只有你的怀抱才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养人啊！”

下了山，鸡也叫了。姜维终于冲出了黎明前的黑暗，终于来到了寨边江娅的窗下，终于举起了无力的手，用暗号轻轻扣击着江娅住房的窗棂。（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