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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维江 || 一方水土(连载之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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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8-29 17:37作者:何维江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虽然,姜德山在文革时期被挨批挨斗了那么多年,但没有谁开除过他的党籍,他本人也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共产党员。他是个党性很强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国家形势怎样的风云变幻,他时时事事总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和衡量自己,他坚信党永远是不会变质的,坚信社会主义制度是不会改变的,他忘不掉党对自己的培养,忘不掉入党时在党旗下的庄严宣誓。从他当村支书的那天起,他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总让夜郎村的社员群众难忘:“咱是党的人,当支书也罢,当百姓也好,咱只认一个理,就是要让大伙过上好日子。”这就是夜郎村的社员群众信服他的地方。这些年来,他是这样说的,也是 这样做的。这几年,姜德山虽然是专政对象,但在群众眼里,他仍是村支书,大事小事仍去找他,危难之时仍去找他,有他在,社员群众才象有个主心骨。

时光,转眼就到了公元一九七二年的盛夏,这年的天时做得好,春播以后,夜郎村一直风调雨顺,庄稼的长势一天一个样,美丽的田野到处是沉甸甸、金灿灿的稻谷,满山遍野的包谷更是绿得滴翠。风一刮,夜郎湖畔的稻谷碧浪翻滚,一波紧挨一波,乍一看,让人分不出哪是湖泊哪是稻田。站在夜郎湖畔,望一眼这片美丽的田野,总让人久久不能自己,总让人觉得好年境就要到来了,觉得从夜郎村庄稼的好长势已看到了今年的好年景。

盛夏时节,有一个夜郎村人家家必过的节日,那就是农历七月半,多数人称这天为鬼节,夜郎村人则称是:“送祖宗”。这一传统节日,夜郎村一直是保持着过的,并没有因为文革中要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而终止。这两年文化大革命的势头已经锐减,加之汪志和也把阶级斗争看得淡薄起来,故而,今年的这个鬼节夜郎村人过得更虔诚。

早在几天前,村中各户的主人便在自家神龛上帖一张写有历代宗亲姓名的祖宗牌位,每天在祖宗牌位前供些水果,选个吉日把祖宗请到家来,祖宗请到后,每日三餐,餐前必须先供祖宗,供后人才围桌吃饭。

姜德山家也不例外,在风俗方面,姜老汉不但很在行,而且相当讲究,每年接送祖宗的仪式均是由他主持的。在送老祖宗这天,姜老汉一吃完午饭,便紧锣密鼓的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是用木蹬和榔头打钱纸,打好钱纸后还要三张一组分成一百六十组,蓬蓬松松盛在竹蓝内,日落后再到外面去烧给祖宗。

晌午一过,日头刚刚搭到西山,性急的人家就开始送祖宗这一系列活动了。姜老汉惟恐会落于人后,急忙让姜德山和玉兰准备供菜供饭,又让姜维跟着他去用煤灰围烧钱纸的地盘。地盘是用火灰去围的,要围一个大的圈和两个稍小的圈,大圈是围给“古老前人”的,小圈是围给“地盘业主”和“孤魂野鬼”的。姜维问爷爷为什么钱纸还要烧给“孤魂野鬼”?爷爷说每年均有一些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野鬼来抢烧给祖宗们的钱纸,烧点钱纸给他们一可以积阴德,二可以使祖宗安安宁宁地在阴间享用自己的钱。

做完这些工作后,家中的供菜供饭也做好了,供桌上摆满了菜饭和酒茶。姜老汉点燃壹佰零捌张钱纸和壹百零八柱香,祖宗三代在供桌前磕了头,作了揖,敬完酒、茶,泔了水饭。然后,姜老汉摘下牌位在前,用钱纸一张接一张的烧着引路,姜德山端着香灰麦牙盆跟在其后,姜维握着点燃的一百零八柱香再随其后,一起来到烧钱纸的地方。姜老汉一路上口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晚辈接您们在家小住几天,有不周的地方望列祖列宗大恩大德,保佑姜家平平安安,保佑子孙后代成龙成凤。”

姜维把一百零八柱香插在灰圈上,三个灰圈顿时变成了三个火圈,姜德山把一百二十组钱纸放进“古老前人”的钱火中,再把剩下的四十组分别放进“地盘列祖”和“孤坟野鬼”的钱火中。点火的事仍是姜老汉来做,他把三个火圈中的钱纸分别点燃后,再用簸箕边煽边念道:“无论家族亡魂还是孤坟野鬼,请您们分开享用,年年有花,望您们祛邪祛妖,保佑我夜郎村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吃穿不愁。”

钱纸烧完后,姜老汉开始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喊魂,他用零星的钱纸一张一张从火圈烧到堂屋内,嘴中一路喊道:“回家喽!回家唼”

然而,祈祷归祈祷,虔诚归虔诚,虽然夜郎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祈求神灵保佑夜郎村丰衣足食,风调雨顺。但老天却不领情,刚才还天晴气朗的夜郎村,晚饭都没让夜郎村人吃好,顷刻间就变黑了脸,乌云帖着地面滚滚而来,霹雳一个紧接一个,闪电密密麻麻把天都划破了,本来还亮堂堂的夜郎湖畔,顿时黑得象罩了一口黑锅。识天象的老年人都知道:“乌云黑后山,不淌房屋也淌田”。不祥的预兆抓紧了夜郎村人的心,因为这样的天象好多年都没出现过了。

果然,顿饭工夫,乌云就再也托不住那沉甸甸的内容了,铜钱大的雨点夹着蚕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脑砸向这片美丽的山水。

夜郎村人,吃饭的再也吃不下饭了,闲谈的再也坐不住身了,还来不及送祖宗的再也不去送老祖宗了。姜老汉见天势越来越不妙,他急忙到火塘里用火钳夹出几块红火炭丢出门外去。据说家家都这样做了,热气可以遏制暴雨和冰雹的肆掳。故而,每遇下冰雹和暴雨,夜郎村人都会这样做的,除此,他们别无办法。

姜德山知道这样做并没有科学道理,他还曾就此事问过县农科所的人,人家也说没科学依据,纯属一种阿Q精神,人们这样做,完全是想以虔诚的心去感动上苍,祈求上天不要给人间降临灾难,停止暴掳。

然而,老天非但没有被感动,而且降雨量越来越大。姜德山把一个铜盆塞到房檐外,仅一分钟就接满了一盆瓦沟水。可想而知这降雨量有多大了。他满怀忧虑地对姜老汉说:“爹,这样的暴雨我活了那么大还没见过呢,如果再这样下下去,夜郎湖的水肯定要上涨,那湖边的几百亩稻田就完了。”

姜老汉松树皮似的老脸阴沉得怕人,他把长烟杆从嘴中拿开,沉思着说:“记得这样的暴雨在民国二十四年的时候下过一次,那年淹没了四百多亩稻田,不但湖面宽了一倍,而且我们寨后的洪堤缺了口,冲倒民房二十几间,淹死二十几个人。儿啊!我看今天的兆头不好啊!淹稻田恐怕是在所难免了,关键是组织人去后山防洪啊!历史的悲剧不能重演了。”

其实这也是姜德山最揪心最牵肠最挂肚的,爹说的那场夜郎村有史以来的大悲剧,虽然后生们都不曾经历过,但老人们几乎经常是挂在嘴边的,夜郎村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姜德山听爹这样一说,他再也不敢犹豫了,急忙取出篾帽和棕衣,边穿边对家人说:“我立即去组织男社员到后山去防洪。玉兰,你要注意爹和维儿的安全,如果情况不对,我会让人来通知你们,撤离村子到高处去避灾。”

在姜德山一家一户的动员下,加之民国二十四年的惨痛教训,男社员们一呼百应,纷纷带上工具,到后山防洪去了,两百米的危堤河段,战斗着浩浩荡荡的夜郎村人,其中也有汪志和与封二毛,这是干系着各家各户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要不去,不被村人骂他八辈子祖宗才叫怪。

雨势越来越猛,从山沟里汇来的洪水也更加汹涌澎拜,洪水高昂的怒吼早已掩盖了哗哗的雨声,社员们在姜德山的指挥下,哪里有危险他们就战斗在哪里,打桩填石,与洪水抢速度、比高低。在几百米长的危堤上,人们穿梭着,高呼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势的持续,山梁上的股股黄龙千军万马似的冲进河里,无情地吞噬着河堤的石土。险情越来越紧地揪扯着夜郎村人的心。

姜德山此时正与三十几个男社员战斗在最危险的河堤上,这里的洪水几乎与河堤一样高,而河堤已越来越薄,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为防患于未然。他大声对身边的李孟益说:“孟益,情况相当危急,你赶快回村去,通知玉兰立即组织老人、孩子和妇女撤出村子,到地势高的地方去避灾,没有我的通知不准擅自进村。”

眼看天就要黑了,李孟益知道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村里跑去。

李孟益走后不久,汪志和、封二毛负责防守的那段河床,因筑堤不够牢固,被洪水冲开了一个缺口。汹涌的洪水只要有空可钻,便争先恐后的要朝堤外挤。本来,只要汪志和率领众人及时补缺,这险情是可以抑制的。然而,汪志和与封二毛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各站在一边歇斯底里的喊:“缺堤了,缺堤了,村子危险了!”

殊不知他们脚下的堤坝被洪水冲虚了,顿时坍塌下去,两人被洪水卷下河堤。好在他们被灌木丛拦住。两人爬出洪水,一想到村中自己的家人,一想到洪水进村时的惨景,两人就不顾一切地朝村子跑去,各自逃命去了。

危急关头,姜德山率领二十几个男社员赶到这一缺堤的河段,李孟益也率领一群年轻妇女扛着圆木、沙袋及时赶到,只见姜德山把一根特大的圆木往缺口那边一塞,高声喊道:“你们把圆木两头死死按在墙上。壮劳力跟着我扶着圆木下河堵水,其余的 人准备打桩填沙袋。”

姜德山布置完后,第一个扶着圆木下了水,整个人被洪水冲得荡来荡去,脚跟本落不到实处,稍不注意,就有被卷走的危险。他咬紧牙关,死死的箍住圆木。在他的感召下,只要能保住村子,社员群众已别无选择了,他们并没有第二种思想,只要姜德山不喊撤,哪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会跟着姜德山去的。转眼间,二十几个青壮年一个紧跟着一个下了水,他们用厚厚的肉墙堵住了穷凶极恶的的洪峰,给后面打桩填沙袋的社员群众创造了条件,几百根木桩密密麻麻的打在了缺口里,沙袋越堆越高,洪峰被挡住了。

可是,就在姜德山率众与洪峰拼命搏斗的时候,汪志和、封二毛却逃进村里,在自家屋里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准备带着家人到高处去逃命。

堵住一处再堵一处,姜德山与社员们在河堤上奔来跑去,与洪水斗毅力,与苍天斗志气,洪水在上涨,堤上的沙袋也在不断增高。终于,老天被夜郎村人战天斗地的精神感动了,征服了,肆掳的洪水也被不屈不扰的夜郎村人吓住了,暴雨开始减弱、洪水开始残喘,夜郎村人胜利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姜德山和社员们一直在堤上巡视这,直到河床里的洪水真正减弱下去,社员们才激动得在堤坝上嚎啕大哭。不错,是他们让洪水投降了,是他们保住了自己的家园,他们能不激动吗。

站在高高的河堤上,极目远眺,夜郎湖湖面几乎宽了一倍,包谷地里、稻谷田里仍可看见洪水在横流,,禾苗被冲得七歪八倒,绿色的面积已所剩无几。转眼就要到手的丰收年景,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了,夜郎湖畔美丽的风景,顿时变成一派狼迹、不忍目睹。

据县有关部门统计,这次夜郎村一带的降雨量和积洪量,都远远超过了民国二十四年的灾害。夜朗村能安然无恙,简直创造了一个全县防灾史上的奇迹。是啊!夜郎村芸芸众生之所以大难不死,功劳应归功于姜德山。倘若他也象汪志和、封二毛那样在危急时刻临阵逃脱,那么社员们会象失去主心骨似的,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各自逃生。那么河堤就会顷刻瓦解,洪水就会象猛兽一样冲进村子、吞噬房屋、吞噬生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夜郎村人不是白痴,这件事后,社员群众感情的天平顷刻间都滑到了姜德山这边。

这日中午,姜德山一连吃了玉兰给他煮的两大碗鸡蛋面。精神一下松弛下来,他浑身的疲惫顿时让他软成一团,他连打了几个哈欠,正想洗完脚去美美睡上一觉,殊不知门外却传来嘈杂的人流声。

姜德山警觉地站起身来,他满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起身出去看个究竟。

刚一出门,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场面出现了,只见门外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给他跪了下去。在人群的前面,均是村中上年纪、有威望的老人,只见贾二爷充满情感地说:“德山侄儿,你这次的功德比夜郎湖还宽,比白马山还高,我们要让子孙后代给你立碑建庙,让后代永远记住是你保住了夜郎村,你是咱夜大郎村百姓的神灵啊。”

姜德山急忙上去,扶起这些老人,恳切地对大伙说道:“乡亲们,请快起来吧!你们这样做,不折杀了姜德山的寿才怪,我姜德山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礼,这次抗洪是大家的功劳,是夜郎村有福星高照。”

贾二爷拉住姜德山的手,说:“侄儿啊!大伙的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老子不但要臊死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八蛋,还要联名上书给县里,给你姜德山请功。是非功过,非要有个说法不可。”

姜德山只得逐个把乡亲们扶起,然后热泪盈眶地说:“贾二爷,你就别说了,我姜德山是个共产党员,为社员群众谋利益是千该万该的事,功名利禄我都不在乎,请大家回去休息吧!”

夜郎村的群众是诚实的,这些年来,谁是谁非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鼻子大了,压着嘴巴懒得说话惹麻烦。但这次他们非说话不可了,不说句公道话良心上过不去,就这样,村民在贾二爷的带动下,纷纷来到江发财的家里,恳切请他给乡亲们写几封联名信,他们要分头把这些请功信呈送给社、区、县、省。

按说,在那特殊的岁月里,江发财身为地主,又是被专政对象,他吃了老虎胆也不敢执笔写这样的东西,弄不好马上就会引火烧身。然而,难得社员们如此相信他,何况,这些年来姜德山的所做所为,也的的确确让他看到他是难得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大好人,尤其是昨晚抗洪救灾的情景让他感动啊!他自始自终都在姜德山身边,当他亲自看到危难之时怆惶逃窜的汪志和、封二毛时,他就在心里愤愤的骂道:“哼,什么狗屁主任,思想觉悟还不如我这个地主呢!”昨晚,姜德山带头跳下河堵了三次洪水,最长的一次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当人们把他从洪水里拉上来的时候,他的双脚已麻木得站立不稳了,可他仍让李孟益扶着他冲向险情发生的地方,仍拼着命在战斗......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啊!别说社员们近乎哭泣的请求他江发财,就是不请,他同样也会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的。于是,江发财翻出几张他藏了多年的宣纸,手提毛笔,饱薰浓墨,把平生所学的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把最好的赞美之词倾注到宣纸上,之乎者也,一气呵成,一连写了五份,每份都落有夜郎村几十名有威望的老人的名字。是的,江发财之所以想多写两份,他巴不得姜德山能被公社重用,重握夜郎村的大权,巴之不得汪志和、封二毛之流威风尽快扫地,只有这样,夜郎村的日子才会好过,他江发财的日子也才会好过。

十天后,连名信生效了,县、区、社三级领导风尘朴朴来到夜郎村,他们不但视察了洪灾造成的灾情,还特意到夜郎村后山的河堤上去仔细观察。当看到那一排排仍粘有血迹的参差不齐的防洪木桩,一袋袋、一块块浸着热汗的沙石时,领导们被感动了,“人定胜天”的口号在这里成了现实。否则,夜郎村此时说不定仍处在人毁屋塌的惨况里呢。是啊,每到一处,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无不让领导们感慨万千。

汪志和精神沮丧,他哈巴狗似的跟在领导们的后面,极力讨好着领导,试图以此来堵住社员群众的嘴。这些日子,社员们明里暗里都骂他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缩头乌龟,他被臊得无地自容,真想用个猪水泡套住自己。他以为他和领导在一起社员就不敢骂他了,谁知社员群众在歌颂姜德山的同时,骂他骂得更凶。在打谷场的群众大会上,当着上级领导的面,社员群众毫不顾忌地历数汪志和、封二毛的种种胡做非为。这场面,和开批斗会没什么区别。

好与坏,正与反,红与黑在这样的场合,当然就赤裸裸的体现出来了。归根结底,社员们是希望撤了汪志和的主任职务,恢复让姜德山当村支书。这事让三级领导作难。毕竟,姜德山早已定性为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当权派,而且档案都已存到了县里;毕竟,汪志和是公社扶植起来的抓阶级斗争的大红人,而且区、社许多领导都得过他的好处,抹不下脸来,所以,虽然三级领导临走时丢给一句“可以考虑”的话,但事后迟迟没得结果。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县里一位大胆的文人写了一篇通讯稿子,在省级日报发了出来,这篇题为《是党救了夜郎村》的长篇通讯,让姜德山的感人事迹四处传颂,他的形象才真正在全省站立起来。迫于政治压力,县、区、社三级领导才不得不恢复了姜德山的夜郎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但汪志和、封二毛并没有被撤去职务,公社的解释是他们并不是临阵逃脱,而是去村里组织群众撤到安全地带,也是一件重要的工作。是啊,难怪社员会嘲笑:“那时村中的老人小孩早已被玉兰姐妹组织撤离了村子,如果洪水真的跟着他们进村的话,死的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些牲口,洪水可是不讲情面的啊!”

村级政权,应该是中国最低的一级政权,在许多人眼里,根本没把这级政权当回事,但夜郎村的群众是在乎的,在他们心里,百姓能否过上安宁祥和的好日子,没有一个好当家人不行,虽然他们没有盼到汪志和倒台,可是,盼到了姜德山上台,他们对阶级斗争本来就淡漠,才不管什么狗屁革命委员会。这几年闹得人们肚皮空空的。吃不饱闹什么斗争?所以,姜德山才恢复职务,踏实的庄稼人就不约而同来到他家,商量抗洪保苗夺丰收的大事。

社员群众情绪如此的高,姜德山当然不能让群众失望。当晚,他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旧中山装让玉兰给洗干净,把该补的地方补好,自己把好长时间没刮的胡子用剃刀刮得干干净净,然后笑着问妻子:“玉兰,你看我精神不精神?”

姜德山自己再次上台,他看成是自己人生的第二次生命,他吭奋的情绪一直感染着玉兰。此时,她含着热泪端详了丈夫好一会,摇着头说:“你瘦得太多了,你看你那满脸的厚皮和皱纹,快和你爹的差不多了。还有那头发,长得不见耳朵了。”

姜德山总想逗乐妻子,忙走过来乐呵呵地说:“来来来。你干脆把我的头发剃了,只要我心里精神就行了,我哪敢照镜子啊!”

玉兰嗔他一眼:“我几时剃过头?”

姜德山把椅子往玉兰面前一放,几乎坐进了她的怀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样子说:“那你就用剪子铰,铰到你认我为精神了为止。”

这倒难不倒王玉兰,因为儿子姜维的发几乎都是她用剪子铰的,铰成小平头很精神,玉兰明白丈夫为何急着武装自己,因为明天他就要喊工了,他是想以崭新的精神面貌出现在社员群众眼前,昭示着自己新生活的开始。于是,玉兰巧手一挥,精神的平头式样就在她的手里诞生了。这使她很满意。这样的头式,配上他的脸庞,的确让人看了觉得年轻了好几岁。

翌日清晨,人们果然看到了神采弈弈的姜德山,但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卡基中山装,留着寸长的平头,刮得光光的脸上又有了少许红晕,他站在打谷场的高台上,对着村中喊工:“男女社员听着,男社员全部到湖边抬田中的淤泥,女社员到田中清理稻秧,八点钟动工。”

如此喊了几遍,社员们陆续走出家门,扛着工具,迎着灿烂的朝阳,走向工地,走向希望的田野。

为了抗洪保村这件事,汪志和直后悔得在无人之处打自己的耳光,直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把握不住自己,偏偏会在那时让鬼迷了心窍而贪生怕死,偏偏会在那时会想到要去顾那不值得一顾的小家。堤上那么多人,为啥别人不跑自己要跑?唉,悔之晚也,当时只要咬咬牙,坚持在堤上和大家在一起,哪怕一件事不做,哪怕只动动嘴皮指挥指挥,这也是你天大的功劳啊!如果这样的话,纵然不能象姜德山那样流芳千古,但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遗臭万年啊!更不会落得遭千人骂万人唾的尴尬境地。如此,他姜德山也别想轻而易举地死灰复燃。可今天,一切都完了,姜德山深得民心,现在握了实权,正可谓民心所向,他汪志和一切被架空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饶不是公社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怕是他这村主任的职务也保不住。尤其令他揪心揪肺感到悲哀的是,他自己明明显显演了场帖了夫人又折兵的丑剧,而这样吃亏的事,他又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曾经有许多美好的愿望,如今都成了南柯一梦,他虽然仍是革委会主任,可社员冷落他就象冷落一只落水狗一样,他能不感到悲哀吗?(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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