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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积俊 || 山中美味数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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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8-11 04:01作者:高积俊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家乡盘州是山区,典型的开门见山。老乡双龙潭,四面环山,满山都是树林,林中多美味,春夏秋冬四时都有,多得你数不过来,而最美的要数那菌子。

香,是菌子的共味。香的食物多了开去,仅仅只是一个香,那是不足为奇,也不足称道的。菌子的香,香得清,香得鲜,香得让你就牵心挂肠的惦记着。烹饪得如法的一道菌菜,吃在嘴里,软软的、柔柔的、滑滑的、脆脆的、弹弹的感觉,伴着那略带草木气息的清而鲜的香,美得你简直是忘乎所以,便是一向矜持的淑女,也会情不自禁地大快着朵颐,一派饕馋的吃态。

菌子,是方言,云贵人这样叫。雅言称“蕈”。《尔雅·释草》中说:“中馗,菌,小者菌。”晋·郭璞注:“地蕈也,似盖,今江东名为土菌,亦曰馗厨,可啖之。”宋·邢昺疏:“中馗,菌,小者菌,释曰此辨菌大小之异名也……《说文》云:蕈,桑䓴也。谓菌生木上也,今云地蕈俗呼地菌者是也。”《说文》段注:“䓴之生于桑者曰蕈,蕈之生于田中者曰菌。”“䓴”,《说文》曰:“木耳也。”段注:“今人谓光滑者木耳也,皱者蕈。许(慎)意谓蕈为木耳。”《现代汉语词典》说,蕈是“真菌的一类,生长在树林里或朽木里吸取养料。地上部分由帽状的菌盖和杆状的菌柄构成。菌盖能产生孢子,是繁殖器官。种类很多,有的可以吃,如香菇;有的有毒,如毒蝇蕈。”

菌子的种类很多,有两百多种,可以吃的占比不大,但也不少,盘州人常常采来啖食的有好几十种。

老辈人给菌子的命名五花八门,依颜色而名的如青头菌、大红菌、小红菌、米汤菌等;依形状而名的如叭喇菌、刷把菌、老人头等;依生长季节命名的如开荒菌、谷熟菌、秋菌等;奶浆菌是因为菌帽破开,会滴出浓白如奶的浆汁而名的;鸡油菌的得名是它的形状和颜色如鸡油;还有牛肝菌、干巴菌、松毛菌等等,不可胜数。

段玉裁“蕈之生于田中者曰菌”的说法,会让人有菌子一定是生长于田里的那种感觉,其实,水田里是不生菌子的。

“朝菌不知晦朔”,朝生暮死的菌子有,但能吃的菌子它的寿命倒是不然的,地菌的成活期一般也不至于早上出,晚上就死了的,头天出,第二天长得正旺的也多,久了就枯萎了,就生虫腐烂了。也有能够活上三五天的,比如松毛菌、“老人头”等,老人头初生的时候也只指姆大小,三五天后竟能长到汤钵般大。老人头的味道不怎么好,在我小时候,大家都不怎么捡它来吃,上山割草找柴的时候,常常会选那肥大的,掰一朵来,抱在怀里,拿镰刀一块一块地割下来,互相追逐着打仗玩。

进入农历的五月,雨水充沛,林间地头的菌子就渐次拱土冒头了。

那些嘴馋的吃货们,一直都把头一年吃过的菌子的美味挂在心头忘不了,一进入农历的五月,就盼着出菌子了。历时几场连绵的雨天,算着菌子定是出了,就等不及了,不管雨住不住,就找来雨具武装起来,提起篮子或是背上背箩,去捡菌了。

菌子的美味老少咸宜,大家都好这一口。菌子一出,满树林的都是捡菌子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说着笑、唱着歌、打着呕吼、吟着啸声,与起伏的林涛、花的香、鸟的鸣交汇成一遍,娱耳悦目,置身其间,令人心旷神怡,一切的烦忧都忘去了。菌子而外,还有杨梅、酸楂子、鸡嗉子等等的野果采摘。酸楂子就是山楂、鸡嗉子即野荔枝。

捡菌,是一种乐趣,是一种享受。在林中觅着,蓦地,一片色彩斑斓的菌子不期而遇地进入眼帘,会让你欣喜得一惊一乍,手舞足蹈。

把雨水吮吸足了,菌子就拱出土来,涌动着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树根边,荆棘丛中,腐叶下,五颜六色,千姿百态,到处都是。捡菌的人,从早到晚,一拨又一拨,络绎不绝,你前头有我,我前头还有人,我前头的人的前头还有人,像篦篦子一样在满山的篦着。篦是篦不干净的,一来菌子在不舍昼夜地往外冒,二来任是“篦”得再仔细,都有漏篦之菌,所以,只要你上山了,总是不会失望空手回来的,或多或少,都有惊喜,都有斩获。

菌中的珍品是鸡土从,味道的鲜美,其他的菌子是无出其右的了。《广菌谱》说“鸡土从蕈出云南”,《辞源》、《辞海》也都说鸡土从“出云南”。如《辞海》谓:“鸡土从,菌名,亦名鸡菌,见《本草纲目》。李时珍曰:‘出云南,生沙地间,高脚繖头,土人采烘寄远,以充方物,点茶烹肉皆宜,气味似香蕈,而不及其风韵也。’”“出云地”,似有只是云南的特产之嫌,其实,云南而外,其他地方,如贵州的盘州、水城、安顺、遵义等等好多地方地都出鸡土从的。修于清末的《普安直隶厅志》卷二十二《艺文·诗》中有张九钺《咏鸡土从菜》诗两首,其一曰:“绀䌷霓裳白羽衣,炎州帝子戏空飞。天风吹下珍珠伞,鸡土从山头带雨归。”

盘州曾经一度归为云南所辖过,但是,至少,在编《辞海》《辞源》的时候,已早都不属云南了。《辞海》编纂于1915年至1935年,在1936年正式出版。

菌子有菌场,哪个地方出什么菌,什么时候出,是有一定季节规律的,经常捡菌的人心头是有数的,他们捡菌,不论早晚,不管什么时候去,不必盲目的满山乱窜,直奔菌场,如探囊取物,就如是自己养着的一样,总能满载而归。

山中野生的菌子大都有毒,只是毒性强弱有别而已,有毒无毒,毒性大小,各不相同。同一种菌,就是出在同一支山上不同的地方,也可能此处的无毒,彼处的就有毒,常捡菌的人是烂熟于心的,不会搞错。

烹饪菌子的时候,煮或炒,火候一定要足,火候到了,毒性就散了。煮菌子一般在汤开后下锅,煮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放心吃了。做菌子的佐料不拘,但蒜或韭菜是一定要有的,最好是韭菜。除了调味以外,蒜和韭菜主要是还可以驱除菌子的毒素。大蒜家家都栽,韭菜却不是家家都种。小时候,人们捡到菌子了,顺带就去人家的韭菜地里割些韭菜回来,这是未经主人家同意的事情。未经人家同意,就割人家的韭菜,性质就是偷。然而,偷韭菜却不算偷,就是正巧被主人家见着了,也断不会安你一个偷名的,他或她见你割得少了,还会和你说“多割点嘛”。栽韭菜,大家主要意不在吃韭菜叶,而在于韭菜根。韭菜叶不是主菜,只做佐料,要不了多少,而且韭菜肯发,割了,不要几天就又长出来了。韭菜根可以单独用来做成一道菜,家乡过去婚丧娶嫁办八大碗,就有一道菜是韭菜根。

菌子好吃,但也偶有吃菌子中毒的。吃菌子中毒,轻的是上吐下泻,严重的会出人命,很危险的。吃菌子有中毒的危险,但是,好这一口的,因为拒不住它的美味的诱惑,也全然不惧,把那中毒的危险抛到九霄云外,照吃不误,就如有人因为抵御不住河豚的美味的引诱,“拼死吃河”一样。菌子中毒,问题一是出在捡来的菌子上,因为没有经验,不会辨别,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把那些毒性大,根本就不能吃的也捡来了;二是烹饪的火候不到,有的人嘴馋,心又急,等不及煮得熟透就动箸了。只要有经验、会辨别,捡的时候把那些毒性大的剔除不要,火候煮到了,自然是不会出问题的。以往,一到菌子上市,街上路边就有人卖菌子,因为偶尔有吃菌子中毒的事情发生,前几年就广而告之地不允许卖菌子了。工商的会到处巡查,查到卖菌子的,把你的菌子捣毁了不算,还要教育你。不让你卖,不是心不够你挣那几文辛苦钱,而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作想。大家都理解这番苦心,所以也就自觉主动地不卖了。现在街上只有卖鸡土从 不被干涉。按说,鸡土从 也是菌子,既然不允许卖菌子,又允许卖鸡土从 ,不是矛盾么?其实也不矛盾。一是鸡土从 没有毒性,即使有,也很小很小,从来都没有因为吃鸡土从 中毒的事情发生过。二是在我们盘州,鸡土从 是鸡土从 ,菌是菌,各是各。你说“走,捡菌去!”就绝对不是去捡鸡土从 的意思;你说“走,捡鸡土从 去!”就肯定不是去捡鸡土从 之外的其他菌子的意思。“鸡土从 是鸡土从 ,菌是菌”,并非就意味着盘州人就不懂鸡土从 也是菌的这个道理。不过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罢了。有时我们也会说“鸡土从 菌 ”,就像说“奶浆菌”“青头菌”一样,在于区别其他菌,而它不过是菌子中的一种的意思,不用说,已是很明确的了。

菌子的吃法很多,有炒来吃的,有汆汤吃的,有做成火锅吃的等等,各人所好。吃火锅,佐以肉类最佳,猪肉、牛羊肉、鸡、鸭、鹅的,什么肉都好,不仅菌子好吃,那个汤更是鲜得诱人。

进入农历的五月,山间林中的菌子便陆续拱土了,一拨一拨的,不歇气地拱。“拱土”这个词,实在是太拟人化、太形象了。老辈人的语言,你不得不佩服。菌期很长,一年要出很久的时间。在参加工作以前,虽然捡了二十来年的菌,却从来都没有留心过山上的野生菌到了什么时候就罢市了。去年的秋末,快要立冬了,有远方的朋友打电话来问,山上还有没有菌子,我也拿不准。想着以往捡菌,一年最后的菌子就是秋菌,都要进入冬天了,那么,应该是没有了。于是就调侃说“是害病想吃菌子了?都什么时候了,那里还有什么菌子啊。”后来,在小雪后的一天,我回老家,一个小伴大说,带我上山去捡菌来煮鸡火锅吃。我很惊讶,都这个时候了,还捡得到菌?他笑着说:“我还会哄你!”我相信,他肯定不会哄我的。于是就开着车和他一起上山了——早几年就修通了上山的车路,水泥路。果然还有,而且还好捡。“好捡”,意思就是不费事,容易捡到。没费多长时间,我们就捡了好多回来。

到了小雪节,菌子都还在出,这是我想不到的。一年之中,竟有一半的时间得以享受这山间美味,上苍真是眷顾人啊。

寨上的人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闲暇也多了,在出菌子的季节,只要嘴馋了,有空了,来了兴致,不管他是天晴还是下雨的,就上山去捡些菌子回来,做好,电话头约来几个相好的玩伴,一边打牌喝酒,一边吃着香喷喷美滋滋的菌子,其乐无穷,那个快活,是如神仙般的了。

年年到了菌子上市的季节,寨上的朋友小伴大总是很给面子,他们捡来菌子了,时不时的,就会约我去解解馋。只要来电话约,说是去打牌喝酒吃菌子,除非是有天大的事走不开,不然,那是一定要去的。那么好的美味,有人约了,怎肯放过。再说,我这种寻常人等,又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脱不开身的呢?所以,基本上是逢约必去。都老弟老兄的了,也不怕他们笑我嘴馋,贪吃。再说,约,是真心实意的约,不是光面话,你去了,他还高兴。

工作的地方,离老家带远不近,交通也很便利,柏油马路直接入寨都好些年了。自己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不到的时间。如果头天酒喝多了还没有缓过来,为了躲酒,就自己开个车去,若还酒虫正痒着,就坐公交车。坐公交车不能直接到寨子,出门和到老家,两头两尾都要走一段路,前前后后不下个把小时的时间。

菌子的美味诱惑着你,时时惦记在心头,挥都挥不开。一到菌子满山时,就盼着寨上的小伴大来电话。那头说“在整什么?有没得空?我捡着点菌回来,有空么过来挨我们打牌喝酒吃菌玩。”我就忙不迭地回话说:“要得要得,那么还不好,一下下就到。”至少,十回有九回,我都是“有空”的。有菌子吃,那是山中美味,百吃不厌的,有人约,怎么舍得缺席!口福也饱了,朋友小伴大之间的感情也交流了,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汪曾祺在《昆明菜·诸菌》中说:“到昆明一定要吃菌子”,到我们盘州市有何尝不是如此呢?外地的同学朋友,来盘州,但凡运气好,赶上季节,招呼他们吃过菌子的,就惦记上了这道美味,时常挂在心头。他们算着到了出菌子的时节,就会打电话来问:“你们那边的菌子出没有?”我说出了,他们就会结伴而来。

   


作者简介:高积俊,贵州省盘州市红果双龙潭人,著有电视连续剧本《高磊山的故事》、散文集《灯下闲笔》。



(编辑审核:杨 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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