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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积俊 || 学问与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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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0-26 21:21作者:高积俊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知识学问能够陶冶情操、培养品质道德,这是众所公认的。所以,我们往往总是下意识地以为,那些很有学问的人他们的人品道德一定很好,于是心怀敬意,景仰他们。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决定人品道德品的,并不是知识学问。有的人很有学问,人品道德却很差;有的人目不识丁或者只是粗识文字,人品道德却很高尚。秦桧是很有学问的人,却卖国求荣,道德沦丧,毫无人品可言,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死后被铸成铁人跪在民族英雄岳飞的塑像前,万人咳唾,他的同姓作“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的慨叹;放牛娃王二小,在侵略者面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是民族英雄,人品道德是何等的高尚伟大。

有知识有学问,只是意味着知道什么是真善美、假丑恶相对多一些而已。但是,知易行难,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行不行又是一回事。并且,知识学问越多的人,对利和害知道得也越多,就有利害心,更懂得怎样去趋利避害。有知识学问,如果有利害心,就会利用知识学问去趋利避害,“成仁”、“取义”之类,如果非“舍身”不可,有的人就不肯去做,就做不到。

潘安,是中国古代十大美男子之首,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文章也写得很好,是西晋时候著名的文学家。晋朝的贾后要害愍怀太子,他受贾后指使,代愍怀太子起草了这样一份章奏,并逼着太子喝醉了酒照抄了一份:“陛下宜自了,不自了我当如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共要,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意思是要晋惠帝、贾后自杀,不自杀我(愍怀太子)就要亲手杀了他们;并跟谢淑妃约定,到时候两头同时进行,不要犹豫,以免留下后患。以潘安的学问,他必定是知道德的、知义的,但是,他做贾后的帮凶,害愍怀太子,实在是太不道德、太不义了,很没人品。

唐朝的韩愈,宋朝的那个苏轼对他是称赞得很了不得的,说他“文起八代之衰而而道济天下之溺”、“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而就是这个韩愈,他在丢了四门博士的官职之后,给当时的京兆尹李实的《上李尚书书》说:“未见有赤心事上,忧国如家如阁下者。今年以来,不雨者百有余日,种不入土,野无青草,而盗贼不敢起,谷价不敢贵,百坊百二十司六军二十四县之人,皆若阁下亲临其家,老奸宿赃消缩摧沮,魂亡魄丧,影灭迹绝,非阁下条例镇服,布宣天子之德,其可能至此。”称赞李实忠心事上,忧国如家。可是,韩愈后来在《顺宗实录》中却说李实“恃宠强愎,不顾文法。是时,春夏旱,京畿乏食,实一不以介意,方务聚敛征求,给进奉。每奏对,辄曰:‘今年虽旱而谷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贷麦苗以应官。”意思是李实刚愎自用,强横不顾礼法,遇到慌灾,还要拼命收刮。同一回事情,先是极尽赞誉之词,后则大事指斥诋毁。赞誉和诋毁,必有一是一非。不顾事实,违心地赞誉或诋毁都不道德。韩愈对李实,为什么同一回事情先是歌颂,后是斥责呢?原来写《上李尚书书》的时候,是在丢了四门博士的官职之后的情况下,是为了巴结京兆尹李实;修撰《顺宗实录》,是元和八年(813)做了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后的事。“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何为道德,何为不道德,会不知道?从对李实的这件事看,他就不道德,人品不怎么样。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因为仇恨王安石动了官吏豪强大地主们的“奶酪”的变法,就借否定商鞅变法和桑弘羊理财来诬蔑诋毁王安石。他在《东坡志林》卷五《司马迁二大罪》里说司马迁“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弘羊之功也。”比如他说桑弘羊是“斗筲(竹器)之才(很小的才能),穿窬(掘壁洞)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税而上用足。’善乎司马光之言也,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物,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侵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用商鞅、桑弘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苏东坡枉顾商鞅变法让秦国富国强兵,桑弘羊理财解决了汉武帝财用不足的困难这样的事实,而横加诋毁,而司马光的话,更是荒谬而无耻:“天地所生财物,百物止有此数,”“天下安有此理?”比如天下鸡犬牛羊,几百年几千年都“止有此数”而不会增多或减少吗?比如粮食,几千年都“止有此数”不会多不会少吗?同一块地种庄稼,种子不同、施肥不同、经管不同、年时天气不同,百年千年都是一样的收成吗?降雨量年年都是一样多吗?最简单的常识,破缸救友的神童司马光,大学问家司马光,在朝为官治理天下百姓的司马光真的就不知道这些简单的道理?只能说他这么说是别有用心,是人品道德有问题。罗大经在《鹤林玉露》卷之三乙编《东坡文》中说:“《庄子》之文,以无为有。《战国策》之文,以曲作直。东坡平生熟此二书,故其为文,惟意所到,横说竖说,俊辩痛快,无复滞碍。”这样的文风,朱熹谓之“以精深敏妙之文,煽倾危变幻之习。”说“苏氏之学,坏人心术,学校尤宜禁绝。”苏东坡的人品道德如何,就可想见了。以司马光、苏东坡那样聪明的人,举这样的事例来诬蔑诋毁王安石,实在是太愚蠢了。为什么会愚蠢到这样的田地?因为他们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对王安石的变法,而又死心塌地的要反对,恰好商鞅、桑弘羊是搞改革变法的人,又恰好这二人搞改革变法遭受既得利益者们的反对,又都不得善终,所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病急乱投医,就拿来做攻击王安石的武器。但是,商鞅变法、桑弘羊理财,却都是卓有成效的,从他们身上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攻击王安石的有力的问题,没办法,就只好以“天地所生财物,百物止有此数”的无知的话来自愚愚人,而且,还不惜拉司马迁来垫背,说他“论商鞅、桑弘羊之功”是一大罪。苏东坡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文才自然很好,可是,“以无为有”、“以曲作直”,连文德都没有了,无怪朱熹疾呼对他的文章,“学校尤宜禁绝”了。

潘安、苏东坡之流,那是远的。近的如汪精卫、周作人,此二人在日本侵华期间,都投靠日本人,做了汉奸,何人品道德之有。自公元一八四零年以来直到公元一九四五年,为了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为了救亡图存,多少匹夫匹妇不惜身家性命,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而有知识学问如汪精卫、周作人者,却怡然自得地当亡国奴、做帝国主义的走狗,廉耻都没有了,还配谈什么人品道德。“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汪精卫的这首诗,何等的豪迈雄俊、慷慨激昂,然而,却是对他极大的讽刺,“向使当初身先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吕思勉《先秦学术概论》论老子有言:“知礼乃其学问,薄礼是其宗旨,二者各不相干。犹明于法律者,不必主任法为治,且可尊礼而薄法治也。”吕老的这个话有这样的一个意思,就是知与行各是一回事,有是知不一定就有是行。比如,有学问的人,大抵都知道什么是道德什么是不道德;知道什么样的人品好什么样的人品坏,但是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讲不讲人品、有没有道德又是一回事。

《三字经》中讲“人不学,不知义”,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知道义的很多,但是做人不义的却不少。有教又如何,知义又如何,有的人因为利的诱惑驱使,就忘义了。就是不读书的人,也知道偷盗奸淫杀人放火是犯法的,不是照样有人偷盗奸淫杀人放火?做官的谁不知道贪污受贿是违法乱纪的,不是照样有人贪污受贿?

   朱温,也就是朱全忠,大家是知道的。他爹朱诚,是个老师,号朱五经,以五经教人。可是,这个朱温,开始参加黄巢的起义队伍,后来背叛黄巢,投靠唐军,继而夺取唐哀帝的皇位,代唐称帝,建国号梁,史称后梁,是个残暴荒淫透顶的人,杀人(不是杀敌人而是手下人)如割草,政治的事情不说,是很复杂的。但是他明目张胆的奸淫下属的妻女,就是儿子媳妇也不放过,人品道德简直一塌糊涂,就是一个衣冠禽兽。罗大经在《鹤林玉露》卷之六乙编《朱温母兄》中说其母“贤哉此媪”;说其兄朱昱“亦甚贤也”。罗大经说:朱温“其于朱五经之学,必槩尝有闻矣”,“然则温之父贤,母又贤,兄又贤,独温凶德耳。荀卿谓人性恶,其然,岂其然乎?”朱温有多少知识学问不论,但是,诚如罗大经所言,忠孝仁爱礼义廉耻这些,从他爹那里,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又如何呢。

有的人,一肚皮的知识学问,在名和利面前,人性都彻底扭曲了。“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说的就是那些满腹学问,知道什么是道德和羞耻,但是为了名和利,就视道德羞耻为蔽履的人。

古人有“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感慨。“负心”的人,会有重人品、讲道德、有羞耻心的吗?

学问重不重要?重要。但是,做人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人品。人品即人性。人性有善恶。人性的善恶不是天生的,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不过是一块盾牌的两面。水性趋下不是天性,为什么趋下,是因为受到地心的吸引,如果向上的吸引大于向下的吸引,它就“趋上”了,比如有抽水机,水就向上了。人性是向善还是向恶,人品是好还是坏,和水的趋上还是趋下一样,是受着一个有形无形的“力”的作用的。这个“力”就是初心或信仰。人是趋利的,但是,面对利,有的人禁不住诱惑,见利就忘义了;而有的人则有操守、讲原则,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同样是做官,有的人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袖清风;有的人则是腐化堕落,贪赃枉法,吸食民脂民膏,祸国殃民。两袖清风者不是不知道做官可以敛财,可以享乐,而是他的初心在那里,克制着他不能那样;贪腐者不是不知道做官应当为国为民,而是他无信仰或者丧失了信仰,克制不了自己,禁不住利的诱惑。克制自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孔子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天下至今未“归仁”,就是因为在有的人虽然“克己”了,但是还有人不能“克己”的缘故。

因为“学”而“知义”并不能就做得到行“义”,因为总有人不能“克己”,所以,圣人们很无奈,没办法,在“礼”之外,不得不创造了法,以警示之、惩罚之。国有法,家也有法。父亲对儿女,绝无一开始就棍棒加身的,开初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但是,“情”之“理”之,并不能都能“动之”“晓之”,不得已于是而有家法,不得已于是而“家法侍候”。如果“言教”、“身教”便万能,何来家法国法,何须家法国法。“打”,是“教”的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打而不改,是不可教也,不可教,就往死里打。“往死里打”,在国法,就是判死刑。法的产生和通行,正说明着学问对人品的影响之微甚至无用。

朱熹说:“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但是,自“春秋作”至于今,熟知《春秋》而为“乱臣贼子”的满目尽是,他们并不惧。周作人写过一篇《教训之无用》的文章,大意是说无论是“道德的”说教还是“不道德的”怂恿,对人都是不起作用的,他引蔼理斯《道德之艺术》中的话说:“在群众的坚固的大多数之进行上面,无论是甲种的书或乙种的书都不能留下什么重大的影响。”这“甲种的书或乙种的书”指的是“道德的”和“不道德的”的书。接着他自己说:“对于世间‘不道德的’的文人,我们同圣人一样的尊敬他。他的‘教训’在群众中也不是没有人听的,虽然有人对他投石,或袖着他的书,——但是我们不妨听他说自己的故事。”



作者简介:高积俊,贵州省盘州市红果双龙潭人,著有电视连续剧本《高磊山的故事》、散文集《灯下闲笔》。




(编辑审核:杨双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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