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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积俊 ‖ 母亲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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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9-23 10:37作者:高积俊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曾经很流行的手帕,因为纸巾的发明,黯然逊位。

公众场合,那些还在用手帕的,除了极少数人是用来作为品位形象的修饰物之外,主要就是拿来包藏东西。以包藏东西为目的使用手帕的,就纯属老人了。其中,又多以农村老年人为主流。

母亲和许多农村老人一样,也属手帕一族。

农村人,年老了,挣不来钱,手边有点钱,也都是儿女孝敬的,数目不大,办不成什么大事,零花而已。农村老人,饱经苦日子,过去穷怕了,他们几乎都很节俭,是舍不得随便用一文钱的。舍不得用,数目也不大的一点零花钱,存在银行没必要,而且心头还不踏实,所以,就放在身边。这个“身边”,具体选择哪里,也是颇伤脑筋的事情:整天揣在兜里,怕抓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抓丢了;放在箱柜底吧,手摸不着,眼看不见,感觉心头空落落的,没有实在感,而且要用的时候,翻箱倒柜地去挪,也不方便;既要安全,又有实在感,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枕头底,。于是,手帕就派上了用场。把钱规规矩矩地折好,包到手帕里,整整齐齐地叠起,放到枕头底下,最稳妥不过。白天,念想它了,就去到床边,掀开枕头,取出手帕,打开,把钱数数,又折好叠好,放回去,心里乐着;晚上睡觉,伸手往枕头底下捏捏,心头就踏实。

母亲老年的时候,她的手帕,也是用来包藏钱,也时常都是塞在枕头下的。

时不时地回一趟家,偶尔拿一点钱给母亲作零花用,她多数时候都拒绝,不肯接着,说弟兄姊妹们以往给她的还有。你坚持要给,她就蹒跚着,颤巍巍地去到房间里,从枕头底下把手帕拿来,当着你的面,把手帕打开,让你看里面的钱。母亲老了,她的一双手遍布黑斑,青筋暴露,皱皮如浸过水而后又风干的草纸,形体瘦小,恰如罗汉松树的柴棍。让我看手帕里的钱的时候,母亲瘪着说话有些不关风的嘴说,你们一天不要总是挂着我,你们在外面不容易,人情门户多,点点滴滴,什么都要花钱,人前人后,处处都要撑脸面。我没有钱了,哪里有要用钱的地方,会和你们讲、会给你们要,你们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可是,母亲何时开口给她的儿女要过钱!母亲的话,让我又心酸,又温暖。做爹妈的,一辈子,他们都在为儿女着想,想得那么周全。母亲只是在过年和生日的时候,兄弟姊妹们给她点钱,她才会接着,。但是,那也是要费了许多的口舌,像打架一样地推来搡去,若干个回合,实在拗不过了,她才会收下的。每在这种时候,我就想哭,眼睛里总噙着泪水。

母亲用手帕来包钱藏钱,是在父亲逝世以后的事情。父亲在世的时候,家是父亲当着,钱在父亲掌着,凡用钱的事,母亲概不操心。母亲是典型的旧式农村妇女,心里满满地装着女德,对父亲总是自觉地履行着“从夫”的妇道,从不违拗。父亲不在了,家庭就靠母亲来支撑,油盐柴米都得她来操心了,就是不想掌钱,也不得不掌,也不得不经手了。于是,手帕,就成了母亲操持一家生计的钱的集散处。

母亲很朴素,在我的记忆中,她用的一直都是深色手帕,色彩花哨的从来没有用过,包括衣着也是如此,青蓝饰白的,不夸饰、不张扬,花花绿绿的一概拒绝。父亲在世的时候,母亲的手帕,主要就是用来揩汗,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汗帕了。干活累了,一脸汗水的时候,就揩上一把。当然,也不止就只是用来揩汗,时不时地也兼做其他用处。比如,干活之余,经过收完庄稼的田间地头,顺便捡得些收割时漏网的金豆、蚕豆之类的谷物,没有其他的物件来装,就用手帕来盛。母亲穿的是那种农村妇女常穿的盘扣大襟老式衣裳。这种衣裳,就是左前襟向右腋扣布纽扣,将右襟掩覆于内,古人称之为“右衽”。这种衣裳,虽然也有一个衣袋,却不是外露的,衣袋是在右衣襟上,衣裳穿在身上,扣上纽扣,衣袋就被左衣襟所遮盖了,装东西不是很方便。这种时候,手帕就派上了用场。先是把手帕展开,将捡来的谷物堆在上面,再将四角收拢结起疙瘩,就提着回来了,很方便实用的。

母亲很爱干净,一块手帕,总是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的揣在衣袋里。从田地里干活回来,手帕用过了,就是再忙再累,都要清洗干净,有太阳的时候,就拿在太阳下去晒,天气不好的时候,就拿在火上烘,烘干了,便规规整整地折好,揣进衣袋里。有时,母亲忙不过来,洗了手帕要烘,自己又没有时间,就叫我们帮她烘,但是一定要我们先把手洗干净才成,以免我们的小脏手,把她的手帕吻脏了。

年轻那会,我也曾东施效颦地学着人家讲究的人爱干净。在野外,有时不得不席地而坐,嫌地上不干净,怕把裤子坐脏了,就把手帕铺在地上,再坐在上面。这种情形,母亲看到了,她就说,手帕是拿来揩嘴、包东西的,用来垫屁股坐,多不雅相,又还不敬。你是真爱干净,就不会怕把裤子坐脏了,坐脏了,回去洗了就是,干净不过一把水嘛。母亲说我们那种爱干净不是真干净,是“假干净。”爱干净就不怕脏,不是极富哲理的吗?

生产队的时候,一天的工分,到了年底分公粮钱的时候,也就只能分到角把钱。一块手帕,要辛辛苦苦挣好几天的工分呢。一年分公粮钱的时候,人家那些劳力多的人家,不但分得的口粮多,分得的公粮钱也多。我家兄弟姊妹多,劳力少,挣的工分就不多,。因此,不仅粮食分得少,反过来,还要补给生产队口粮钱。那时,物质匮乏,钱又不好挣,就是买块手帕,都不容易,所以母亲很珍惜她的手帕,平时都不让我们动,怕弄脏了弄坏了。可是,对外人,又好像不那么爱惜,人家有用得着的时候,她总是很慷慨。庄稼人耕地种田、砍柴割草的,总是不离刀斧锄头的,一不小心,被刀斧伤着或被树桩玉米桩划着是常事。那时的医疗条件很差,不像现在,弄了一个小伤口,就一惊一乍地赶忙到医院打针上药。如果被刀锄磕着碰着了、被桩桩脑脑的划着扎着了,是只开了一个口子,不大,出点血,也不多,就根本不管它。严重的,就去摘些黑蒿或者老哇藤什么的来,放在嘴里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藤藤脑脑的找不着,就在地上撮一小撮灰掞上,再包扎起来,便了事。包扎的方式很简单,手段也很粗糙,往往就是从穿在身上的衣裤破烂处,撕下一片破布条来,缠在伤口上,结个疙瘩,如此而已。这样地处理方法,是很容易感染的。但是,条件是那样,没办法啊。每逢这种情况,只要母亲在场,她就会止住人家撕破布条,总是毫不犹疑地掏出手帕来给人家包扎。她说破布条条不干净,包了不好。“不好”的意思是指会感染。记得有一次,队上掰玉米,有一个按辈分我应称为大伯的,不小心,小腿上被玉米桩划开一大个口子,大热的天,伤口红翻翻的,血流得很旺,大伙赶紧去摘来蒿枝嚼碎,敷在大伯的伤口上,有人正要动手从衣服上撕破布条,母亲忙掏出手帕说,怎么要得,来,拿这个。那个大伯知道母亲爱干净,看着伤口乌渍渍的汁液,怕洇在帕子上,就推辞。见大伯推辞,母亲就不高兴,阴着脸,不容商量地说,脏了就脏了,怕什么,干净不过一把水嘛。再说了,什么情况啊,比得平时!什么事情么有个轻重嘛!是人重要么,还是帕子重要呀,一块汗帕就是命?说着,母亲就蹲下身,用自己的手帕,给大伯包扎伤口。

母亲一辈子都很节俭。她包钱的手帕,很有些年头了,虽然旧,却干干净净的。我曾好几次和母亲说,拿个钱包给她,把手帕换了,都被她婉拒了。母亲脸上挂着笑说,一个老人家了,拿个钱包做什么,又不方便,还别扭,再说,一样多的钱,换个钱包装着,就会多出来些了?何必呢。母亲的话,就如她的为人一样的质朴。然而,这质朴的话又是那样的富于哲理。是啊,一样多的钱,装在再好的钱包里,也不会多出来,放在手帕了,也不会少了一分。比如人的穿戴,你的人品、学识、修养原本如此,穿金戴银不能增一分,服麻被葛不会减一毫,正如“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般的意味。母亲总是那样地实在,不欲不求,很容易满足。她一生辛辛苦苦,勤俭节约,全都只是为了她的儿女过得更好。母亲笑得是那样地慈祥和安定,给你一种虚怀无争、波澜不惊的感觉。

母亲笑的时候,满脸的皱纹就更多更深了,一如纵横是沟壑;露出嘴里的牙齿,稀疏而残缺,犹似饱经风霜侵蚀,而颓坏了的城墙上的箭垛。映在我眼里的,是岁月刻写出的深沉和沧桑。

朴素的人,朴素的手帕。朴素的手帕和朴素的母亲相伴一生。朴素的手帕,见证着母亲的朴素。

母亲朴素的美德,生根在我的心底。



作者简介:高积俊,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电视连续剧本《高磊山的故事》、散文集《灯下闲笔》。


(编辑审核:罗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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