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洪艳 || 没有铠甲的勇士

抗疫作品

没有铠甲的勇士

       ——乡村医生李仕洪抗疫小记

@李仕洪，@李仕洪，@李仕洪......

李仕洪，一个普通的乡村卫生员，他的名字在幸福村疫情防控工作群和脱贫攻坚工作群里被@次数最多的一个，我曾刻意数过，多的时候一天达到四十多次，少的时候也有十多次，这仅仅只是幸福村的工作群，还有二居(二塘居委的简称)的工作群我没去调查，不过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二居的户数和人口数比幸福村多出百分之三十，这就可想而知了。

“生活于此时代，便负有此时代的使命，人生之价值即以其人对于当代所做的工作为尺度。”

这是革命烈士徐玮给好友周赞明的遗书中的一段话。朴实的语言，表明了一位忠诚的共产主义者的革命人生观。

在和平年代的当下，在脱贫攻坚的道路上，在这次防疫抗疫的决战中，我们看到，这种人生观和价值观同样影响着数千百万计普通岗位上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者。在国家危难时刻，他们不计报酬，不顾个人安危，冲在最前线，把危险留挡在身前，尽一己之力为身后的人保以安全。他们是英雄、是勇士、是楷模，每一个都值得我们去学习，值得我们去赞美。在城市、在乡村、在各条战线上，这样的人无处不在。

庚子鼠年，必将在经历过这个春天的人们心里刻下最深的烙印。新冠肺炎爆发，举国上下无比忧虑，平静如水的生活仿佛掀起狂风巨浪，电视上滚动播放着的每天更新的疫情动态，手机里铺天盖地各种相关链接和信息，那些让人心碎的画面、那些血泪铸就文字，让人心惊胆寒、焦虑恐慌。还有那些拼死与病毒作战的白衣战士，让人心疼，让人热泪盈眶。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在国家危难之时，总有一些人挺身而出，很多感天动地的英雄在这次“战疫”中让世人见识了什么叫中国力量，什么叫最美的逆行者。我无缘那些冲到重疫区的英雄，却见证了一个平凡的乡村医生在这次防疫抗疫中忘我的工作作风。

我们镇是2020年1月22号开始展开各村居防控部署工作的。1月21号，接到钟山区疾控中心紧急通知，镇领导与卫生院的领导火速率领各村居卫生室的负责人去区里开视频会。认知新冠疫情的危险性与极强的传播性，并学习了防疫抗疫的一系列举措，一行人深知，兹事体大，若有疏忽，后果会很严重。回到镇上，政府火速组织相关人员连夜开会传达区里的防控文件，并紧急部署落实防疫措施。

作为幸福村与二塘居委两个村居的卫生室负责人(两个村居只有四个卫生员，其他三人均为女性)，李仕洪也是参会者中的一员，他深知自己肩上扛着什么样的责任。在没建疫情防控工作群之前，在我们村的脱贫攻坚工作群里，我大概知道村医们的一些工作动态。当我对李仕洪进行深入采访才知道，我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他给我详细地介绍了他的工作实质，就公共卫生服务这一板块就包含了以下多种类型:健康档案，家庭医生签约服务，0到6岁儿童保健，孕产妇保健，卫生协管，传染病管理，慢性病管理，精神病管理，预防接种，健康教育，健康素养促进，中医药健康管理等等。还有医疗扶贫和健康扶贫，各种各样的表格常常堆积如山，而这些资料只能晚上加班做，白天基本都是进村入户，详细了解所辖范围内每一个人的健康状况。每个月6号和24号预防接种，平均每次接种七八十人。健康档案和家庭医生签约服务，两个村居共涉及两千多户，七千多人。以上这些工作是在新冠疫情爆发以前，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风险较低，当疫情爆发后，村医的工作量随之暴增，而且风险也随之增加。后来我采访李仕洪时，他说:“我既然是村卫生室负责人，肯定得担负起比别人更多的责任、更多的工作量和更多的危险。

2月25号也就是大年初一早上，我接到紧急通知去村里开会，会上我才知道村医们从2月22号就开始开展入户排查工作了。村里临时建立疫情防控工作群，一散会，所有人各司其职，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幸福村有703户(不包括租房住的外来人员)，3343人，分成六个组，各个组的组长与小组长挨家挨户口头宣传并粘贴宣传资料。村医们则配合六个组的工作人员，对所有从外地返乡的人员进行访谈和体温监测，哪个组查到有外来人员或者返乡人员，包组成员就在群里@李仕洪，李仕洪就带着他的团队出现在哪里，并且立刻进行入档监测(并且同时兼二居同样的工作内容)。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统计表，《重点信息对象信息情况表》《武汉返乡人员体温监测记录表》《本村大学生在湖北就读统计表》《与湖北返乡人员密切接触者统计表》《汇总表》......每天各种各样的表格铺天盖地般飞进群里，每出现一种表，李仕洪都要被@一次，因为这些表大部分都需要他提供数据，或者需要他完善并上传。

当然，李仕洪的工作还不止这些，他随时可能会接到通知去政府或者卫生院或者村居去开会学习新文件、新思想或新的防疫措施，然后再传达给其他同事。当村里有人家遇白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死者家进行消毒，并对前来帮忙的邻居和亲友耐心劝返疏散，尽量不让人员聚集。随着全国各地疫情严重，幸福村和二塘居委也开始在各个路口设置卡点，白天已经忙的不可开交的李仕洪，向领导提出申请每天晚上七点至十二点人员出入最频繁的时间段给他排班参与执勤，给出入卡点的人员进行体温监测。

那两个月里，李仕洪每天穿梭在幸福村六个组和二塘居委几十幢居民住宅楼之间，出入于每一个返乡人员与外来人员的家里，他一边认真记录着每一个外返人员每天至少两次的体温情况，一边拿着手机接收并反馈各种信息，还要抓紧时间完善各种统计表。   

这个仿佛有着三头六臂的人并非神人，而是平凡岗位上的一个普通工作者，是众多抗疫工作者中的一员。李仕洪1999年毕业于六盘水卫校，从他毕业那一届开始就没包分配工作，他试着去几家医院甚至私人诊所找工作，但是当人家看他才二十出头，而且才刚毕业，根本没有从业经验，便拒绝了他。处处碰壁的他曾低落、迷茫、失望过，但是那种情绪很快过去，他想，既然命运如此，那就认了。但是认命不等于服输，他没放弃自己的专业，回来后，他带着毕业证，来到大湾卫生院，向院方提出不带薪实习的请求，只是为了争取一个更加深入的学习机会。院长看着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方方正正脸上有着一双踏实而又笃定的眼睛，看起来性格也比较温和，院长阅人无数，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伙子人不错，不管是品行还是以后的专业素养，都是个可塑之才，便欣然答应了他的要求。经过两年漫长的实习，2003年，李仕洪成为卫生院的编外合同工，月薪30元。

采访时我问他，“那你现在月薪多少？”

他平静地说:“1400元。” 那份平静仿佛默认这个劳动与报酬是合情合理的，是成正比的，他对此毫无异议。

“就你现在这个工作量，这点钱够吗？以你现在的工作能力，去市里找个私人医院或者诊所上班也是这里几倍的工资收入。是什么信念让你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全都奉献在这里？请问你共产党员吗？”我一口气问了他几个问题。

“我不是党员，”他说。但是他的眼里却闪着一种朴实的光芒，那光芒里面有着坚定的信仰、崇高的信念。“但以后我可能会考虑入党。其实我觉得我做这些工作是份内的事，用百分之百的工作热情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努力把每一件事做好，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不辜负百姓的信任，不负所学。”他就是凭着这些信念一直踏踏实实地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全身心地投入在防疫抗疫的第一线。

2020年2月27号凌晨三点，李仕洪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滑过接听键，一个女人急促而又充满了焦虑和恐惧的哭腔传来:“李医生，你快点过来，我发烧了，三十八点五度，现在我感到浑身软弱，四肢无力，喉咙干疼，我怀疑我已经感染病毒了，呜呜呜...” 这是刚从湖北回来几天的返乡人员张某，白天去作访谈和测体温的时候，李仕洪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所有外返的被监测人员，让他们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给他，二十四小时开机。

来不及考虑什么，李仕洪立刻起床，一边安慰她，让她别慌，问清楚她的详细地址，穿上白大褂，在火炉旁的铁钩上把白天戴过的口罩取来戴上，挎上药箱，在零下三摄氏度的深夜里，迎着瑟瑟冷风，独自往那个敌暗我明的战场奔赴而去。

敲开门，一张因为担心害怕而近乎崩溃的脸出现在李仕洪的眼前。“李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这张脸因为发着烧，加上情绪激动而涨红着。

卫生院的领导和村里的领导曾叮嘱过所有一线人员，监测的时候要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自身安全。李仕洪本来打算站在门外隔着门槛询问就可以了，可是此刻张某情绪激动，而且敏感，如果此时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的话，那么她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压力也会增大。无论如何，先稳住她的情绪再说，来不及多想，顾不得许多，李仕洪一步跨进门槛。

把药箱放在茶几上，李仕洪打开盖子取出水银温度计，递给张某，一边仔细询问她的症状。张某说白天你们来量体温都还正常，吃过晚饭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早早就躺下了，刚才醒来觉得浑身难受，于是用家里的电子测温枪自己测一下体温，三十八点五度。

五分钟后，张某取出水银温度计递给李仕洪看，三十七点五度，并不像张某说的那么严重。李仕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可能是这个电子测温枪误差太大，或许是因为张某测量时刚从热被窝里出来。不管怎样，实际体温还是偏高了的，李仕洪不敢大意，在药箱里找了几样清热解毒、凉血利咽的中成药给她冲服，让她多喝点热水，不要太担心。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李仕洪才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张某家，准备回去休息两个小时再起床继续工作。黎明前的天很黑、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般。大约有二十多年的过年时没这样冷过了，春天应该不远了吧，李仕洪心想。

还没进家，李仕洪犹豫了，目前他也不能断定张某到底是不是感染了新冠肺炎，万一呢，如果有万一，自己也算是密切接触者，这样回去会害了一家老小。可是又没有合适的去处，李仕洪久久徘徊在凌厉的寒风中、徘徊在回家的路口。思考良久，李仕洪脱下白大褂和外套，在药箱里找出酒精喷雾用的小塑料瓶(这是妻子用来喷头发的喷雾瓶，被他借来用了)，把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个遍，才敢踏进家门。早上八点，李仕洪准时敲开张某家的门，再次用水银温度计给张某测量体温，三十七度，基本正常，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点了。一场小感冒引起的慌乱暂时告一段落，李仕洪继续被村居干部职工们不停地@着，满村寨满社区地奔波。

2月8号元宵节晚上十二点，李仕洪刚刚从卡点执勤回来，躺下不到半小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一个小伙子打电话来说他正在发高烧，家里没有体温表，不知道多少度。这是武汉回来的大学生吴某，每天早晚体温监测从没出现过发烧的现象，李仕洪揪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穿好白大褂，戴上口罩，背上药箱，火速赶往吴某家。来不及考虑自身安危，李仕洪进到吴某家里，对吴某进行详细的询问和检查。当吴某从腋下拿出体温表递给李仕洪，李仕洪望着水银停在三十九刻度那里一动不动，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地方医院已经关闭了发热门诊，大半夜也不好调动人手送病人去市里做检测，只能先观察，等天亮再说了。李仕洪从药箱里拿出平时准备好的清热解毒，凉血利咽的药给吴某服下，故作轻松地对他说:“不用担心，不要太焦虑了，可能就是一普通感冒，以前没有这种病毒的时候不也常常有人发高烧吗？所以你先把心态放好，也许明天一觉醒来退烧了，你先躺床上去吧，我今晚不走了，在你家沙发上将就一晚，隔两小时给你量一次体温。”李仕洪这样一说，吴某放心了不少，给李仕洪抱来一床毯子，自己回屋躺下了。   

两小时后，李仕洪准时给吴某测量体温，三十八度，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过两个小时再测量一次，三十七度七，李仕洪给他再吃了一次药，天亮后，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三十六度，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李仕洪分别给卫生院领导和吴某所属的村居领导打电话详细报告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后，叮嘱好吴某与其家人如何居家隔离。交待完毕后，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迎着清晨冷冽的寒风回去洗漱换衣服，然后又开始投入新的一天抗疫工作。

这些只是个例，这样的情况在当时随时都在出现。

“在这段非常时期，你们个人都有哪些防护用品？”我问道。

他强调说: “毕竟我们这里不是疫区，你看现在国内疫情基本控制住了，我们这里至今是零感染，所以防护用品紧缺一点我们也是能够理解的。刚开始的时候每人每天发一个一次性外科口罩，有几天口罩短缺，两三天发一个，晚上回去挂在锅炉旁烤干第二天继续戴。后来因为各方爱心人士的捐赠，然后我们每天都可以领一个口罩。也领取了一点酒精，每天进家门之前给自己全身喷一下，也给药箱和登记簿喷洒一点，还有笔、测温枪、体温表这些用具也需要擦拭消毒。”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不满的情绪，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你每天零距离接触那么多外来人员，而且你也不知谁的身上有没有病毒，每天回去面对一家老小时，你采取什么措施来保护他们呢？”我接着问。

他憨憨地一笑，说:“也没什么措施，就是每天进家门以前把白大褂和外套脱了，装在一个袋子里，给袋子喷洒一些酒精后，挂在屋檐下小孩子够不着的地方。然后给药箱和我自己全身喷洒后，用洗手液洗完手再踏进家门。当然，我知道这样做并不完全可取，可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本着为自己和为他人的健康着想，我叮嘱家里人，不外出，不串门，他们也都支持和配合我，让我完全放心，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停了几秒，他接着说:“一开始我也很担心家里人的安全，就怕自己不小心染上了再传染给他们怎么办。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退缩不前了，反正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个职业，现在我就得义不容辞地冲在第一线。”

这段话说得质朴又有血性，这就是一个普通乡村卫生员、一个裸装上阵在抗疫一线、一个农民的健康守卫者说的话。

国内疫情还没完全结束，在省委省政府抗疫脱贫两手抓的策略下，大部分地区已复工复产。幸福村的村民在各级干部的引领下，正朝着新时代、新生活大步迈进。

在脱贫攻坚战线上，又见到乡村卫生员李仕洪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