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桃林的故事

在经历过人世间最温柔的磨砺之后才猛然惊觉，儿时那与爷爷一同走过的时光竟是我掌纹间最绵长的思念。不曾记得那个总让我徘徊的桃林究竟又抽枝放青了多少回，就连儿时陪伴我成长的那张面容，也在岁月的沉淀里逐渐模糊；但我明白，那些旧日的小时光就驻足在那里，照亮了我的窗也装饰了我的梦。

暮春时节，你总会带我到这桃林散散步，看这桃花绚烂了一季的春色；不似于父母，你会带我去桃林玩许多男孩子才可以玩的游戏，与诸多小哥哥小姐姐一起在桃林中追逐、打闹。特别是三月中旬左右桃花预谢的日子，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跟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当嬉闹中不经意的触碰到树根时，便会下起一阵儿桃花雨；每每这时，我们便都停下来欣赏着这不期而遇的美好。

待到桃子成熟时，你会抱我到树上自己摘果子，永远也忘不了你对我说“丫头，自己摘的果子是不是特别甜”时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你还会给我讲许多以前你小时候在这片桃林的故事……

这些都是父母不曾给我的，他们总是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待在闺房，识书写字，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但你却不大赞同他们的教育方法，你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就连上帝也无法决定她人生的命途。”你告诉父母，不要压抑孩子的天赋，更不要试图去改变她骨子里的那种好动；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那灵动的身姿与好奇探索的目光背后将会带给你怎样的惊喜。我喜欢这种真正的童年的感觉，充满了肆无忌惮的想象与探索，与爷爷一同走过的那些小路，一起去探索大自然的经历，还有那驻足桃林的故事……无一不深深地嵌入我的记忆里，与我的灵魂在另一个二次元的世界里共存亡。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那桃林里。

依稀记得，那天你与父母一同送我去入学报到。当走到以往我们最爱游玩的桃林时，你停住了往前的脚步，看着眼前一棵树梢绑着红布带的桃树陷入了沉思。我猜，你一定是在感伤吧！从小到大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你去另外一个城市一个人生活呢。

“丫头，过来爷爷给你讲讲这棵桃树的故事吧！这棵桃树是你满月那天爷爷为你种的，那树上的布条，是爷爷去庙里给你求来的，听说可以保平安，灵得很，……”你一边讲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碗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我手里，你说这一去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高中不像初中那么近，怕我嚷嚷着说想吃爷爷做的鸡腿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半夜起来杀鸡，连夜炖好天亮后送去学校门口给我了。平时话痨一般的我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咽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一手拉着爷爷，一手抱着鸡腿，稳稳的向前走去，早晨的阳光透过桃林零星的照在我们的身上；突然有种感觉，似乎此时我眼里的跟手里的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原来，有的人真的是一个转身便两个世界。刚刚放学回家便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赶快回家，爷爷不行啦。”从我的城市回家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尽管我连呼吸都在跟时间赛跑，却始终没能见爷爷最后一面。

我说不清楚当看到灵堂前挂着爷爷遗照时的那种感觉，伤心欲绝？心如刀绞？万念俱灰？似乎没有任何的言语可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父亲走过来给我戴上一条红布带，我认得，这是爷爷种的桃树上的；父亲说这是爷爷走的前一天亲自去树上取来的，并交代他一定要亲手给我戴上。大概是爷爷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吧！父亲还说爷爷送给我养的狗也走了，跟爷爷同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狗的尸体是在爷爷为我种的树下发现的……这只狗是我三岁时爷爷送给我的，同爷爷一起见证了我的成长，如今竟也离开了。或许这只狗正如我手上的这条红布带，都是留给彼此的唯一的情感的寄托和见证吧。

后来，我再也不敢独自涉足那片桃林——那小小的身影长大了，但那佝偻着背的老人的影子，却如同那随风零落的花瓣，以最柔软的姿态嵌入土壤，滋养着更新的生命；但却从此隐匿在时光的缝隙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远处一朵祥云、近处春色正好，我不想打破对爷爷的那份幻想，只好把心里那份忧郁而又美好的思念寄托在万水千山的呼唤里，想必这样，那吹过我的风会绕过这片桃林，把它带到爷爷的世界里，深情地与他相拥在一起。

　　作者简介：陈珊，六盘水师范学院，喜欢打球和写作。

                                                    （编辑审核：冯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