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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应芬||包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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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3-20 14:41作者:陶应芬来源:西南文学网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村,吃包谷饭代表贫穷,而我们家,还吃不饱包谷饭。
     我的家乡,在贵州关岭岗乌镇,村庄坐落在盆地里,周围是高山,水田较少,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大家几乎以包谷饭为主。我出生后,家里经济负担增大,庄稼收成并不好,母亲每隔两三个月都得向外婆家去借几斗包谷,为了能吃饱饭,父亲秋天每天早上天还未亮就起床开始磨刀,到原来庄稼地的边上,砍掉丛林,除掉杂草,然后一锄一锄地将板结的泥土翻松,开荒种地。
     农业税取消后,村里种地的人家积极性更高了。当布谷鸟“包谷-包谷-快栽包谷……”的声音在后山响起,山头到处是犁地、撒种的人群。要完成一块地的顺利耕种,至少得需要三个人,一般都是父亲吆牛犁地,母亲身穿有三个口袋的围腰布,左手端着粪肥,右手放包谷种、黄豆种、大豆种。而我,则跟在母亲身后,她放完种子和粪肥,我就得立即在有种子的地方挖泥土盖上。
     种下去的包谷出芽有一尺多高时,就要开始薅“一道地”,等有一米多高的时候,就得接着薅“二道地”了。夏天,村庄被茂密的包谷林包围。一到放暑假,我就要跟着父母亲去地里给包谷苗除草、施肥。一片片舒展的包谷叶像镰刀,单薄幼小的我,跟在母亲身后,费尽气力铲着那些趾高气扬疯长的野草,毒辣辣的太阳下,手臂、脸颊到处都是包谷叶划过的伤痕,那时,我恨透了包谷。
     弟弟妹妹出生后,夏天我们家粮食总是青黄不接,母亲会到邻居大妈家,借石磨把所剩无几的包谷粒磨成包谷面,用包谷面混着“高粱面疙瘩”做饭给我们吃。生好火后,母亲将玉米面舀在饭箩里,一只手用瓢端水洒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木制饭勺负责搅拌,把面润湿,待“头道蒸”蒸到热气腾腾的时候,用饭勺把面压细散开,洒水,闷上十来分钟,将“高粱面疙瘩”与包谷面拌匀,再盛入甑子蒸十来分钟,“高粱面疙瘩”包谷饭就蒸好了!每天看着母亲这繁而不乱的程序,以及要等人坐齐了才能吃饭的家规,让我觉得就算是吃包谷饭也特别地有仪式感,尽管每天桌子上是亘古不变的酸菜洋芋、辣椒水。
     秋天,包谷成熟了。我们背上布袋背篓上山,把包谷掰下装满背篓箩筐,然后又翻山越岭地背到家里堂屋堆着。背磨破了皮,肩压出了血泡,那调皮的小黑狗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吃了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堂屋的包谷堆里,开始挑选大个的均匀的包谷背上炕烘干,头顶是柔弱的灯光,我和弟弟、妹妹在一旁做作业,小黑狗蜷缩在柱子下呼呼睡大觉。父母亲挑选着包谷,遇到嫩的包谷就放到炕包谷的火盆里烤,不久就能闻到一阵清香,逗得小黑狗在睡梦里也流口水。到来年开春后,父母亲从炕上将烘干的包谷放到堂屋里,用“梁棍”(地方方言,用来锤包谷棒的,类似双节棍的构造)将包谷粒从玉米棒上赶下来,再用风簸去掉灰尘后将包谷粒倒进屯箩里。一到下雨天,我们家的瓦房经常漏雨,为了保护一家五口的口粮,母亲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家里仅有的篷布都给了屯箩,我和弟弟妹妹快速地将空的盆盆罐罐放在漏雨的地方接水,雨水滴落到盆里叮叮咚咚的声音就这样从天黑响到天明,那时觉得能住上平房就好了,母亲不会为了屯箩里的包谷彻夜难眠。
     我到镇上的岗乌中学读初一时,因为离家太远,来不及回家吃午饭,母亲总是在我上学的头一天晚上,去摸摸鸡圈里的母鸡,把要下蛋的母鸡用背篓反罩着,第二天天还未亮,母亲就已经从鸡圈里把鸡蛋拿来,给我炒“鸡蛋包谷饭”,用一个罐头瓶子装好放在她给我缝制的书包里,这就是我的午餐。书包里除了背着书本,还背着能吃到“鸡蛋包谷饭”的幸福。
     杂交水稻在全国普及后,母亲将部分包谷拿到集市上卖掉,换了谷种到仅有的一亩田里试种,稻米能产得更多了,逢年过节我们家吃上了“两掺饭”(包谷饭掺大米饭)。有一次,妹妹生病了,母亲单独盛了一碗“净米饭”放在蒸包谷饭的甑子里蒸,我和弟弟看见后,每天都期盼着要是能生病就好了,那样就能吃上没有包谷饭掺着的白净净的“蚂蚁蛋蛋”了。后来,我们家有了马,包谷都是用马车拉的,父母亲在地里种起了烤烟。再后来,村里通了电,修通了公路,家家户户架通了自来水,我们家在路边建起的两层水泥楼,我和弟弟妹妹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家里安装了热水器、冰箱,厨房用上了电饭煲、电磁炉。搬家的那天,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闻着房间里家具独有的气味,以及阳光晒过的崭新床单被套散发出的香味,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栽秧檬”成熟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家里的土地都租给村里种果树了,母亲闲着就在院子里喂了一群鸡和鹅。圈里的鹅一听到路边的车喇叭声,就扯着嗓子嘎嘎嘎大叫,母亲用瓢舀了谷粒撒在圈里,鹅顾着吃食忘记了叫唤。厨房里,电饭煲的出气口呼呼冒着热气,菜炒好了,就等父亲下班回来吃饭。临走时,我给母亲说,想带点“包谷面”回来做包谷饭,母亲笑着说“吃了那么多年,还没吃怕呀?”为了满足我的愿望,母亲去邻居四奶奶家买了点包谷粒,拿回来在磨豆浆机的机子里一倒,开了电闸,“嗡嗡嗡”不到五分钟,干干净净的金黄玉米面就出来了。
     很多年过去了,包谷饭已不再是我们家饭桌上的主要食物,关于包谷的酸苦也已经渐渐模糊,能吃饱包谷饭的日子,那份香甜成了我童年生活里沉甸甸的回忆。



作者简介:陶应芬,女,黎族,生于1987年5月。贵阳市作协会员。2007年开始创作,有作品散见《人民日报》《散文诗》《贵州民族报》《人民公安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多写散文、散文诗,公安小说。


(编辑审核: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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