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模 || “种子”的力量

一粒种子在花圃中发了芽，从松软的土壤中探出头来，娇嫩的身躯胖嘟嘟的，是那样的可爱。在和煦的阳光下，甘润的土壤中迅速成长。生根、长叶，很快就开花了。它的花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在百花丛中，它是那样的艳丽，是那样的婀娜多姿。只要一看到它，你就会被它的美所倾倒，就会舍不得离开。

这天园主开心极了，为着他的园里有如此奇异的鲜花。于是，他好奇地凑上去，嗅了嗅。

“怎么回事！”

他狂咳不止，气息不畅，神情迷糊，顿时感到全身不适，差点晕倒在地。不巧，这时手触碰到了花瓣，顿时火辣难耐，像被火烧烤一般，并且立马肿了起来。

园主稍稍清醒过来，才埋怨自己不该那么有好奇心，不该那么臭美，贸然去接近这株可恶的花。直到这时，他才觉出事情的不妙来，这株恶毒的花竟长在自己园里，而且长在如此显眼，如此让人易于接近的地方。

从这以后，园主不敢再接近这株植物，并且对花圃中所有的花朵都畏惧起来，即便是他知道它们没有毒。从此，他只是远远的看看它们了。

一天，他的一位乡下朋友前来探望。

临窗对酌。乡下朋友看到满园艳丽的花朵，羡慕地说：“园中的花可真美啊！”稍停了一下，“尤其是当中那株。”他也注意到了那株“与众不同”的花。

“快别提了，别看它美丽，它可没看起来的那样美，那么充满善意。”

“怎么了？”朋友不假思索地问。

“它差点要了我的命。”园主略带愤懑地说。

“这不正应了那句老话‘每朵鲜花都有刺’吗？”朋友哈哈大笑，又接着说道：“我说，满园芬芳怎么长在杂草丛中呢？原来是有个中缘故呢。”

“我可不愿再受那种活罪。”听上去，园主仍旧心有余悸。“不过，事情还不算最坏，要是我还不知道它有毒，倘若它又结出诱人的果子，因嘴馋而品尝一小口，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呢！”他暗自思忖。

“可是，朋友，再怎么的，你也不能‘因噎废食’啊！”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家院子的上空，每天都有雄鹰盘旋，每当听到鸡狂叫、奔跑时的躁动，你就知道又有小鸡遭殃了。尽管鸡妈妈张开翅膀，摆出一副殊死搏斗的样子，但你知道的，那无济于事。

“有一天，我在篱笆落里捡到一枚蛋，它可不是寻常的蛋，比鸡蛋大一些。那时，正值一只母鸡在孵化小鸡，我也就拿它去孵化。

“后来，孵出来了，它看上去就与别的小鸡不一样。眼睛特别尖，嘴和爪子都很锋利；它看起来比它的“同胞”更精神，只是显得有些笨拙。可是对于这样一只“怪物”，它的“兄弟姐妹”并没有排斥它，它的“妈妈”也没有因怪异而虐待它，而是像对待其它孩子那样呵护它。

“到它大一点，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雏鹰。可这时它并不对自己的猎物抱有丝毫幻想，鸡妈妈也没有对自己的‘敌人’加以攻击。”

朋友轻轻呷了一口酒。

“我一直以为它会飞走，并且很快，只要等到羽翼丰满，它就会飞向蓝天，直击苍穹。你是知道的，没有哪只大鸟是在大地上爬行一辈子的。但我发现我错了，它天天与兄弟姐妹在篱落里嬉戏追逐。此时，它已经很大了，满可以翱翔蓝天了。

“直到有一天，高空上出现几只雄鹰，才改变了这种看上去很和谐的局面。鸡遇到雄鹰，自然会警觉和惊恐。不过，很明显这次引起的骚乱没那么大，凭我的直觉，空中的雄鹰已来过几回，在此之前，我也听闻过鸡群的骚动。几只雄鹰在空中久久盘旋，不肯散去，看得出来，它们并不是要捕食，而是有别的事要干。正在这时，那只于鸡棚里成长的雏鹰，展开翅膀，飞向蓝天。它们在院落上空盘旋几圈，然后飞向更高更蓝的天空去了。所有的鸡都引颈遥望，只有那只养育了雏鹰的母鸡怏怏地迈向草丛。

“更让人惊讶的是，从那以后庭院里没发现一条蛇，也没发现黄鼠狼的踪迹。”

朋友说完了。园主好像在听一个来自远古的传说，这个传说发人深思，此时他仍沉浸在故事情节当中。

“雄鹰和鸡在一起，也能相安无事吗？”园主满脑狐疑。

“你听说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

“当然听过啊！”

“这就是因果循环呀！”朋友停顿了一下，“你播种的是善良的种子，盛开的就是圣洁的花朵。”

园主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过了几天，园主的另一位朋友，一位乡村教师来访。

“你家的花园真漂亮！”

园主只是痴痴的傻笑，笑而不答。

“我们去欣赏欣赏你园中的奇花。”

园主本想阻止，可友人已迈步前去，他只好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它可不像你看上去的那么可人。”他顿了顿，“我们还是别太靠近它的好。”

这时友人看到园子刚被清理过，可奇怪的是，那株艳丽超群的花下还是杂草蓬生，被丛草掩映。

“为什么不给它除草？”

“它可不是什么好货色，它是披着五彩霞衣的毒花。”

“这怎么说？”

“它的每一滴娇艳，都是毒瘤的集合；它的每一丝香气，都是毒素的汇集。你别看它娇艳卓绝，其实它凶残无比。”听得出来，他对那株花恨之入骨。“我准备将它铲除，连根拔起。我可不想让园中有这样一株害人之花。”

友人听了园主这样一番意气之言，沉思片刻。“我给讲个故事吧。”友人开口道。

有一位父亲，犯了事，劫了货，杀了人，结果被宣叛死刑，当即执行。从此，他的儿子可就遭了罪。

“那可是杀人犯的儿子，近不得他。”

“尖嘴猴腮的，一看便知跟他那杀人的父亲是一路货色。”

“就是，你看他贼眉鼠眼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

关于这孩子的恶言恶语铺天盖地。一时间，人们都对他们母子俩敬而远之，人们都愿意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子”。

孩子就这样在屈辱中一天天成长起来。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当年发生的事件，轰动一时的恶劣事件渐渐淡忘，对孩子的指责也渐渐减少，但见到总会嘲讽几句，总会投去鄙弃的目光。

若干年后，镇子上出现了一位“活菩萨”。他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财捐赠出来，兴办学校，兴修水利，为镇上办了很多好事实事。帮扶弱小，扶困济贫，成了他的神圣职责。

可这样暂时的平静、和谐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镇子上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了。他，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于是，对他的非议又迅速传了开来。人们都一致认为他这是“假慈悲”，他这样做只是在替他父亲赎罪，减轻心中的罪恶感；他只是在用金钱以博得大家的同情，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一颗慈善的心。

这些流言蜚语如洪水般，无情地向他涌去。“活菩萨”的名声瞬间一落千丈，杀人恶魔的意念仍旧在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根深蒂固。人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敢相信一个杀人的后代会惠及芸芸众生。当然，这种结局的造成也得益人们心中的“鬼”的助推，人们需要类似这样的事情来消遣。

他仍旧在人们的唾骂中行善，为乡民做好事。他就这样对身旁的种种诽谤充耳不闻，只是自行自素，对家乡，对社会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直到有一天，人们才翻然醒悟，才真正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这天，小镇和往常一样，显得静谧、祥和。夕阳西下，老人横坐街边闲聊，小孩在路旁玩耍。这时，一辆大卡车驶进小镇。可怕的是，它正向一个小孩奔去，这个小孩不知为了什么事而走到公路中间。大卡车惯性太大，刹不住，眼看悲剧就要发生了。可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从路旁蹿出一个人将小孩推向路，自己却来不及躲闪……

大家都被刚才这一幕惊呆了，等大伙清醒过来，才知道舍己救人的不是别人，而是杀人犯的儿子。人们在为刚才那一幕吧息的同时，大家面面相觑。

乡邻们都知道“活菩萨”为救人而牺牲，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他，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挤满了整个小镇。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也并不宽裕，可乡邻里谁有难，他都乐意伸也援助之手。他总乐于为他人分忧解难。为了乡民，他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

小镇的居民终于承认他是行善，而不是在替父赎罪。于是，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为他送葬。在送行的队伍中，有一位古稀老妇，神态安祥。她嘴里念叨着：

“慈儿啊，你总算没有辜负妈的一片良苦用心，没有辜负你老师的悉心教诲。慈儿，你善良的种子会人间发芽、生根的。”

园主听了友人的故事，沉思良久，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第二年春天，花园里开满了各色奇异的花朵。满园的花都是那么的奇丽，绝不比去年的任何一株逊色。整个花季芳香泗溢，招来了无数的蜂蝶，也引来了无数的游人驻足观望。

作者简介：刘光模，散文《印象夏日》《家与山川》发表于《锦屏文艺》，《话端午》《仙人掌》等二十篇散文发表于《杉乡锦屏》。

（编辑审核：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