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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丽饶 || 分月饼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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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家里共有六口人,奶奶、父母和我们姐妹三个,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分着吃,中秋节的月饼更是如此。 中秋节晚上,家家户户都要买月饼和水果来供月神。摆好供品,烧上香,全家人挨个敬拜过后,围坐在院子里的小矮桌前聊天,赏月。值到夜深人静时,才收拾供台。依母亲的说法,是月神已经吃过了。 无心较真,分月饼才是姐妹几个最期待的。散开的红色油纸里,整齐地斜躺着四只黄灿灿的月饼,饼面上方方正正地刻着“中秋月饼”四个立体字。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字,似乎都能看到里面的核桃芝麻葡萄干冰糖花生红绿丝,连它们融合在一起的香味都飘了满院子。我乜斜了两眼妹妹,她的眼神也在红色油纸上游弋,丝毫不比我怠慢。母亲才不管我们的馋相,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地拾掇着,把供品挪到小矮桌上,再仔细地清香炉,擦供台,擦了一遍又一遍,任我们的口水在嘴里打转。 还是奶奶最贴心,抄起手里的蒲扇指了指桌上的月饼,催母亲“萍,待会再收拾,先分给孩子们尝尝!”母亲向来听奶奶的,特别是在我们面前,即使是奶奶做得不好,她也从不计较,更不会出言顶撞。奶奶这么说,母亲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到厨房洗手。 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母亲的一举一动,从斜躺的那摞月饼里取出最上面的一只,垫着红油纸,先对半切,再将其中一半分成三等分,另一半没动,然后把手里的刀平放在小矮桌上。我顿时明白了,那三等分之一应该是属于我的,因为家里常常是这样分好吃的,奶奶吃大份,我们姐妹三人分剩下的小份,父亲和母亲都不舍得尝一口。妹妹早已迫不急待地将“馋猫爪子”伸到了那大半块旁边,正在她准备捏起时,被母亲“啪”的一下打了回去。我和姐姐在旁边讪笑着,妹妹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才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想拿给奶奶吃么!”母亲明知她是找托词,还故意“抬举”了她一回“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还不快去。”妹妹蹦跳着给奶奶送去了。 其余的三小块,我们姐妹三每人各领一份。只可惜仅眨眼的工夫就不见踪影了。说心里话,我的感受就是还没品出味儿就被吞进了肚子里。正打算闭上眼,细细回味一下刚才那块月饼的美味,却刚好瞅见奶奶那块大的还被她夹在干瘪枯瘦的手指间,半晌没动。 其实奶奶是喜欢吃甜食的,尤其是像月饼这种香甜可口的糕点,但我捉摸不透她这会为什么不吃。奶奶只是气定神闲地注视着母亲把剩下的供品按次序搁进竹篮里,盖上张旧报纸,拎回厨房放好,又把脏抹布洗净,拧干,晾在院子里的铁丝架上。 “娘,咋不吃?”母亲重新坐回到小矮桌前。奶奶笑了笑,把那半块月饼掬在左手掌心里,右手小心翼翼地一瓣一瓣往下掰,掰下大小基本相当的六等份放在桌子上,“都尝尝,孩子们多吃口!”奶奶示意父亲和母亲都拿去吃,自己把剩下那份最小的放进嘴里,用牙齿已经全部脱光的牙床慢慢抿着细细品尝,还不住地点头。我瞥见奶奶的脸上流露出的是那种既满足又幸福的表情。 母亲顺从地在桌子上拿起一块递给父亲,又给我们姐妹三人各一块。等奶奶吃完她那一小口,又把撒在手心里的碎末细细扒拉在一起,仰起头倒进嘴里后,母亲才把桌子上的最后一块月饼也拿给奶奶“娘,你吃吧,厨房还有。” 僵持了好一阵,最终那块月饼还是给奶奶吃了。看着奶奶细嚼慢咽的样子,母亲很欣慰地说:“娘,您要把以前省给他爸吃的全都补回来”。奶奶的喉部在皎洁的月光里猛烈地蠕动了一下,怅然道:“你这孩子别老这么敬着我,自己就不是个人儿?”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似乎每次吃稀罕的美食都是这样推攘着。奶奶在世时,父母亲总敬着奶奶,奶奶离开后,便是父亲和母亲之间互相推让。如今父亲走了,我们姐妹三个也都长大成人,每次都把好吃的留下来孝敬母亲。 也许,这只是穷人家养成的穷习惯,但习惯了这种分享的感觉之后,再独自品尝美味时,往往觉得食之无味。总认为好东西只有分着吃,才会更香更甜更有滋有味。 作者简介:魏丽饶,山西长治人,现居江苏昆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2010年开始文学创作,文章散见于《散文百家》《百花园》《中国艺术报》等报刊杂志,作品曾多次入选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首届浩然文学奖、“宝安杯”鲲鹏文学奖等,出版散文集《净土》 (编辑审核:黄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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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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