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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毛 || 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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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6-03 01:31作者:朱小毛来源:西南文学网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家赣东北乡村家家户户都要看(音刊,养的意思)猪过年,尤其是八十年代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如夏天温度计里的水银“噌噌噌”往上串。家庭人口多的,顿顿有涮锅洗碗的泔水及余下的残汤剩饭,可以养猪饲猪,猪粪用来肥庄稼,既不浪费粮食,又可增加家庭收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当时,农家小院里紧挨房屋的旁边,一律依附着矮小的茅房,那是饲养家禽生畜之地。牛栏猪圈鸡窝鸭埘,一应俱全,此乃六畜兴旺是也。

若是圈里一年到尾听不到哼哼喏喏的猪叫,看不到大耳肠肥的几头猪出栏是说不过去的。家里有几头猪出栏,从中能显示主妇会勤俭持家,更能让自家男人在外面挺胸抬头腰杆硬,说话气粗有底气。

杀年猪,一般从腊月二十开始。那会儿偌大的村里总供着几个杀猪为业的屠户。大伙在深冬季节休养生息,唯独屠户却能够赚着额外的报酬。餐餐吃香喝辣,日日摇头晃脑,油头滑面,满脸红光。小酒天天喝,小曲不离口,小肚挺挺,手中拎着几斤肉或猪下水什么的,一幅牛逼哄哄,自得其乐之势。此时此刻,杀猪师傅犹如皇帝一般,没有人敢得罪怠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杀猪就要杀出个惊天动地。谁叫他有这门手艺。当然他那套吃饭的家伙行头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依据日常实践经验总结而出,颇为值得称道。譬如光是刀,就有好几把,款式不一、大小不同、用途各异,开膛的、剔毛的、砍骨头的,应有尽有。

杀猪的前几天,主妇早早起身离床。烧好泔水,伴上缸里的糟糠,自是比往日丰盛。主妇挎着泔桶,一步一步走向猪圈。一样的距离,比以往的路要长,泔桶的重量也变得沉了,这让主妇很是吃力。猪听到主人熟悉的脚步,极不情愿地从贪睡中立起,用嘴杵着栏杆,哼叫起来。主妇一勺一勺舀给猪吃,动作迟缓凝滞,一眼一瞥间藏着深情。毕竟是自己一日三餐喂养大的,真有不忍不舍之感,不离不弃之情。眼眶里有湿润润的东西在打转转,硬是噙不住,只好转过头去,偷偷用围裙揩一揩,捏住鼻子擤两下。

猪并不知情,吃得尽情痛快,槽里的水被它的鼻子拱得哗哗响,嚼嚼几口,偶尔抬起头,憨憨地望着主人,碰到高兴了,甩甩头,两只大耳朵“呱嗒呱嗒”倒腾两下扇两下。主妇看不下去了,兀自提着泔桶默默地离开……

记得我家杀猪时,喂猪的是母亲。她总会情不自禁地说:“你吃饱哦,慢慢吃。”好比家里来了小客人,母亲在殷情劝客,语气里满是慈爱。我纳闷:不就是一头猪么?怎么还和它说起话来?至于吗?其实,在母亲眼里,它哪里是头猪呢?早就把它当成家庭成员。天长日久,主人与喂养的生畜之间是有感情蕴含其中的。

当家的男人披着大衣,咳着痰,出去了。随后,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回来。在猪圈门口,每人发一根烟,嘀嘀咕咕聊几句不闲不淡的话,扔了烟头,吐了唾沫,出手了。

为首的肯定是杀猪师傅。只见他左手拽绳,右手拿钩,一件厚重的帆布围裙从颈上套下来,系在腰间,胸前污渍斑斑,夸张地泛着油光,高统套鞋踩得冻土“呱叽呱叽”响。其他的男人尾随着,低头迈进,卸掉栏杆,进了猪圈。杀猪师傅拍拍猪头,摸摸猪屁,借以和猪亲近,拉近关系。猪围着泥墙脚打转转,不让陌生人靠近,没转几圈,便晕头转向,呼呼喘着粗气,体力不支,停止下来。大概平素也是不喜爱运动,懒散惯了,只喜欢吃了睡、睡了吃。不一会儿,猪先软下来,杀猪师傅瞅准时机,用铁钩往猪下颌使劲一勾,顺势往外拉。几个壮汉揪耳朵的揪耳朵,扯尾巴的扯尾巴,推推搡搡跟着把猪往外拖。猪痛苦的嘶叫着,那声音撕心裂肺,冲破乡村寂静的上空,甚是刺耳,直抵人心,让人不由一颤……猪后腿往下一蹲,肥臀向后一坐,拼命挣扎,无奈架不住众人推搡,缴械认输。

场院的空地上,摆放着两条并排靠拢的木凳,地上木盆里盛着撒了咸盐浮荡热气的井水,准备卤化猪血。几个壮汉齐“嗨”一声,同心协力把二三百斤重的猪抬上了木凳,侧身放倒。此时的杀猪师傅双眼圆瞪,紧握尖刀,瞄准地方,从颈脖子间用力一捅,然后往外一抽,顿时,一股腥红的鲜血“扑哧”一声,如涌泉一般喷薄而出。猪歇斯底里哀嚎着,一声紧似一声,越憋血喷得越大,一会儿,便装了一满盆的猪血,冒着湿热的猪血在盐水的作用下,很快板结凝固成膏状。

众人往下一推,猪沉沉地摔在地上,睡熟了似的,任谁怎么唤都不醒。早已有人拿来了大秤,一个男人把猪用粗麻绳绑了,两个男人一蹲一起,杀猪师傅扶砣,过秤,毛重多少,一清二楚。二百斤左右的属中等,接近三百斤的,主人的脸上就有一股轻易察觉不到的欣慰、自豪,自家婆娘的“手法”还是不错的。女人能干,男人脸上也有光。

灶膛里灶火熊熊,把人的脸衬得通红。主妇早架好木柴烧沸了水,只等褪猪毛。死猪不怕开水烫,水一定要烧开。场地上有一只大木盆,能容得下一只猪身。杀猪师傅用铁勺舀沸水反复淋猪身几遍,用手试几次,能拨下猪毛为止,才开始刮猪毛。刮毛刀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猪毛如落雪扑簌簌往下掉,从猪头到猪尾,哪儿也不放过,遍体全身,即使最隐蔽、最暗藏的地方都要剔除干净。倘若毛刮不净,吃起来扎人嘴,人们是要咒(方言,骂的意思)杀猪师傅的,说你手艺不精,闲话如风四散,到时你很难再吃这门子饭。管家的主妇把刮下来整片的猪毛,理在一边摞在一起,可以和走村串巷的挑担货郎兑换一些针头线脑,火柴别针什么的,贴补家用。

猪毛褪尽,猪全身露出白皙、肥硕、凝脂般的身体,叫人看了忍不住拍打几下。杀猪师傅更是这里拍拍、那儿摸摸,细细欣赏自己的杰作。

褪尽猪毛的猪被四仰八叉搁在门板上,只见杀猪匠用小刀剔开四肢脚趾,用拇指粗的铁棍捅进几尺深,然后用嘴对着吹气,猪的全身立刻澎胀起来,尤其是肚皮,恍如气球变成圆滚滚的。完毕,用细麻绳把四蹄扎紧,防止泄气。杀猪匠手持尖刀,从猪颈出发往下,一路淌开直到猪肚。“扑哧”一声,猪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膛开肚破,五脏俱现。

杀猪匠轻车熟路,取掉猪内脏,擦干净里面的血迹,依次砍下猪头,割下猪尾,斫下四肢。然后按照主人的吩咐,两斤一刀的把猪肉切割下来,用稻杆扎好,扔到箩筐里。此时,杀猪师傅的眼睛就是秤,毒辣得很,一刀下去,几乎八九不离十。割下的猪肉,送人的送人,自用的自用,该卖的卖,该腌的腌,一切全凭主人家的意思。

一只整猪,大卸八块。即将到来的新春正月和春耕伙食,就全靠它了。


(编辑:傅柏林   审核:赵开云)

文章分类: 散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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