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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白衣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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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5-06 16:47作者:去白衣寨来源:西南文学网



前面就是梨园了

白色的梨花,在红土上闪烁

有人早就抵达了,正在重修烽火台

升起的狼烟,客观而又猖獗

像一条伸向天空的吸血管

她说:“在错乱的道路上

逆向走了这么久,我不想

一下子就回归于生活的处方笺”

她说得很对,我们折转身

无望地走进了一片冷飕飕的坟地


无望是我们的信仰

无望在天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与星星站在一起

无望做安身立命的农夫

跟着河流出走又悄然返回

无望,无望铲除这些牵衣的

鬼手一样的刺蓬

无望自由地决定生的可能性

而死却天天都有可能光临

我说:“这坟地上的落日很壮美!”

她迅速脱掉衣裙

要求落日归还她裸体的烈焰


在黑夜中的荒地上不辩方向地走

我说:“不能向假想敌妥协

我们的身后还应该有一头

像他一样疯狂的豹子!”

但她已经受够了总是被逐杀的命运

停了下来,望着我:“有豹子吗?

它有铁的面孔、刀的心?

因为假想中的豹子而疲于奔命

我们是不是很愚蠢?我们的奔跑

真的只是为了躲开

终归要来的死亡?真的就是

为了奔向本不存在的自由?”

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

自己的双眼含着自己的泪水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局面了

我们都坐到了地上,双手掩面

我是从一个人的邪恶中

推算出一代人的邪恶

她则站在众多的恶棍中间

难以分辩哪一个恶棍具有象征性

身边有夜鸟飞扑

有人形的黑影一闪而过


对谁都应该有约束

但不是在骨架上架设铁丝网

对谁都得派人监控

但不是在每颗心脏上

安装窃听器。还必须提醒人们

漏网之鱼逃不出汪洋

而汪洋已经不是放生池

它已经主动将自己

改造为浊浪滚滚的餐桌

……我们在太阳初升的时候

来到了一座石头山下

她不认为劫后余生仍然是困境

用脚踢一块石头

希望石头支持她的谬论

我则把自己塞进石头

在石头里望着她

除了翻滚,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山上有人在种松

有人在下棋

有人在牧羊

种松的是个在逃罪犯

下棋的是个出家人

牧羊的是个屠夫

我和她什么标签都没有

坐在水边的青草上洗衣洗云朵

她叫我刀斧手

我叫她女汉奸

一个年老的瓜农,挥舞着一把铁锤

在河滩瓜地里砸瓜

边砸边叫:“砸死你

砸死你这个与我为敌的坏分子!”

我们低头洗衣

鲜艳的瓜汁染红了流水


她说:“在砸与劈这两个字中间挑

我喜欢劈。利刃,劈,劈瓜

劈,一个瓜农在劈瓜……”

她把砸字与铁锤扔给我

我只能想象铁锤不停地往下砸

西瓜纷纷粉碎

那满天飞溅的是血红的瓜瓤子

走在空无一人的村庄里

我们看见桃树下桃子腐烂

梨树下烂梨飘香

村庄的魂魄已经走掉

地底下的废墟破土浮到了地上

她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站着,看着门上的铁锁和蛛网

想不起来亲人们都去了哪儿

我吹着囗哨

用脚踹开了宗祠的大门

里面只有一只母猫,子孙浩荡啊

它生了一堆瘦小的孩子


闪电一再击打相似的头颅

雷暴也总是宣读同一个圣旨

在一条废弃的铁轨上

我掉头看见的是反复涂改的未来

她飞一样向前

抓在手心的,却不是一纸遗训

而是一只鲜红的汽球

任她怎么戳,也无法戳破

冬天来了,我和她得在冰冻之前

在铁轨两边种满桃树

桃树身上有妖气

桃花香里藏故国

那腐烂的桃花铺满废弃铁轨的景象

我们没有多想


稻草堆上躺着,月亮低垂

“饥饿与卖淫是不是递进关系?”

她边问,边答:“它们共生!”

我起身点燃了一堆稻草

捧了一捧火花给她

“我见过很多返乡的婊子

她们从良了,但没有一个男人

能够满足她们的肉欲。”

她说完,身体猛然滚向了火堆


月亮,她想把月亮敲烂

月亮,她敲烂了的月亮还挂在天上

月亮,是她悬挂到天上去的月亮

月亮,我在一个肮脏的乡下诊所里

与医生讨价还价

补回来的硬币像一堆月亮

她浑身的水泡像月亮

为了止痛,她大声叫着

“杂种,月亮,杂种,月亮……”

医生说:噢,月亮

输液的梅毒患者也说:噢,月亮

他们叫着他们自己的月亮

唯独一个濒死的老人,无人守护

他一声不吭,偏着头看月亮

那真实的月亮挂在诊所的屋檐上

只有这个月亮是上帝的月亮


十一

群山只是山

我们视为起义的大海

黑夜只是睡觉的时间段

我们发现并夸大为黑暗

上帝啊,您的人,数量越来越多

那个吸毒的母亲

卖掉了她最后一个儿子

她是卖给您

她用换回来的毒品了结自己

她是把自己还给您

我们知道,现在您就坐在这小诊所存放假药的地下室里

您不会现身的,而我们

也会继续把诊所想象为生命的禁区

那个死在门槛上的母亲

她贴身的衣袋内,装着一封

无法寄出的写给儿子的信

这信,也只能寄给您


十二

王屠夫的暮年在猪厩里度过

他死在了猪厩里

他死的时候,五个儿子

在五座城市的五间出租房里酣睡

他一丝不挂,与粪土抱在一起

五个儿子睡姿各异

不知道屋顶上挂着月亮

月亮知道他有五个儿子

还知道五个儿子都在异乡睡着了

冷飕飕的夜,月光照进猪厩

在他走到尽头的

骷髅般的身体上

盖了一层白布


十三

我们遇上了王屠夫的葬礼

十六个白头老翁

踉踉跄跄地抬着一具棺材

走在遍布枯草的路上

后面跟着几个老太太

天上跟着一只老乌鸦……

她一脸的疤痕,但还是从火焰中

回到了人世。她说:“没有人哭

让我替王屠夫哭一场吧!”

这个天生的戏子

悲声一起,送葬的队伍

突然就向着她缓慢地移了过来

一个苍凉的声音告诉她

“孩子,这是你爹的遗骨……”

我们跪倒在了路过,闭上了眼睛

不相信戏剧的真实性

等到睁一开眼,老人们已经走空

身边一具棺材

上面站着一只乌鸦


十四

受限于向上的生长力的弱小

几个侏儒在山顶上跳高

受限于缓慢的奔跑速度

一个瘸子在坟场上建了一间铁屋子

受限于锥心的荒困

一群黑山羊在沙丘中绝食

受限于冷血、直接和避不开的凌辱

那个光彩照人的乡村女教师

躲进了一具傻瓜的躯壳

她彻底开放了自己的阴户

裸着身子,躺在学校的操场上

傻等着天下的男人去交配

受限于迟迟不来的春天

娇美的花朵都找了塑料花做替死鬼

受限于羞耻,身份证上

我们把名字涂改成动物的名字


十五

一条即将被涂红的引水管道

在山野上荒废多年,风调雨顺时

人们甚至把它当成了

死掉了的社会主义铁打的巨蟒

我骑在上面,她也骑在上面

我们知道它不会飞

会飞的是旁边飞得无聊的杨树叶子

我们还知道它真的是废物了

什么坚硬,什么甘露

什么浇灌,全都是鬼扯

这一年春旱,一支施工队来了

不准我们骑在上面

但我们还是一直骑在了上面

他们运来了油漆

很快就将生锈的管道

涂成了血红的管道

只有我们骑着的那一段

没有红色,暴露着废物的老底

这根管道,瞬间变质,被指认为

新修的水利惠民工程

说它让焦土变成了良田

有人来剪彩,我们骑在上面

有人来取证,我们骑在上面

有人想炸掉它,我们骑在上面

我们就像两具渴死的干尸

死死地等着那救命的水阳


十六

孤立于麦田中的是一棵白杨树

它贴着土地的根部上

有深深的刀囗,这是否说明

有人动过砍翻它的念头

迎面走来的男人

提着一把斧头。他的脸上

也有深深的刀口,这说明

有人动过剁掉他的念头

这些身藏杀心的人是谁呢?

如果他们的杀心还随身带着

而且天天行走在人群中

他们会不会再次下手、下死手?

……想着这些悬而未决的事

我弯腰捡起一个踩扁的易拉罐

打飞了白杨树上的喜鹊


十七

“你没看见河床上那些鲜花吗?”

“你没听出白鹤的叫声里有鸦啼吗?”

“你没想到邮差就是毒贩子吗?”

“你没感觉我们一直活在不同的时间里、王国中?”

她连续四次发问,头发上的草屑

被腥风吹到我的脸上

我找不到想说的话,望着她

她将身上泛黑的白袍往上卷起

遮住了自己满是疤痕的脸

结果又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乳房

我点燃了一支香烟

看着河堤上那个骑自行车的人

他自行车的后座上

绑着一只大而无当的空箩筐


十八

河堤上的野花还是开了

这些轮回于开放与零落之间的野花

又坚韧地开了。它们不合时宜

开得像多年以前死在迎亲路上

的那些新娘子。开出了创世的欢喜

也开出了末日的静黙

它们一朵挨着一朵

像哑巴们白森森的牙齿


十九

一座孤坟前只跪着一个

枯叶一样的扫墓人

回乡路上只走着秋风似的一个人影

这魔幻现实主义的寂静

搅乱了时间,也令我内心失重

令我想做魔术师、驯兽师

和古典主义的刽子手

令我悄悄建立了迷宫里的巨人国

她已经受够了时刻都有

被强奸之感的旅程

说:“一群鸟从我眼眶中飞走了

昆虫正络绎不绝地

从我的阴道一只接一只地爬出

哦,你看啊,我多像一个

人人得而倾泄兽欲的女俘!”


二十

空空如也的山野

在我与她身边剧烈地波动

像烟火里的一座空城

处处浮荡着假借圣道的喧嚣

那具有统治力的声音

甚至来源于巫术

名义上我们有百灵鸟才有的发言权

狮子或狐狸一样的行动自由

享受着幻觉中才会出现的美好待遇

但是,在街边上,车间里,家中

我们得时刻提防那防不胜防的

没有先兆的事故

只能沉黙,只能关锁自我

是的,正如那一场场地震与滑坡

一旦来临,这山野之间

能仓促地躲开天灾的生命一直不多

因为在这山野上行走

我与她都沦为了山谷中的

石块或羊羔,抑或生命被强加在了

任何一个山民的身上

变成了山谷的公共资产,难以抽身

难以反抗这公开的霸道的鲸吞

彻底失去了自己,难以赎回

“我”字和“我们”已经被征用

不知何时才能由我们

用我们的嘴巴,重新喊出口


二十一

一条江水挡住去路

到处是鹦鹉养殖场的这边是西

彼岸笼罩在雾瘴里,是东

我想,写诗的事,不就是为了写出

这样的一条江水,让它作为界河

……她逐渐变成了我的反对派

从芦苇丛里找来了一条小船

撑船的人,骨相奇异,目光炽热

是她失散多年的哥哥

但他们已经辩认不出对方

忘记了自已的出生地和名字

开着露骨的玩笑,相见恨晚

搂着肩膀坐在船头钓鱼

我潜入水中,熟练地取掉诱饵

不停地拉扯他们的鱼钩

甚至将渔竿拉到了水中

他们对我置之不理

江水清澈啊,他们看着我

像看一头犯傻的水怪在表演哑剧


二十二

春草稀疏的江岸欠我一幅骑牛图

平坦的田野欠我一幅农耕图

小路欠我几个额上流汗的农妇

池塘欠我一阵蛙鸣和捣衣声

屋顶欠我丝绸一样的炊烟

寺庙欠我一个个心事重重的香客

村庄欠我天人合一的生活现场

树荫欠我讲故事的人

以及那荒诞不经的故事

时光欠我首尾相接的反复性

实用主义欠我一座迷宫

村长欠我一份正义和一颗良心

悄悄死去的老人,欠我

一封封死亡通知书

生活欠我一个主题

生命欠我从容和体面

就连从我头顶飞过的孤雁

也欠我一声哀鸣

我是如此的恋旧,如此深入骨髓地可怜自己,在故乡的地界上

却自己欠自己一个异教徒的上帝


二十三

她砍倒一片竹林和紫藤

想搭建永久的居所

但又觊觎那些无人的石头房子

她高声问我:“我应该怎么做

才能让新建的房屋

拥有记忆和出处,拥有道德感

并有鬼神暗中护卫?”

她的哥哥已经划船离开了

我知道,这个随时随地都在死去

又重生的女人,她挥舞着砍刀

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没有回头,继续在山丘上

挖掘自己的防空洞


二十四

无人采摘的果实,没有成熟之前

不敢过多的奢望丰沛的雨水

注定要成为下一代产业工人的孩子

他们在荒村里,失教于天道

纷纷撇开了血缘,学会了独立

自称是墓地或废墟上

旁若无人地长大的一代

亦称粉碎的一代

他们目光阴沉,习惯了抛弃与屈辱

像喝足了狼奶与激素的机器人

一身的邪劲儿,随时准备

戴上我们的脸谱,以我们之名

锋芒毕露地向我们猛扑过来……

以诗人的身份,混迹于他们中间

我知道,这是一场被培育

和操纵的、继往开来的自杀运动

那翻江倒海的盲从与私欲

源于屡遭涂改的批判现实主义

但却劫不了天庭的法场

顶多只会找出荒诞主义的结局


二十五

遇上一场婚礼:新郎穿着劣质西服

新娘穿着租来的婚纱

没看见任何亲朋,也没有任何仪式

两个人,一前一后

在村子里沉默着走了一圈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从始至终,只有一头脏兮兮的老狗

跟在他们后面,叫过几声

似乎认识他们

他们走出去很远了

一个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

才从昏睡中抬起头来

看了一眼另一个昏睡中的老人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

立着一根当年拴马的木桩

端头上面放着一袋喜糖

和一张没有时间与地点的结婚请柬


二十六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低着头

看一汪积水里的云朵

到了晚上,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铁锤

和一堆铁钉,在月光里

赤身裸体地钉一张壮阔的竹床

她说:“每一根竹子里都藏着鹭鸶

不去白衣寨了,我得留在

这张竹床上,变成一只鹭鸶!”

她身上的疤痕悄悄地消失了

腰肢只堪一握,却又充满了蛮力

多美的乳房啊多美的臀部

多美的长发啊多美的四肢

它们都在恣意地飞舞

伴着铁锤的一声声拍击

和铁钉钻进竹子的吱吱声

我一度情绪失控,幻想着在竹床上

与她生儿育女,建立一个

反时代价值观的小型根据地

我还为自己的幻想击节而歌

为那幻想中的未来激动不已

我以为自己回到了皮肉的躯壳

终于可以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了

她也一度丢下手中的铁锤

依偎着我,让我把脚边的萤火虫

放在她平滑的小腹上

噢,我们像一对相爱的人那样交配

又像一对贴身肉搏的恶棍

热血贲张地捜捕着

彼此肉体中的吸血鬼

“这是爱?” 我们同时向对方发问

那时候,一个梦游的老妇人

一身白衣,来到了我们身边

老妇人的声音气若游丝: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二十七

她跟着梦游的老妇人走了

结局归于梦境

我一个人到达了白衣寨

一个雨林中冷僻的边境小镇

人丁少于象冢,狮虎皆为仆役

我投宿的旅店很小

名叫“烹象处”。我进去时

几支巨形的烛火燃烧得很旺

老板娘正念着咒语

药浸一把月形铁刀

从她专注的神情中可以看出

她还迷恋着咒符和邪恶的暴力

我叫了几声,她才睁开眼

没抬头,声音冰冷:“客官,

你是来贩玉,还是来礼佛?”

旅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她的两个儿子,穿着袈裟

眉目如画,坐在楼梯上埋首于经书

入夜,星空下的小镇万籁俱寂

老板娘在水龙头下

一遍接一遍地潄口、洗手

于循环与重复中肢解着什么

我则在楼梯上跑长跑

上去,又折下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没有出处和去处,像经书里

从不长出枝叶的那棵菩提

有一段时间,夜空里

传来了一阵阵枪炮激烈的轰响

老板娘关掉了水龙头

站在院子里,静听来自邻国的喧嚣

身子在战栗,仿佛有一颗子弹

正飞行在她的身体里

“他们铁了心去送死,就是为了

从远方送回一阵阵枪炮声?”

她说的他们,原本是一些和尚

其中包括两个小和尚的父亲

无人引渡,他们的遗骸

没有运回白衣寨

仿佛彻底遁入了空门

因此,我的一生就交给了最后一件做不完的事:在象冢的旁边

修筑一座座只埋葬袈裟的衣冠冢


二十八

小镇的四周有很多溶洞

我的胸腔里因此住满了蝙蝠

小镇日出与日落的山丘模样相同

我的世界观因此生死无别

噢,小镇上的人

每一个都负担着几个人的命数

他们却喜欢躲在挂满遗物的衣柜里

也有人彻夜狂欢,骑在

纸扎的孟加拉虎背上无遏制地喝酒

我想,这个小镇很快就会泯灭

幻化为空,重新成为荒地

但谁也不知道,这脆弱的生命

到底还能供我们挥霍多久


文章分类: 现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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