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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 || 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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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1-14 14:23作者:符号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在故乡凉山,犁地主要包括犁板地、耖地、打犁沟。所谓犁板地,就是指犁秋天收完庄稼后地的土地,犁板地可以翻出杂草草根、害虫。经过冬天的严寒霜冻,杂草草根被冻死,腐烂为肥,害虫被冻死,消灭庄稼天敌;所谓耖地,就是指在春天即将播种前,将犁过的板地再犁一次,让泥土更加松散酥软,让种子更好地着床;所谓打犁沟,是和盖种子一起的,就是在春天播种苞谷、洋芋、豆子、荞子等农作物时,打犁沟,好放种子,放粪肥,再覆盖好种子。

犁板地、耖地和打犁沟,不但要有一头膘肥体壮的耕牛,还要有一张好犁头。故乡关于牛的俗语就有“千锄头,万薅刀,不抵老牛伸个腰”“一牛抵半家”等,这些俗语都说明牛对于农民的重要性。可以说,牛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是农民的好朋友。在20世纪80年代初,土地承包到户后,家家户户都陆续地养了猪、牛、马等牲口。那时,我家也养过几头牛。至于犁头,故乡凉山有坐犁和箭犁两种,坐犁由犁板和犁鸢两个部件组合成;而箭犁除了犁板和犁鸢两个部件外,还多了一个犁箭。为什么箭犁要多一个犁箭呢?原来是箭犁的犁鸢弯曲度不够大,需要有一个犁箭穿过犁板中部和犁鸢弯曲处,才能更加稳固。

犁地的一整套农具除一张犁头外,还有用一根碗口样粗,直径约七八厘米椭圆形的曲木,砍扁刨刮使其光滑,在曲木的两端各凿一个孔,这叫作牛枷担。用一根杯子粗的、长约七八十厘米、稍弯的圆木,刨刮使其光滑,两端和居中处均砍出凹陷,叫牛打脚。一个用毛藤或青藤扭成两根长2米多如棍子般粗细的绳子,叫牛纤索。用藤子圈一个直径约20厘米的圆形绳子,叫牛千斤。竹篾编一个稍比牛嘴大的小花箩,叫牛嘴笼;用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下端安装上泥铲,上端砍出凹陷系上鞭子,叫作牛鞭棍;还有一个用生铁铸造或在乡场上买的,安装在犁板上的铧口。此外,还有一根用麻皮、米草或棕皮搓成的像筷子一般粗细、约3米长的绳子,叫牛索。

提到牛千斤,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说给我们猜的谜语,谜面是:“瓢儿样长,碗儿样圆,场上不得买,家中要得忙。”这个谜面,我们想破了脑壳,还是猜不出来,最后父亲说谜底就是牛千斤。父亲解释说,做牛千斤用的绳子一定要特别牢实,牛千斤连接牛打脚和犁鸢上的牛鼻子,犁地时,在牛的拉力下,通过牛牵索的引力借助牛千斤带动犁头犁翻土地。可见,牛千斤虽小,作用却很大。那么,为什么把它称为牛千斤呢?我想或许是因为它用牢实的绳索制作而成,有力拔千钧的韧性吧。

不管是坐犁,还是箭犁,一定要调好犁头的深浅,犁头的深浅决定了犁地的深浅。犁板地的深度约20厘米,既不要犁得太深,把死泥巴翻出来不说,人和牛都费力受不了,还不讨好;又不能犁得太浅,太浅了,土层太薄,达不疏松土壤的效果,也翻不出草根、害虫让它们被雪凌冻死,不利于庄稼的生长。同时,还要把犁头调正,若犁头不正,犁出的地会出现毛埂。所谓毛埂就是指所犁的地下一铧没有接着上一铧,中间存在没有犁着的小隔屯。

只有调好犁头的深浅和调正犁头,才算是一张合格的犁头。那么,如何调犁头的深浅和调正犁头呢?父亲说调犁头的深浅,方法很简单,就是用90度的肘关节顿在铧口尖上,虎口刚好接触并托着犁鸢,将木楔子插在犁板和犁鸢相交的榫眼缝隙处的前边或后边,用锤子把木楔子打下去加紧即可。至于犁头正不正,就看铧口与犁鸢是不是在一条直线上,若在一条直线上,犁头就是正的,若不在一条直线上,就要用木楔子插在犁板和犁鸢相交的榫眼缝隙处的左边或右边,用锤子把木楔子打下去加紧,直到铧口与犁鸢在一条直线上即可。

谚语云:“十月有个小阳春,正是犁地好时机。”小雪节气,故乡凉山的人家就要开始犁收完庄稼的板地了。“惊蛰一犁土,春分地气通。”惊蛰节气的到来预示着真正的万物复苏,意味着要开始耖地、打犁沟,提醒着人们进入春耕播种的季节了。不论是犁板地、耖地,还是打犁沟,犁地的套路都一样。不同的是,因经过采收庄稼后,土地板结较硬,犁板地要费力一些,人和牛要累一点儿,同时还要拣犁出来的隔生洋芋;耖地相对于犁板地来说,土地板结较酥松,没犁板地那么费力;打犁沟就更为轻松了。举个例子,一块两亩见方的土地,若是犁板地的话,就需要一架牛的时间,即一天的时间才能犁完;若是耖地的话,最多需要半架牛的时间,即半天的时间就能犁完;若是打犁沟的话,最多需要一个小时就打完了。

父亲调好犁头的深浅,调正犁头,母亲煮好牛料,让牛吃饱后,父亲把牛枷担、牛打脚、牛纤索、牛千斤、牛嘴笼组合起来挂在犁头上,肩扛犁头,手执牛鞭棍,赶着耕牛,下地犁地。父亲说,不一样的地形,有不同的犁法。长方形的地,从长的那边开始犁;正方形的地,从哪一边开始犁都行;三角形的地,从两腰的任何一腰开始犁都行;偏坡地从下部开始犁;圆形的麻窝地从中间开始犁。到了地头,父亲根据地块的形状,选择好开始犁的地方架牛。所谓架牛,就是把牛枷担、牛打脚、牛纤索、牛千斤、牛嘴笼按照一定顺序放在牛身上连接好。牛枷担架在牛肩背上,两根纤索从牛枷担的两个孔穿过连接牛打脚两端的凹陷处,牛千斤套在牛打脚的中点凹陷处并连接犁鸢前端的牛鼻子上,牛索从牛鼻圈处穿过左边纤索上的小铁圈直至犁把,套上牛嘴笼。父亲架好牛后,就开始犁地了。

父亲左手握着犁把,右手执起牛鞭棍,犁翻杂草丛生的土块,把草根和害虫犁出来,经过冬天的严寒,草根和害虫被冻死腐烂,庄稼的天敌被消灭。父亲说犁第一铧地要犁得直,要直苗苗地犁,就像打下的线不偏也不斜,之后犁出来的每一铧地才直。如果地块的距离很长,还要在起点和终点之间定一个或两个中点。犁第一铧地时,铧口入地前,父亲目测定好一条直垄的起点和终点。父亲说铧口入土后撑握好牛的脑壳,父亲眼看到牛头稍微偏左或偏右,父亲就轻轻扬起牛索拍打或拉一下,口中同时发出“呗、呗、呗”的声音,让牛迅速回到原位。第一铧犁得直,接下来的每一铧地都不会有毛埂,人和牛也少费好多力,播种犁沟打得直,还可以节省地膜覆盖用石灰画线的时间。谚语云:“犁地要抖得好,泥饼才能翻得好。”抖得好,就是指握犁把的左手要适时有节奏地上下抖动犁把,让翻出的泥饼朝一边倒盖住杂草腐烂肥土,让翻出的害虫被冻死。

小时候,若父亲所犁的地是当年栽种洋芋的板地,我便背着个小花箩,腰间拴个围腰跟随着父亲一起出门,去捡父亲犁地时翻出的隔生洋芋。所谓隔生洋芋,是指犁地时翻出来的处暑节气挖洋芋时遗漏在地里的洋芋。犁出的隔生洋芋,捡起来装入腰间的围腰里,背回家喂猪。当然隔生洋芋,人也可以直接削皮生吃。小时候,我也吃过不少隔生洋芋,脆生生的挺好吃,跟吃栗子差不多。

父亲每犁一铧地,我都跟随其后,捡起时不时被翻出来的隔生洋芋。虽已进入了小雪节气,但在犁地时也不觉得寒冷。父亲头上冒着热气,牛喘着粗气,伴随着铧口与泥土碰撞产生轻微的簌簌声,散发出泥土特有的气息。犁了一两个小时,人累了,牛也累了,就停下来歇歇。父亲调好头,把犁板插稳,将牛鞭棍斜靠在犁把上,找一个合适的石头坐下,裹一袋(或称杆)叶子烟休闲地咂着。我便从围腰里选出大个儿的隔生洋芋,坐到父亲身旁削掉皮吃了起来。牛静静地站着,牛嘴上下不停来回磨合,反刍着胃里的食物,悠闲地甩着尾巴,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时光。

待父亲咂完一袋叶子烟,人和牛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又继续犁地。有时,牛想偷懒,走慢下来,父亲便扬起右手中的牛鞭棍在空中一扬,牛鞭棍便在牛背的上方发出“啪”的一声空响,牛就快了起来。我知道父亲的心,他只是做出要用牛鞭棍打牛的姿势,并不是要真正地抽牛一鞭子。牛鞭棍最主要的作用不是用来打牛的,而是用来铲铧口上附着的泥巴的。父亲在每犁完一铧地抬起犁头调头之前,都要先把犁板立起来,用牛鞭棍上的泥铲铲尽铧口上的泥巴,铧口才容易划破地块。经常听到有人说对牛弹琴,比喻对不能理解的人白费口舌和力气,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也用来讥笑说话不看对象。其实,牛也是很通人性的,只要你对它好,它也会很卖力地为你劳动。

每次犁板地差不多都是要到天快黑了,才放牛收工。父亲从牛身上把牛枷担、牛打脚、牛纤索、牛千斤、牛嘴笼一一卸下并组合起来挂在犁头上,再把犁头扛在左肩上,右手拿着牛鞭棍有泥铲的那头,将拴有鞭子的另一头横放在右肩上,穿过左肩扛着的犁头下,相当于一根小杠杆帮忙抬着犁头,减轻左肩膀的重力。赶着牛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时母亲将事先煮好的牛料抬来放在牛圈门边,让牛吃饱了休息好,第二天还要接着犁地。   

1981年,父亲有幸考取了水城特区师范学校民师班,在父亲读书的两年时间里,母亲在家也犁过地,驮过炭。在故乡,女人犁地和驮炭,母亲还是第一人。看着母亲犁地和驮炭,我心有些不忍,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犁地和驮炭,扛起家中应该由男人做的活路。之前,父亲在家犁地时,因要拣隔生洋芋,我经常跟随父亲去犁地,对如何架牛、如何掌控犁头,形状不同的地块怎么犁,这些活路,我不但听父亲说过,而且亲眼见父亲做过。我学做起来,还算顺理成章,唯一令我苦恼的是,年龄小,力气自然小,扛犁头很费劲。对此,我是在喂好牛后,就先架好牛,若去犁地走的是泥巴路,我就只管掌控好犁把,让牛拖着架好的犁头顺着山间泥巴路进入要犁的地块;若是石沙子路,在掌控好犁把的同时,既要随时注意,又要眼疾手快,若遇到大点的石头,就要随时将犁头抬起让过石头,避免铧口碰着石头被打破;若是石板或石梯子路,就不能用手掌控犁把,让牛拖着架好的犁头上路了,怎么办呢?我只有把牛架好后,单独将整张犁头扛在肩上,这与把所有的一套犁地农具组合挂在犁头扛相比,减轻了很多重量,虽然说是累点儿,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走进地里,我便开始学犁地了。第一次犁地还觉得有点新奇,刚开始犁的几铧地,因为没有经验,犁把掌控不好,犁板上的铧口不听使唤,要么铧口突然会向左移动冒出犁沟,要么铧口会逐渐向右移动出现毛埂的现象;有时因掌控犁把时用力过大,犁把向下幅度大,铧口会划出地面,只犁到点土地表皮;有时因掌控犁把时抬得过高,铧口插得较深,牛拉不动。就这样,牛累我也累,牛累得喘着粗气,我累得满头大汗。犁出的地犁沟不直、深浅不一,好像是在土地上划出了几行不规则的道道。待犁了十多铧地后,我就逐渐掌握了一些要领,渐渐地得心应手了。通过多次的实践操作,在父亲读师范的第二年,10岁的我居然在学会犁地的同时,也学会了驮炭。

学会了犁地后的十来年,我犁过板地,耖过地,打过犁沟。最不好犁的地应该是形状不规则的地块、石旮旯地和四周都不出头的园地了,园地的四周有栅栏封闭,栅栏在故乡凉山称之为园杆,即用木桩或细竹子将房前屋后的地块围起来,免得种的庄稼被喂养的猪、牛、马、羊和鸡、鸭、鹅损坏及糟蹋。俗话说:“自家的园地不好犁牛。”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就是在犁地时不好调头不说,还犁不到地块的边缘。但不论它是什么地,不好犁也得犁。犁地的质量要求都是一样的,要犁得不深不浅,20厘米深即可。既要犁到地边,又要犁到块角。谚语云:“十月犁地一坛油,冬月犁地光骨头。”所有的板地,在十月间全部犁完,才能保障来年有个好收成。

自参加工作后,我离开故乡、离开故土已有25年了。这么多年,一直过着所谓的城市人养尊处优、喧嚣浮躁的生活。特别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经常会想起小时候在故乡喂养过的牛,想起自己曾经耕耘过的那片故土。尤其是这两年来,为了脱贫攻坚工作,在杨梅乡光明村和姬官营村参与脱贫攻坚驻村轮战工作,看到农民朋友们为了生计,辛勤耕耘那一亩三分地时,我便不时地想起故乡,想着那生我、养我的地方,想起那些年月在故乡凉山劳作的往事,想起与土地打交道的那段美好而温馨的日子。

如今,有许多地方都不用牛犁地了,取而代之的是农业机械化。但故乡凉山,因山地多,石旮旯地多,人们种庄稼依然还是用牛犁地。我想,只要牛还在,土地还在,故乡凉山的人们还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耕耘着那片生我、养我的衣胞之地。


作者简介:符号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男,汉族,贵州水城南开人,民进会员,贵州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六盘水文学院签约作家,六盘水市水城区文联主席。有小说、散文、散文诗、诗歌和评论散见《西部散文选刊》《贵州作家》《香港散文诗》《江西散文诗》《师范生周报》《中专生文苑》《贵州政协报》《贵州教育报》及中国作家网、民进中央网、贵州作家·微刊、文学贵州·微刊等。出版有书信体小说集《那些年的爱情》,中篇小说集《远逝的恋情》,散文集《乡土物语》《岁月笔记》。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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