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雯丽|| 平常心出大散文

平常心出大散文

——青年作家符号散文集《乡土物语》赏析

读了贵州青年作家符号近期创作的散文集《乡土物语》，甚感欣慰。作家在散文中，通过对故乡稼穑、工匠、民俗、娱乐等风土人情的记叙与描写，表现了作家对故土真挚而浓烈的情怀与眷恋。

文如其人，一个作家的价值观决定了作品的境界与品味。阅读中，让人惊喜地看到，在《乡村物语》中，作家符号找回了庄稼人的尊严；找回了天地人同频共振的默契；找回了土地本来的样子。《乡村物语》里的土地干净，多情，妩媚，守时，厚道，博爱，灵性。在稼穑散记中，读者看到了天人合一的默契与地域特色；在工匠散记中，读者看到了匠心的崇高与卑微；在民俗散记中，读者感受到了薪火相传的责任与艰辛；在娱乐散记中，读者看到了生命的蓬勃与成长的苦涩。

作家符号从文学、历史、哲学、审美、科学的角度，立体地审视伴随他成长的村庄，让散文突破二维空间的束缚，超越了诉苦伸冤的生存重压，在描写中依赖经验又突破经验，自由引用民间谚语，运用生动的修辞手法，亲切自然的语言表现力，如工笔画的细节描写，让散文《乡土物语》如天籁之音：

读者不仅能听到作家灵魂深处敬畏自然之声，还能听到一片叶子的物候之音。

读了符号的散文，我发现：天地间最美的东西，不是物，而是心。

人命关天说稼穑

在这个以逃离稼穑为荣的时代，读了作家符号《乡土物语》这组散文，我真想高举一碗烈酒，跪在多情的土地上，祭拜皇天厚土，重复汉高祖“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的箴言。散文的魅力，就在于它像春风，能唤醒在冬季休眠的生灵。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笔者常听前辈们讲饥饿的故事，太多，太多，有的人饿得皮脬脸肿倒地身亡，有的吃树皮草根，有的饿得没有尊严吃人肉，有的吃白泥。因此，我很敬畏天地，敬畏庄稼人，敬畏谷神。对描写稼穑的作家更是尊敬。

读了符号的散文，惊呼：稼穑，不仅需要千年祖先积累的农耕智慧，还需要天人合一的科学精神。符号的先辈在清朝年间从江西带着先进的农耕文明，迁徙到了贵州水城凉山，改变了当地原始的刀耕火种。如今，符号用审美、文学、科学的视野，诠释和记录了农耕文明的精髓，让即将失传的耕读文化薪火相传。土地，庄稼，信仰，生命，在符号散文中纠结着，展示着，在漫不经心的描写中，让读者感到作家符号竭力用忧国忧民的情怀，托举着即将坍塌的农耕文明。

符号在散文《苞谷》中写道：“母亲说，当冬瓜叶长到每片能包得住三颗苞谷米时，就表示栽苞谷的时间到了。”一片无声的冬瓜叶，就这样温柔地告诉人们种苞谷的时间，不需要繁琐的规章制度，就能让庄稼人自觉稼穑，在“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岁月中与天地同行。这是冬瓜叶有灵性，还是庄稼人有灵性？文如闪电，符号散文一扫文浮章躁之尘埃，让清新务实之文风吹进文坛，荡涤萎靡之浊气。符号散文没有刻意雕琢之痕迹，而是用真挚的乡情感应着天地的自然法则，直抒胸臆，才思泉涌。符号的散文，美在自然，素雅，深邃、智慧、真情。在我们已经忘记了天地自然之美的时候，符号用散文，将迷失在碎片中得意忘形的眼睛，拉回到天地人和谐共存的大美境界。

符号在稼穑散记中所描写的物候之美，像一把尺子，测量着人类真正的智商和情商。

假如太阳风暴将人类的电力瞬间毁灭，扪心自问，我能靠稼穑养活自己吗？不能，因为我已经读不懂冬瓜叶的语言，我对植物已经没有了交流的智商和情商，我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季节种荞麦。在这个世上，只有读懂冬瓜叶的无声，听懂布谷鸟叫声的人，才是真正有情商的人。符号从自己家乡凉山的稼穑中总结出农作物的生长规律，耐心地记录下来，是一位有智商又有情商的作家。符号怕有无畏者说：“违背大自然规律怕个球”，又苦口婆心地补充道：“如果违背自然规律，就像在水里去砍树，到山上去抓鱼，劳而无获，因此，耕种需要遵循二十四节气。先祖以黄河流域气候、物候为依据建立的二十四节气只是基本准则，因为中国地大物博，不同地域的物候又是不同的，所以不能教条照搬。”符号从北方的物候说到南方的物候，从贵阳的物候说到水城凉山的物候，然后带着读者慢慢走进他的故乡凉山。每一个地方的物候都是不同的，这就是要遵循孔子说的因地制宜，不能一刀切。

符号家乡凉山的过去，是土墙茅草屋的村寨，三五家聚在一起，沿山势走向绵延十余里。家乡人大多是在清朝从浙江、江西一带迁徙而来，两百年来和睦相处，耕种至今。他们遵循大自然的规律，世世代代在凉山村种苞谷、洋芋、荞子、豆子、麦子。

符号的散文很美，是因为他描写的物候很美，苞谷、豆子、荞子从播种、发芽、开花、结果，都是很温柔地顺应节气，顺应天地的运行规律，不需要用叛逆来彰显个性，叛逆了，人就得饿死。现在西方用的除草剂，激素，是让人慢慢中毒而死。冠状疫情是让人知道吃饱饭才是王道。洋芋不能在冬天大喊大叫，荞子不能在春天出风头，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时节开花结果。符号散文《苞谷》中的物候像音乐的旋律一样舒展优美：“谷雨前后种瓜种豆；清明撒早荞，谷雨撒早秧；勤人嫑听懒人哄，刺檬开花好下种。”字里行间充满了人与物候诚信相约之美，不迟到，不早退，一切都听从天地节气的安排。怎样耕种，这是智慧与学问。在散文《洋芋》中：“二月惊蛰前后十天是栽洋芋的最佳时节，惊蛰一犁土，春分地气通。”惊蛰到了就要开始种洋芋。在写物候的过程中，符号用了大量的民间谚语，以渲染浓郁的地域特色：“抢种如赶考，抢收如抢宝。”“清明断雪，谷雨断霜。”现代人，只跟着小小的钟表走，整天叫喊疲惫，而庄稼人却要跟着太阳走，跟着月亮行，庄稼人不能看村干部的脸色，而要看天地节气的脸色，否则庄稼无收，猪肉涨价，闹饥荒饿死人。错过节气，就等于错过粮食，错过粮食，就等于错过生命。真正的庄稼人，为什么要厚道，要讲诚信？这是感应物候之德。稼穑失信，就要挨饿。纵观历史，每一场饥荒，都是人类热衷争权夺利，藐视物候、藐视稼穑的结果。

老百姓常说，天大由天。这反映了民间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与对物候的信守。现在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物候。其实，在符号散文中，他已经通过很多的谚语以及耕种的时节来解释了物候之美。

人类如果藐视物候，过度追逐名利金钱地位，便会引起社会动荡。清朝末年，帝国主义与国内豪强勾结，又遇严重水灾、旱灾、蝗灾，老百姓也无法安心耕种，四处逃离，结果粮食无收。在横河流域一带，人们吃光了草根、树皮，开始吃死人肉。水灾好似富人用不完的钱财，旱灾就如没饭吃的穷人，滴水不下，在一八四八年，广西出现大旱，五个月没下雨，集市上出现卖人肉的惨状。太平军起义的烈火熊熊燃烧。历史的教训，让我们对稼穑心存敬畏。

稼穑散记，像一本教科书，值得人们品读，从中认识到稼穑的快乐与艰辛。

符号稼穑散记中的自然之美，如清泉出山。假若人类把美局限在胭脂口红上，那审美已经彻底坍塌。天地从不需要化妆的，植物却用修善的花朵来装饰它。音乐、舞蹈之美，起源于稼穑和狩猎，当我们把稼穑的元素从音乐舞蹈中剥离出去，就出现了现在的僵尸舞、鬼步舞，可怕的是这些舞蹈，大摇大摆走进校园，令人痛心疾首。

作家符号在散文中描写的很多稼穑场面，在我眼前竟然像舞蹈一般优美浮现：“播种大豆的时候，掌心捏着大豆种子，五指和大鱼际紧握住薅刀把，挖一小薅刀稍松五指，让大豆从指缝间落下五、六颗，再盖上一小薅刀泥巴即可：荞盖深，麦盖浅，大豆只盖半边脸。”散文中像这样精耕细作的描写贯穿全文，简直就是一部耕种的百科全书，既是文学的，也是科学的。从历史、哲学、文化、地域、父辈以及自身的耕种经验来写稼穑，只有奇才，才能做到。

种苞谷和花豆，用的是农家肥，就是草粪。这抬粪与丟粪都是有道规的：“种洋芋是先丢种子后丢粪，种苞谷和花豆，是先丟粪后丢种子。种子播下后，要用泥土盖上，若是泥土盖浅了，会被太阳晒干变成哑巴种子，若盖深了，种子发霉。” 些耕种的学问在书本上是学不到的，都是口传身教。

符号稼穑散记中的和谐之美，就如大自然中的春夏秋冬、日升月落。稼，为耕种，穑，为收割。在符号散文中，稼穑就是一首天地人的和谐之乐曲，人们在鸟语中知道天地之节气，人顺应节气收割。

在符号的散文中，让我看到稼穑知识，如星空之浩繁，如大地之广博，书本知识如冰山一角。稼穑，鸟语就是最好的导师。在《苞谷》中，鸟通天地节气，庄稼人又通鸟语，人与万物沟通，所有的生灵相依相伴，不可分割：“相传远古时蜀国国王杜宇很爱他的百姓，禅位后隐居修道，死了便化为子规鸟，凉山人称为布谷鸟。每当春季就飞来唤醒老百姓快快布谷，催人播种。……伴着花香，那一声声从山岗上传来的苞谷——苞谷——苞谷的布谷鸟的叫声，催人们赶快下种。清脆悦耳的布谷鸟声、犁牛的吆喝声、锄头薅刀劳作的叮当声、人们的谈笑声此起披伏，组成了一曲曲悦耳动听的山乡耕作交响曲，令人心旷神怡，催人奋进。”天地人鸟，在作家的笔下，和谐出一种力量之美。好像连鸟儿也知道人生哲学：“说到布谷鸟的叫声，想起小时候夏天在故乡凉山听到的一种鸟叫声，很有是非观，这种鸟叫的是：‘勤快穿多少，懒的光屌屌’——‘勤快穿多少，懒的光屌屌’，就这样重复着鸣叫，一次要鸣叫五六遍，且叫声的音速由慢到快，音量由底到高。小满和芒种，苞谷幼苗长到三四寸高了，布谷鸟就发出了‘薅苞谷——薅苞谷’的叫声，提醒人们就要薅头道苞谷、大豆及洋芋等农作物了。这个节气要整理秧地，如整理移栽大秧（叶子烟秧）地、辣子秧地、酥麻秧地、毛稗秧地等。谚语云：‘苞谷薅得嫩，强如放道粪。’意思是苞谷薅得越早越好。当苞谷的幼苗长到有三片叶子的时候，就可以薅头道苞谷了。这时在每株苞谷幼苗顶端的叶心处都会托着一颗小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可爱极了。这让我想起了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有一棵秧苗，就有一颗露水。’”

从散文中让人感觉到，真正的庄稼人，灵气，大智若愚，感应天地节气，与鸟儿心有灵犀。想想现在读古人装在书里的知识都较困难的现代人，灵气已经荡然无存，还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符号散文道：“若一个农民不会种这些农作物，他就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是一个称职的庄稼人。”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作家符号不仅从小参加稼穑，而且对农事非常用心。符号小时候跟着大人学会了许多农活，如犁地、薅苞谷、撕苞谷、挖洋芋、割苞谷草等农活，都做得得心应手，做的荡气回肠，做成一个能写出大散文的作家。即使后来参加工作后，符号也利用周末和节假日回家帮助父母干农活，在暑假期间挖洋芋时，因久不下雨土地硬板，曾挖断过三、四把薅刀把。

种庄稼要应节气，收割也要应节气的。杰出的作品一定应了杰出的人生经历。稼穑，不仅仅是为了生计，还修炼性格，做到禅定，打磨智慧。

如果说，符号将耕种描写得如一部和谐交响乐，需要天地人鸟合作，那收割就如勇士攻城，早一步或者晚一步，将会前功尽弃。

立秋过后，随着布谷鸟“苞谷快熟——嫑逗小娃哭——苞谷快熟——嫑逗小娃哭”的鸣叫声，就接近了七月半。谚语云：“六月半出一半，七月半熟一半，八月半收一半。”符号在文中写出了家乡耕种的苞谷，不仅仅是在于庄稼人的控制，更是受天时地域的影响，从栽苞谷到成熟到收割，包含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哲学含义：“海拔较底的河谷坝子中，苞谷成熟收完了，凉山的包谷还没成熟。虽说故乡凉山的苞谷栽得早、熟得晚，生长周期长，但苞谷品质和所含营养，相对来说要比低海拔生长周期短的苞谷好。不论是什么农作物，只要生长周期长，它吸收的阳光雨露和日月精华相对来说都要多一些，其品质和营养价值就要高得多，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因此，在二十四节气中，即使是同一个地区，因海拔高度不同，农事活动各异。”

庄家的成熟受地域的影响，蕴含了因地制宜的道理。尽管现在有大棚稼穑，但人们在购买蔬菜的时候，总是喜欢问商家：“这菜是大棚种的还是露天种的。”商家往往是顺嘴打哇哇说露天种的。吃了大棚苞谷腿脚没有力气，这是毋庸置疑的。作家符号微信中每天都是几万步，可能是从小吃了农家肥高海拔精华苞谷有关吧。

传统稼穑辛苦，但苦中有健康啊。

符号在散文《荞子》中写道：“种苦荞一般是一头牛、三个人。一人打犁沟，一人用撮箕抬拌好的山粪和荞种倒在丢荞种的撮箕里，一人丢拌好的苦荞种。打一沟犁沟丢一沟荞种，犁过去是打犁沟，犁回来既是盖荞种，又是打犁沟。第一铧是犁沟，从第二铧起，每一铧既是盖又是沟。犁沟打完荞种盖完，这叫做赶牛栽。若没有牛，怎么栽？”在传统稼穑中，需要合作，人与人、人与牛的合作，展示着一种力量之美，包容之美。符号在文中用稼穑般的修养与耐力，将种荞子的细节描写到极致，让人就像在欣赏一幅工笔画。

在写收割荞子，更是力透纸背，平常中见神奇：到了立秋时节，苦荞的叶子落尽，开始收割回家，用一根约三尺长的木棒捶打脱粒。一人捶打，左右手各拿一根木棒，左右开弓，不停捶打。若是两人捶打，就各持一根木棒，面对面的站着，你一棒，我一棒，此起披落地打在苦荞上，让苦荞脱离，苦荞颗粒呈“三棱”圆润状，呈黑褐色。

棒打结束，用镰刀捞开荞草，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并同时拿着一把边长为一米左右长的正方形浪筛，另一个人用撮箕将荞渣和荞子撮进正方形浪筛。手持正方形浪筛的那两个人，便我推你拉，你拉我推，来回如是。荞渣和荞子在正方形浪筛里不停地跳跃、翻滚、滚爬，筛下来的是荞子和荞糠，剩在正方形浪筛里的是荞渣。最后，把荞糠和荞子一起背回家，放在平簸箕里一边上下颠簸，一边用嘴对着簸箕里面吹，扬去荞糠、秕荞和尘土，剩下的就是颗粒饱满的苦荞了。用口袋装好背回家放好，待太阳好的时候，放在敞坝或大簸箕里晒干收装好即可。

劳动需要合作，凝聚人心。如果作家没有亲自参加收割，不管怎么苦思冥想，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因此，写作本身是毫无价值的，只有当写作成为记录人类的思想、情感、经验、科学，才有写作的价值。

写作中，文字就像一支画笔，如果画笔很昂贵，装饰着珠宝，却画不出一幅温暖心灵的画，那这只笔是毫无价值的。

符号在《荞子》中写稼穑艰辛入木三分，让我感到浪费粮食的确是一种罪恶。

苦荞虽苦，但收割的时候较轻松。苦荞收完，就开始种甜荞。甜荞虽甜，却是成熟在寒冷的冬季，收割的时候，异常辛苦。这两种农作物苦中有甜，甜中有苦，充满了哲学意味：“割甜荞就没有割苦荞那么容易了，因是冬天，再加上海拔高的故乡凉山就更加寒冷了。割甜荞时，割满一把就放一把在地上堆着，五六把放一堆刚好够捆成一捆。还没割上几把，双手就被冷风寒霜冻得发青发紫发痛，人们冷得嘴里不停地嘿哈嘿哈地呼出热气。割一气就要站起来，将右手上的镰刀夹在左胳肢窝下，双手十指并拢向内弯曲抬起伸到嘴边蒙住整个嘴巴，用从嘴里呼出的热气为冻得发青发紫发痛麻木的双手取暖。就这样，割一气，让双手取暖一气，让双手取暖一气，又割一气。直到冬阳慢慢升起后，才稍微暖和一点，割荞子的速度也才逐渐快起来。待割完荞子后，回头用茅草扭成的草绕子捆在荞杆上部的三分之一处，将五六把放一堆的荞子捆成一个个荞捆，捆好后收到地坎边，用草扦背回家。” 文中的肖像描写很生动，让读者身临其境，感觉自己的手也被寒冷刺痛。发青发紫发痛的双手，在有颜色、有知觉的特写中，终于感到粒粒皆辛苦的程度。只有疼痛，才会为过去的浪费深深地自责后悔，这就是大散文的魅力所在，在视觉与感官的特色渲染中，引发人们去思考。

卯眼虽小藏乾坤

“先生倒好学，难吹弯弯角，木匠倒好学，难打望天凿。”这是作家符号不经意的一笔，竟蕴含了惊人的普遍哲学命题。

在常人看来，工匠俗语太过时太陈旧太没用了，符号却用与众不同的眼力，发现其无价。天地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躲藏在平常之中，这是因为美好的东西太少，而人类的贪欲太多的缘故：美玉蕴于䟼砆，智者混迹于俗世，雷电藏于虚空，山珍淹没于杂草，七色阳光隐于无色，好女人屏蔽于凡眼，一位真正的作家，是在生活的磨砺中横空出世的，作品的价值更是出其不意。

作家符号回归了散文是用来记录生活的初衷，摒弃华丽辞藻掩盖的空虚，再现了如稻谷一样成熟与饱满的凉山民间生活习俗，为迷茫的生活梳理出一种回归的标识。散文之弦外之音告诉我们，原始的羊肉味道比德克士永恒，原始的棉布衣服比化纤永恒，原始的情感比名利地位构建的虚伪永恒。符号散文的返璞归真，是从鸡鸣狗吠油盐菜米的平常中得来；散文中的快乐幸福，都是从辛苦中得来；散文中的生机盎然，都是从好脾气的修炼中得来；散文中的落后残忍，是从智慧与反思中得来。

符号的散文以叙事为主，纪实而又哲理的文风折射出作家务实的生活态度与深度思考力。

符号当上文联主席，在工作之余写出有质量的作品，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因为从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人生观、价值观就能判断，他作品的问世，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当然，也是水城县伯乐独具慧眼与对文化重视的结果。符号在创作中不急不躁，而是在生活中磨炼自己，固本索源。本，是树根，有根深，才有叶茂，反之，有的年轻人为了急着出名，忽略基本功的训练，急于求成搞花架子，文章就像还没成熟的葡萄，急售，酸涩害人。要不就像放鞭炮，噼噼啪啪炒作几下，没几天就熄火，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符号一步一个脚印，自觉接受生活的磨砺，让他的散文成为融思想、艺术、科学、审美、哲思且富有凉山地域特色的作品。

符号的工匠散记取材于故乡凉山的本土素材，描写生动、议论简洁，记叙行云流水，手法上不留技巧痕迹，文理即是事理，天然自成，令人惊叹。文风大气如鲲鹏俯视山川，精细如叶脉吸天地之精华，在生动形象、胸有成竹的散文创作中，表现出蛰伏许久、厚积薄发的气势。

符号散文中的工匠是智慧的，同时又是残忍的。符号散文中的传统民居，都是卯眼结构盖成的人字房。如今，这样的房屋越来越少，一般只有像马云一样的富商才能住得起了，因为会用榫头卯眼盖房子的工艺濒临失传。

符号用一个作家的良知与历史责任感，放下媚俗的创作，用心记录即将消失的工艺。这样的责任感虽然如一个小小的卯眼，却能撑起如房梁一样的民族精神。别小看一个小小的卯眼，它能将一堆散乱的木材塑造成为诗情画意的楼台亭阁，构筑精神的殿堂。现代人钱多就胆大，木匠则是艺高才大胆。符号散文中的木匠都是在家里做工，假如在客户眼皮底下木工做得不好，马上就被发现，所以传统的木匠技艺必须精湛、品德必须高尚，盖一栋人字形木房子，要一年半载。卯眼，是房屋或家具的心脏，依靠卯眼盖出的房屋，几百年不倒，用一辈子都不会摇晃，可以当传家宝几代人享用。相反，很多现代家具不再用传统的榫头做卯眼，而是用钉子将几块木片钉在一起就行了，一两天就可以做完一套家具，用几个月就摇晃起来，一搬家就散架了，苦不堪言。就像现在的爱情，依靠钉子一样的物质、金钱维持，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散伙。卯眼做的桌椅可不一般。我有一把用传统工艺榫头卯眼做的椅子，油漆脱落露出了木纹，搬了几次家，别人都劝我扔了，但我仍留着，因为坐在传统工艺的椅子上安全可靠，心灵安静，不用担心散架，还能欣赏卯眼的传统工艺。

卯眼是凸凹穿插相连接木头的地方，也叫榫头。如今读到作家符号的工匠散记，倍感亲切，同时感到文脉被传承的欣慰。

符号散文《木匠》中：“ 砍、削、锯、铲、凿、刨是木匠的基本功。木头扣接处不用钉子钉，而是用凿子雕凿凹槽榫眼榫头相接。俗话说‘先生倒好学，难吹弯弯角，木匠倒好学，难打望天凿。’雕凿榫头卯眼是木匠活最考手脚水平的地方。木头能否承重，会不会变形，屋架会不会倾斜垮塌，主要就是看木头扣接处的卯眼是否严丝合缝，是否够坚实粗壮。这些对四伯来说，他心中有数，他做起来均是得心应手，心想事成。”木匠四伯心中有数，是因为卯眼打得好，作家在看似平常的描写，全蕴含了哲学的内涵。木匠活要做的好，主要是抓住了弯弯角这个主要矛盾，卯眼决定了屋架的稳定，就如同道德决定着社会的稳定。没有诚信的社会道德意识，社会经济的发展就会停滞不前；历史上的江淹因为忽略了苦练写作基本功的主要矛盾，依靠模仿几篇文章就当上作家，不久便江郎才尽；老师如果不抓住塑造学生的灵魂的主要矛盾，盲目题海战术，教育处来的学生到了社会就“难吹弯弯角”；当官如果忽略民生的主要矛盾，就像当木匠不会打卯眼，想当好一名吹好弯弯角的官就难了。冰冷的哲学问题，在符号散文中变得充满了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

读到符号散文中这些民间经典句，让人浮想联翩。作家能用一种思想点燃另一种思想，这就是经典的散文。

作家符号在散文创作中，从不回避“弯弯角”，把只有木匠本身才懂的科学元素也写得令人惊叹：“四伯用角墨斗弹墨线，用斧头把鼓凸出来的部分节疤弯曲处等东西砍劈刨除掉，将木头做成立房子所需要的中柱、二柱、三柱、四柱、檐柱、大椽、二椽，地脚用石窝儿代替，并在木头的两头，有的要刨凿成榫头，有的要用凿成卯眼，有的要刨凿成榫眼凹槽。待四伯将整栋房子所需要十八棵柱子、檐柱和两匹大椽、二椽后，待黄道吉日立房子。……”看到这里，作家叙事的功夫就不再说了。

文中四伯手中的墨斗是用来弹墨线的，弹出的墨线又细又直。这线又蕴含了人生哲学：木匠手中的墨线引申为生活中的规则和法度，有了规则和标准，才能做成房架、桌子、凳子，这就是不依规矩不成方圆的来源。现在很多民间的东西因失传，学生学习越来越困难。记得我在给学生讲《大学》的时候，其中有一个词叫“絜矩之道”，学生无法理解，我就画了一个木匠用的墨盒，学生一脸茫然，说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墨盒。因此，符号在散文中如实记录了这些工匠所用的工具以及活动的细节，对系统保存民间文化，是难得的民间文化财富。符号在散文中的细节描写，不仅可以看到木匠四伯的心灵手巧、技艺精湛，还能获得一种艺术的审美享受。在审美空间里，木匠造出的四合院最美，木窗雕花最美，这样带有科学元素的美文，就如仰望宇宙星空，俯视高山流水。

符号在写作中，能意到笔随，是因为他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就如智慧的四伯，在创作中胸有成竹，步步为营。

散文中的木匠四伯，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的木匠皇帝朱由校，他的木工做的超凡绝伦，本来和四伯一样受到人们尊重，但却很悲惨。朱由校做木工活的时候，忘记自己，忘记了宫廷里勾心斗角、忘记爱恨情仇，忘记消耗精气神的女人。遗憾的是，在皇帝用心做木匠的时候，太监魏忠贤钻了空子。魏忠贤没有德能，只好依靠骂人害人混迹宫中。朱由校希望魏忠贤善待江山，善待大臣，善待百姓，就赐名魏忠贤，可是魏忠贤成了伪忠贤，既不忠也不贤，用皇帝给的权利，从一个喜欢赌博的市井无赖成长为不断陷害忠良的太监，辜负了工匠皇帝朱由校的希望。从这看来，皇帝苦啊，还是民间的木匠师傅快乐，凭手艺吃饭，与世无争，你善，我帮你做家具造房子，不善，我绕着弯弯走，不理你。

符号笔下的工匠是有尊严、被尊重的师傅：“在故乡凉山，木匠是比较受人尊重和羡慕的行业，因为他们掌握的这一项技能与家家户户的生产生活都密切相关，大到修房建屋，小到桌椅板凳，只要是用木料建造和制作，都离不开木匠。”符号的散文，很少有空洞的抒情和无病呻吟。他不仅很有耐心地描写着“弯弯角”，难能可贵的是在散文中的反思，在反思中写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现状，尽管作家在散文中没有过多地议论与抒情，读者却能从中悟到很多道理：人间的很多惨状，大多与人类贪欲有关：人们为了让猪狗牛马肥胖一点，就采用残忍的手段对其进行阉割。

《骟匠》中的骟匠，走村串户，边走边敲着碗口那么一个大小铜铛铛，便能招来割猪骟鸡的生意。

骟匠是这样阉割生命的：“用小勺子把鸡的睾丸掏出来，……割猪匠用左脚踩住猪颈子，右脚用力支撑地面，用左手在猪的下腹轻轻抚摸几下，这是在寻找下刀的位置，即寻找草猪卵巢的位置，……伴随小猪凄惨的哀嚎声，割猪匠用末端带有个弯钩的小钩子钩出两个像去了外壳的荔枝果的睾丸，……将牛、羊按倒在地，用麻丝裹住睾丸根部，直接用木槌捶打牛和羊的睾丸，使睾丸严重受损而失去性功能。……”符号在散文中虽然没有指责其残忍，但通过他形象生动的描写，真是看得我心惊肉跳，其残忍不言而喻。符号用了明太祖朱元璋的一副对联消减了这种残忍的程度：“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这副对联，算得上是对骟匠这门手艺最形象最贴切的诠释了。

这残忍让我想到了佛教文化的伟大，佛教文化不是把引起爱恨情仇的睾丸阉割了，而是通过文化的学习，修炼清净心，节制欲望。但佛教文化无法感化猪狗牛马，只能对其阉割了。

为什么要残忍对待动物，符号没有指责人类，他在散文中说：“动物饱暖思淫欲，猪、牛、羊、鸡等牲畜也一样，它们虽是牲畜，但亦有所需。这些牲畜若不骟的话，它们所吃食物虽然很多，但是却没有转化为膘，而是为繁殖积攒精力和活力，整天准备吸引异性而躁动不安，大量耗费卡路里，自然就不会胖起来。骟过的猪、牛、马、羊、鸡等牲畜老实了、温顺了，不再去折腾了。”这是什么逻辑，让读者自己去梳理。

作家在散文中说：“人类为了利益，用很残忍的阉割来对待动物，随着文明社会的到来，骟匠消失了，开始用药物来阉割。”符号的散文，常常在一些精彩的描写中戛然而止，引起读者去思考。读到这里，我认为，药物阉割是十足的冷暴力，不仅伤害了动物，可能还会殃及人类。动物吃了阉割的药物，残留在体内，人类间接吃了阉割药物，人体激素紊乱，导致人们没有兴趣恋爱，人口衰落。药物阉割也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残忍。人类自作聪明，起心害动物，其实，最终被害的还是人类自己。《骟匠》一文，不仅给人启示，还是难得的科普记录，供人们去思考：阉割只是物理行为，如果用药物来阉割动物，就成为化学行为。

人类能不能牺牲一点利益，让动物们、人们享受本然的生活，让一切回归自然。

作家符号散文中的工匠是崇高的，同时又是渺小的。符号的散文朴实无华，文风稳健，不急不躁，不躲躲闪闪。他在散文叙事中，好像显得很平静，波澜不惊，在拉家常似的平常中点燃读者思想的火花。

符号写木匠不论走到哪儿，给什么人家做活路打工，主人家一般都是除了供他们好吃好住，双方事先谈好价格，或按计件或按计时给他们一份不菲的报酬，即所谓的工价钱。只要有技术，有活儿做，就有吃不完的好饭好菜，还有收入一份不低的工价钱。况且，这些匠人，只要手艺过硬，能吃苦耐劳，性情温和，脾气好，这家还没做好，那一家就找上门来了。

亲切的叙事后面蕴含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命题。这是一个成熟作家的叙事风范，没有生硬冷漠的说教，平平淡淡的语言，就蕴含着让读者大彻大悟的做人之道，将传统文化融入叙事，让人在审美阅读中感到工匠的崇高。

是的，脾气好，就是修养好，修养好，就好命。

散文中凉山村的木匠是包容的，知识丰富，视野开阔，见多识广：“不说别的，我四伯木工手艺非凡，在四伯的带领下，他那一辈及下一辈中，就有不下十个木匠，每个的木工手艺超群。他们除了种地还会做木工活路，一年四季，他们身影都奔波在周边乡镇的村子寨子中，总有做不完的木工活。在故乡凉山，还有一些匠人就具有多门手艺，他们既是石匠、泥水匠，又是木匠、砖瓦匠。就我的父亲来说，父亲做过弹花匠、教书匠，又做过砖瓦匠。”匠人们的勤劳善良，自信厚道，才是广结善缘受人喜欢的根源。

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时候，人的修养真是立身之本。工匠的崇高伟大，蕴含在渺小平凡之中。

符号善用简笔画的技法来做肖像描写。《解板匠》中，作家简单几笔就勾勒出解板匠的形象。在《石匠》中，石匠“在双手的手心里吐上一口唾沫，左手牢牢地握着錾子，右手拿着几斤重的手锤，顺着那画好的线一錾一錾地移动，一锤接着一锤地敲打，那石头的粉末就像白面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到了石面上。风一吹，那白色的粉末就飘到了石匠的手上、衣服上、胡须上、头发上。要不了一两个小时，龚石匠全身上下就飘满了白花花的粉末。”从这可以看出作家肖像描写的功力深厚。在《篾匠》中，通过凉山人选竹子、劈竹子、晒竹子、编竹子等工序，表现出篾匠的精神。

作家符号散文中的工匠是超前的，又是落后的。历史如弯弯曲曲的河流，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工匠在旅游文化和经济建设中显示出了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地超前，但同时也有很多工匠手艺在智能时代消失了。

表面看工匠的工作落伍了，但工匠精神却是超前的，只要人类存在一天，务实专注隐忍退让的工匠精神就会薪火相传。在《铁匠》中：“铁匠索性就脱掉衣服赤裸着上身，系上一个厚厚的皮裙，那飞溅红红的铁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惧怕他们纷纷绕道而行。看到铁匠铺子一锤一堵火的场景，我不由想起流传于故乡的这样一句话，难怪凉山人对那些无理取闹的人说：‘你要惹就去惹那些一锤一堵火的，欺负软人不出名。’铁匠真是一锤一堵火的的硬汉啊！”工匠的精神就是正直勇敢，不怕烈火烧在身上。为了练出宝剑，一锤一堵火。在现实生活中，为了能做好一件有利益老百姓的事，有时候也必须仗义执言，敢于和破坏环境、污染环境的事作斗争。因此工匠精神是超前的，永不消失。《唢呐匠》《砖瓦匠》《弹花匠》不但没有消失，还更加顽强地在民间生存着。然而，对于骟匠的残忍，随着人类的文明进程，就自然消失了。然而，用药物来替代残忍的阉割，是值得的人们去思考的。

平时，我们对消失或即将消失的民间文化扼腕叹息。如今，作家符号将民间活动的过程系统地记录下来，就不用担心消失了，等到人类哪天厌倦了钢筋水泥，钉子卯眼就可以在符号的书中寻找到真传。

符号的散文，不仅仅表现了作家厚积薄发的写作天赋，更是对民间文化保存的一大贡献，可以作为地方教材保存。因为再过几十年，这些作品就会像《易经》一样，没人能读懂其含义。于是，就出现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混乱局面。

俯仰天地话习俗

作家思想的高度决定作品的高度。生活中的符号不善言谈，但善于思考。符号观察生活的视觉是透视的、立体的。他是心明眼亮、有大胸怀的作家。他虽然在写故乡的习俗，却以天地历法、华夏历史作为大背景，把故乡的民间习俗看作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宏观与微观相呼应，使散文表现出历史的厚重。

在天地及历史长河中，生命个体渺小如朝生暮死的虫子，只有回到故乡，个体生命才显示出其价值。故乡人的生活虽不惊天动地，但却在仁义礼智信中充满生机。作家站在历史的高空，用俯视的眼光，游刃有余地将民俗节气的演变梳理得井井有条，让读者在清晰的脉络间获取解密的乐趣。

作家符号从人们熟悉但却又陌生的“年”字开始说起。熟悉“年”字，是因为其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陌生，是因为我们很多人都不知道“年”这个字的文化内涵。符号在散文中写道：“甲骨文和小篆，像一个人背负着成熟的谷物之状。引申为‘岁’，但年与岁又有区别。作家很有耐心地做好宏观的铺垫，接下来就走进故乡凉山村的年俗。

符号在《故乡的年俗》中，写得荡气回肠，晕头转向。有推磨的声音，舂碓的声音，雷声、雨声、鸡鸣狗叫声，构成一首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我的故乡位于祖国西南，地处云贵高原黔西北乌蒙山麓水城县南开乡的一个小山村，过年是故乡一年中最隆重也是最重大的一个活动。一进入腊月，过年的气息便在村庄的空气中氤氲，这种气息是从各家各户杀年猪开始的。……腊月三十这天，人们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糯米糍粑，没糯米的人家，就打糯苞谷粑粑、小米粑粑或毛稗粑粑，早餐就用蜂糖或白糖蘸现打的粑粑吃。中午随便做一顿吃了后，接着炖洗好的猪头、猪脚、杀鸡、蒸年饭等活儿。”符号的逻辑思维非常清晰，物质上做了准备后，接着就是写送灶王菩萨回天宫的精神信仰了。

作家符号笔下的过年，不全是吃，而是从劳动开始。劳动不仅可开启人的智慧，还锻炼健康的体魄，这是现代人值得借鉴的。符号写道：“从腊月二十四起到二十七，各家各户、大人小孩都在为过年忙个不停。舂炭、推磨和舂碓算是过年时的三件苦差事。这几天要舂好够过年所烧的煤炭，制作好过年所食的豆腐和粉子面。舂炭大多是小孩们的事，挖几背黄泥巴背回来，将黄泥巴和煤按一定比例配好，用水把配好的黄泥巴和煤充分地搅拌在一起，再用舂煤杵杵反复舂，直到黄泥巴和煤完全融为一体，有粘性，即舂糯了用薅刀挖起来会自然而然滑下去，一点儿不巴在薅刀上才行。推磨主要是做豆腐，一人添磨，用小瓢舀上适量经水浸泡胀的大豆往磨眼里放，添磨的人眼要看得准，手要放得快，否则手随时都有被旋转的磨单钩打着的可能。二至三人推磨，双手把着磨把手，步调一致，一起用力，让上扇石磨按顺时针方向转动，磨出的豆浆白白的，顺着下扇石磨流出来。在故乡，母亲用酸汤点出来的豆腐既嫩，口感又好。舂碓主要是磕粉子面和舂酥麻糖，将经水浸泡发干后的糯米粒放进碓窝，一至二人同时用脚踩碓杆，重复单调的动作，让碓杆上下着力，把糯米粒舂成粉末，再用细箩筛筛过才行。用糯米粒舂出来的糯米面称粉子面，用白糖和酥麻一起舂出的称酥麻糖。粉子面和酥麻糖是新年包糖包疙瘩用的主要食材。”后面的打扬尘、打粑粑、炖猪蹄、吃鸡看卦、一家人就动手贴香火、春联和门神。开年夜饭前，要先供天地菩萨，供已故的历代祖先。吃年饭前要先喂狗，才能轮到人，吃完年夜饭就开始从井里挑净水。”这些劳动做完了，还会得什么忧郁症，心理医生也都回家劳动了。人类有个奇怪的现实，就是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摆脱劳动就算成功的人生，不劳动就是好命的标志，好像不劳而获就是人生终极目标。

曾经有人嘲笑中国的过年就是吃，看了符号的散文，我才发现，中国人传统的过年，是从劳动开始的，还有很多文化娱乐活动：“过年期间，对山歌成了青年男女们谈情说爱的一种最为质朴的表达方式。从正月初一至正月初三，在南开与金盆交界的钻天坡的几个山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整个山上山下，有炖羊汤锅卖的，有摇骰子赌钱的，有卖小百货的，但最热闹的还是观看青年男女对山歌。每个山头都有那么七八处对山歌的场子，每个场子一般都是男女双方各三、五人，双方均要根据所唱山歌的内容，一唱一合，现编现唱。若有情投意合的，有的唱了几天山歌后就基本上确定了恋爱关系，有的就直接由男方把女方带回家，成为一家人。在青年男女们对歌时，围着观看的人比对歌的人要多出了好几倍，有的还手提录音机，录下了那一首首动听动情的山歌。”

在《元宵节亮灯》中，作家写道：“夜幕降临，父亲就带着我们去离家不远的祖坟上亮灯烧纸了。到每座祖坟前，首先将削好的四根竹签插入地里，然后将白纸糊的灯罩筒套在竹签上，最后将煤油灯放在灯罩的中间，点燃灯芯。因点燃的煤油灯四周有白纸糊的灯罩作阻挡，风不会将煤油灯吹灭。再加上灯罩上下是开口的，形成空气对流，煤油灯不会因为缺氧而熄灭。离开前，我们依旧要烧钱纸、放鞭炮、叩头。一般盛满一墨水瓶煤油可以燃烧一个晚上，直到天明。漫漫长夜有灯的相伴，祖宗便不再孤独了。”人，不可能天生就懂得孝顺和感恩，因此，祭祀的民俗能在仪式中潜移默化地培养人感恩与孝顺的品德，因此，作家在《清明节挂纸》中对民俗的作用作了阐释：“民间则以“挂纸”习俗，倡导人们不忘根本，饮水思源，缅怀祖德，以表不忘先人，不忘故土的精神。”在《端午习俗散记》中写到了作家老家南开乡凉山村有一个小地名叫菖蒲麻窝，因长满菖蒲而得名。作家通过对民俗的描写，表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符号散文中的民歌，简单而又朗朗上口：流行于贵州西部水城地区的民间小调《放羊歌》歌词简单却蕴含医学常识： “五月放羊是端阳，菖蒲美酒兑雄黄。劝朗要喝雄黄酒，免得蚊子来咬郎。”

还有散文《七月半烧纸钱》《印象中秋》《故乡婚事》《故乡丧葬习俗散记》中很多的民间故事传说，都是作家精心挖掘、收集、整理、创作的，重现历史的厚重，表现出了民间浓郁的生活气息与人们的智慧与生活的勇气，在字里行间表现出作家的格局与胸怀，独立思考力。

符号之所以写出了凉山的精气神，其思想情感植根于民俗的土壤，长期受到以忠孝、礼仪、劳动、娱乐民风民俗的熏陶结果。会有读者说，散文《寻找江南才女陈氏寄夫书》不属于民俗，我认为，这正好体现了一个村庄崇尚孝道文化的民俗。

文如其人，作文先做人。散文的精气神其实就是作家的精气神。作家在现实生活，是一个孝顺的人，才会不知不觉地在散文中表现出相应的价值观，表现出明辨是非的智慧。在庚子年仲夏的一天晚上，符号到父母家看望父母。吃完饭，符号和父亲符丕贤拉家常，老人都喜欢回忆往事，他父亲说：“我十五岁的时候，在曹二姑爷处读私塾时，曾经读过一篇文章，具体地说是江南的一名才女写给薄情丈夫赵修廷的一封家书。”其父亲只是随便说说，符号却是有心人，用本子记录下来。符号的父亲在一九七七年把这封家书抄誊在一个草绿色胶皮的笔记本上，可惜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笔记本找不到了，符号的父亲就一口气背诵出了一二十句给符号听。符号根据父亲背出的内容终于在百度上找到了内容，对照父亲背诵的内容，符号发现这封寄夫书存在很多的错漏，于是就纠正错误整理出来。

“美玉蕴于䟼砆，凡人视之，怢焉。”就是说，美好的事物总是隐藏在平凡中，凡眼视而不见。符号寻找的这封寄夫书有着深刻思想内涵。读者通过作家寻找这封家书以及“父亲”的背诵，看出中华孝文化对一个边远村庄的影响，夜郎并不自大，边远山村并不是文化沙漠之地，江南的一封家书成为凉山村私塾的教材，可以看出传统文化影响之深远。符号没有把书信教材看作是过时的老朽，真是独具慧眼啊，传递优秀的传统文化，才是真正的大孝子。符号寻找这封家书，其实是在寻找祖先倡导的孝悌忠信。因为人类一旦离开了孝悌忠信，便会天下大乱。

家书中有两个人物，一个江南才女陈氏，一个是她的丈夫赵修廷。两人谁是谁非，成为了百姓心中的榜样和反面教材。作为教材可以培养学生正确的人生观，那就是百善孝为先。

江南才女陈氏，十六岁时嫁给赵修廷为妻。因家境贫寒，生活困难。婚后三个月，其丈夫赵修廷离家外出游学，想挣点钱养家糊口。赵修廷一路游到贵州，到谢财主家当了私塾先生。期间，恋酒迷花，称自己父母双亡，无妻小，单身一人，娶谢财主的女儿为妻，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把家乡的父母扔给妻子，对整个家庭不闻不问，就连父母双亡他也不安葬，二十余年不思归家。

书信中的言辞对仗工整，语言犀利，是非明辨：“贪闭月羞花之貌，忘缟素衣襟之情。衣冠中之禽兽，名教中之罪人。”

从这封家书里，让人明白了很多道理：孝悌忠信，是中国传统文化血脉延续的核心，维系着一个民族的生存繁衍以及家庭稳定，有着永恒的生命力。有了传统文化的孝悌忠信，才能有一个民族的枝繁叶茂。如果都像家书中的赵修廷，为了美色和钱财，抛家弃子，追求享乐，那么，依靠家庭维系的整个中华民族便会坍塌。

书信中句句揪心断肠：“自翁姑死后，妾倍觉凄凉，或数日而不举一火，或累年而不制一衣。忍饥受寒，…… 昔翁姑劝妾改嫁，而烈女不事二夫，愿守断臂封发之节。……” 家书中的翁姑，是公婆的意思，公婆劝她改嫁，却以家庭为重。

这是一篇关于一个家庭一个细胞一个女人的小散文，很小，很小，不足挂齿。可是，又关系着一个家庭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的问题，很大，很大，成为生死攸关的大散文。

从作家符号寻找这封家书来看，民风淳朴，不是天然的，而是几千年来传统文化熏陶的结果。字里行间，无不展示着作家的社会责任感与道德良知。“文章功夫不经世，何异丝窠缀露珠。”就是说，如果文章经不起时间的检验，不给人们以心灵的启迪，尽管文辞华丽，也不中用，就如挂在丝窠上的露珠，转眼蒸发。

符号散文除了给读者艺术、审美的享受，还有极强的教化功能。

娱乐之中开大智

有一种娱乐，致死；另一种娱乐，开智。作家符号帮助我们寻找丢失的记忆。

现在的教育专家追求的理想教育模式就是：让孩子在游戏中学习，在游戏中健身。但是，因为传统文化的丢失，这个理想模式终究是理想，很难变成现实。因为传统游戏的消失，现在的儿童从小就学成人的生活方式，给身心造成极大的伤害。

“纵横议论析时事，如医疗疾进药方。”就是说，文章应有社会责任感，就像高明的医生对症下药。作家符号的散文，让人惊喜之处，就是“如医疗疾进药方。”

不久前，家喻户晓的一篇文章引起家长们的心惊肉跳，《9岁女孩性早熟吃药无效，医生问：有没有在学拉丁舞？》文中提到，拉丁舞的男女双方，衣服和情绪都是热情洋溢的，男女互动会直接刺激下丘脑，诱发性腺激素分泌，启动青春过早发育。我用这篇文章的观点暗中对照了一下现实，发现拉丁舞的确催熟。我家表嫂曾经在商家的鼓动下，送孙子去学拉丁舞，小学高年级就长出小胡子。我认为，性早熟的现象非常可怕，有的孩子在不该恋爱的年龄恋爱，不仅背负道德的谴责，个子也长不高。看了作家符号的散文，大悟：如今孩子性早熟，可能是丟掉了传统的儿童游戏，孩子从小就模仿成人生活、艺术，刺激下丘脑诱发性腺激素过早分泌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作家符号记录的传统游戏就太珍贵了。

符号的这组娱乐散文，虽然带有浓郁的凉山地域特色，但凡七零后以前的中国孩子，都感受过的这些传统游戏给童年无穷的乐趣，在游戏中不知不觉长大，不知不觉获得了智慧，不知不觉对抗了性早熟。

符号散文中的游戏，不需要花钱，不需要有豪华的处所，不需要别人提醒，不需要花重金上补习班，只需要巴掌大的空间或者家中的囤箩牛圈猪圈麦秸垛都可游戏。《打毛蛋》中符号是这样描写的：“打毛蛋不像打篮球、排球那样有规定的队员人数和固定的场所。打毛蛋时，人数不限，两个人可以对打，两组人也可以对打。四个六个人可以打，十个八个甚至三十个二十个都可以打。打毛蛋也没有固定场所，只要有一块十余个平方米平整的敞坝就可打了。用‘划嘘嘘’的方式确定各自的队员。所谓划嘘嘘，是一种简单的比赛，两个人出手指头定输赢，拇指赢食指，食指赢小指，小指赢拇指，在出手指头的同时，口中要发出嘘的一声，故名‘划嘘嘘’。通过划嘘嘘的方式，最终把若干人编为了两个队进行比赛。故乡凉山最常见的就是打平抛和打翻抛两种方式，……打者把毛蛋拍打在地上，待毛蛋弹跳起来，继续用手拍打，每打一下毛蛋只能接触地面一次，拍打一下算一个，边打边数数，打的个数多的为赢方，个数少的为输方。打平抛时毛蛋弹跳得不高，难度也不大。而打翻抛则不一样，毛蛋弹跳得要高，打者把毛蛋拍打在地上，就要立即按逆时针方向旋转一圈，在毛蛋还未落地之前，刚好拍着，旋转一圈拍打一下算一个，边打边数个数，接连如此，打得好的有上百个，甚至几百个，差的也有二三十个。每个队的队员轮翻上阵，待两队的队员打完一轮，哪个队累计的总个数多，哪个队就是赢家，累计的总个数少的就输家。”生动的描写，让人身临其境。毛蛋就是用马尾或者羊毛线缠绕成的如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小皮球”，有弹性，一拍能弹跳一米多高，能锻炼人的协调能，成人如果经常打毛蛋，可以降低“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儿童打毛蛋，可以让孩子心身健康，消除自闭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儿童在划嘘嘘的时候，不仅锻炼了手指的灵活，还刺激大脑增强记忆，比现在孩子傻乎乎地练习什么手指操，更有趣。

作家符号将传统游戏的细节、过程，生动准确地记录下来，可见其写作功力的深厚，同时，保证游戏不失传，可见其“如医疗疾进药方”的妙处。希望这些游戏能得到复兴，避免拉丁舞带来的负面影响。

符号娱乐散文有着不露锋芒的高度，就如贵州屋脊韭菜坪，看上去平坦如草原，没有锋芒，没有险峰，但它很高很高，这种很高的品质是依靠积蓄力量磨砺而来。

在散文《打陀螺》中，符号把打陀螺的两种方法写出来，极富地域特征，唯美而细腻。透视的空间，能带给人一种入境的三维立体感受。符号在散文中是这样描写的：“第一种方法是：左手持着陀螺尖的那一端，右手握着带有鞭子的小木棍，并将鞭子沿着陀螺上端缠绕，差不多把鞭子缠绕完后，将缠绕着鞭子的陀螺靠放在地上，左手离开陀螺，右手猛力连拉带提起木棍，陀螺在鞭子牵引力作用下，那陀螺就顺着鞭梢松开，滴溜溜地就在地上旋转开来。第二种方法是：把陀螺缠绕好后，就微微地弯下身子，左手正扶着陀螺，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陀螺的腰间部，大拇指按着陀螺的顶端，右手握着棍子用力往侧面一拉，那陀螺很快就脱离了鞭子的束缚，掉在地上并旋转开了。刚开始旋转的陀螺趔趔趄趄的，像喝酒的醉汉一样，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旋转还不稳定。这时需要赶紧抽打上几鞭子，随着“啪——啪——啪”几声干脆利落响声后，陀螺稳稳当当地旋转起来，并发出与地面摩擦的“簌——簌——簌”声。符号把倒圆锥形的陀螺玩法，用生动的比喻，将打陀螺的情景描写得如此精彩，洋溢天真烂漫的童趣和真挚的乡土情怀，表现出男孩在游戏中的驾驭能力与快乐，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如果说打陀螺的游戏充满了男孩子的阳刚之气，那拣子的游戏更多是女孩子的专利。参加拣子的孩子从荷包里抓出几颗子，围着场地，或蹲或坐，游戏开始。

符号在文中写到：这里就说说背子、接子的方式，七颗子摆放在手心，将七颗子全部向上抛起，然后用手背去接下落的“子”，再将手背上接着的“子”向上抛起，反过来用手心接住下落的“子”，谁接的“子”多谁就先拣子。“拣子”的第一关——拣，把七颗“子”撒在地面上，然后拣起一颗“子”握在手中，将手中握着的这颗“子”抛起，分三次拣完地面上剩下的六颗“子”，依次拣起一颗、二颗、三颗……要求每拣一次都要把原来的“子”握在手中，同时在拣“子”时手不能接触到其他“子”。因此，在撒七颗“子”的时候，还得掌握好力度，不要撒堆放在一处，尽可能将“子”散开些，但也不要散得太远，太远了，拣的时候难度大。特别是随着数量逐渐增加时，撒得太散乱肯定就无法将其全部拣入手中。游戏开始了，七颗“子”摆放在手心，往地面上一撒，捡起其中一颗“子”往上一抛，利用“子”降落的同时拣起地面上的“子”，然后接住落下的“子”。拣子的数量依次由少增多，从最初的每次只拣一颗逐步增加到同时拣两颗、三颗 、四颗……直至一次性将六颗全部拣玩。在这一过程中，依次拣不准确数目或者接不住抛出的子都算失败。而在拣子的时候，更不能触动其他子，否则也是全盘皆输。谁先过了第一关后，就接着过第二关——背。拣子的第二关——背，就是将地面上的七颗“子”任意拣起几颗轻轻向空中一抛，在“子”下落的过程中用手背去接住。接着过第三关——抓，就是将手背接住的“子”向空中一抛，在“子”下落的过程中，扬起手去抓，抓到几颗就算几分，最终分数为二十四分。这二十四分可以一次完成，也可以多次完成。假使这次你失误了，下次再轮到你的时候，上次的积分依然有效。第二关——背，对于那些手背宽大、手指缝隙较小或者手背翘的孩子会占很大的便宜，因为手背宽大，“子”在下落时接触的面积大，然后落在手背上的“子”就会多些；手指缝隙小的孩子也不会让“子”从缝隙中掉下去，自然留在手背上的“子”就多些；手背翘的孩子，落下的“子”在手背上会更加稳当一些，不易滑落。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拣子的“三关”中，第一关是单独完成的，而第二关、第三关不是孤立的，而是一连串的连贯动作，第二关和第三关就是“拣”、“背”和“抓”连贯在一起的。因此，越是到了第三关越是不容易过关，要是前面两关有一丁点失误，后面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谁最先在第三关积满二十四分，谁就是赢家。

耐人寻味的童年拣子游戏，被作家符号描写得如此惟妙惟肖，是很少见到的。文如其人，生活工作中的符号不善言谈，总是微笑不语、谦和平静的样子，这是经历了风雨后的淡定，走过了坎坷后的智慧，经过自我磨砺后的务实。这种性格表现在文中，形成了“人平不语，水平不流”散文风格，符号的散文没有华丽的言辞，没有故弄玄虚的叫喊，在平静的叙事中，表现出的是步步惊心的游戏场景，让读者在欣赏散文的同时，更多是身临其境。

品读符号散文，是在欣赏作家豁达的人生态度，欣赏作家大智若愚的从容。文章中没有指责没有抱怨没有刻薄，是因为作家悲悯天下，希望用游戏去修复缺失的童年。

符号在散文中把苦果幽默酿成了美酒。符号善用生动的修辞、干净简练的语言，把凉山游戏讲述得幽默风趣。如：把旋转不稳定的陀螺，比喻为像喝酒的醉汉一样；把女孩拣子的动作比喻为像鸡啄米一样；用拟人手法写陀螺：一鞭子下去陀螺就会人仰马翻，要么在原处倒地，要么被抽打出去几米远就倒地。倒在地上的陀螺，就称为陀螺死了。

这些形象生动的描写，让读者过目不忘。

在《弹珠珠》的游戏中，符号这样写道：“当然我们在尽情享受着玩游戏快乐的同时，也会承担和面对游戏带给我们的苦果。因弹珠珠要长期反复跪地摩擦，裤子的膝盖处，布总是被磨破磨烂磨通，对此，也避免不了父母的责骂甚至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当然，打骂过后，母亲不得不抽出时间用从其他不穿的衣物上，剪裁下布料一次次地缝补在裤子的膝盖处，经一次次的缝补，补疤叠着补疤较为厚实，当然也就经磨多了。”尽管符号是在写游戏的苦果，但我看到这里不禁捧腹大笑。幽默风趣是作品的兴奋点，也是作家智慧的表达。陶醉在快乐中的孩子，把裤子磨破了被打，这就是苦中有乐，乐中有苦的人生开始，在拳打脚踢、棍棒交加的细节里，让人体会到的是幽默中母爱的艰辛，孩童的天真烂漫。作家用棍棒与母亲缝补的情景对照，就是用智慧把艰难困苦化为幽默的神奇力量，让人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随着传统游戏的终结，孩子们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上学听课，放学写不完的作业，这些游戏即将成为神话传说，希望在传统文化复苏的时光里再生。

符号散文中的细节描写就如同殿宇上精美绝伦的砖雕、木雕、石雕，与高大殿宇呼应成大气磅礴的气势。符号虽然是写一个凉山村的风土人情，但却通过细微折射出华夏传统文化的磅礴力量。这种力量是民族之根、精神之根、生存之根，形成了大与小的辩证统一，引起读者共鸣。

苦乐相随，大小呼应，成为符号散文哲学思想的辩证统一。正如一幅对联所言：“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从吃亏来。”是的，在世俗的眼光里，游戏耽误了时间，游戏磨破了裤子，游戏弄花了脸，实在是太吃亏了，但是，这些游戏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人的心理健康，开启了智慧，锻炼了体魄，学会了团队合作与竞争意识，学会了礼仪与人际交往，得到了太多的便宜。

作家符号的稼穑散记、匠人散记、习俗散记、娱乐散记取材于童年时故土的风土人情，其文思纵横驰骋，描写精致准确，叙事水到渠成，具有浓郁的乡土特色。文韵根深叶茂，在山风中舒展自如，在风雨中从容不迫，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把中国乡土的传统文化巧妙地浓缩在贵州水城县凉山村以及一个人的稼穑之中，给读者再现了一个个被人们遗忘却又不能遗忘的民俗世界。民俗是植根于故土、约定俗成的传统文化，为民众所创造、传承，既不能打造，也无法抹去。民俗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支柱，离开民俗，生命就如一片羽毛。

我想，再也没有作家，用一种非功利心把传统稼穑、工匠、习俗、游戏的细节描写得如此动人心魂。符号，作为七零后作家，出生水城县南开凉山村，在成长中受益于民间习俗的熏陶，不管成长的路如何艰辛与坎坷，但始终不放弃梦想，从一位优秀的山村教师，成长为一位读者喜爱的青年作家。现任水城县文联主席、政协委员，民进会员的符号，依然在繁重的工作之余，勤于笔耕，用优秀的作品回报家乡、感恩家乡父老。他出版了小说集《那些年的爱情》《远逝的恋情》、散文集《乡土物语》《岁月笔记》，作品散见于《文史天地》《香港散文诗》《贵州作家》《贵州政协报》《贵州教育报》《新都市文学》《六盘水文学》，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受到读者的关注。

感谢青年作家符号，让千百年来塑造了无数优秀中国人的民族民间文化，在辛勤的笔耕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作者简介：许雯丽，笔名一朵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贵州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六盘水市作家协会原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冰冷的火焰》《冰的激情》《镇远古城天地人》《双乳峰下游贞丰》《贵州女人》《胜境凉都》，小说集《夜郎素女》《城门》《汉朝那条牂牁江》等著作，共计300余万字，作品被多家网站转载。论著《灵感与写作》被清华大学主办的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转载，《冰冷的火焰》获全国罗庄杯大赛三等奖，《冰的激情》获六盘水市“五个一”工程奖等，曾荣获贵州省十佳著作人称号、六盘水市管专家称号。

（编辑审核：陈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