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崇君‖求学路（连载7-12）

第七集 不归路

1997年，我应考川美落榜后，不敢面对家乡亲人和同学，独自思考很多事。在充分准备某天，我扛着大木箱，手提大公鸡上了达州至重庆火车……五个多小时到达重庆！我挤上了去黄桷坪公交车，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四川美术学院，找了家便宜旅店。

第二天一早，我在美院大门口徘徊：找谁呢？谁教我？于是，在校门口地摊上书市寻找美院老师线索。一幅轰动全国《雨后天晴》油画作者“王大同”三个字闪耀在我眼前。简介：40几岁，布依族人，川美教授等等。于是我朝他奔去……

校内来来往往人流，大多是和我一样大孩子，穿时尚衣服留着长发背着画板；有的在父母的陪伴下自信蹦跳着，从我身边擦过老师和同学我是又好奇又羡慕。感觉自己是大树林一株小草，在他们眼里是怜悯也是被藐视。我红着脸埋头走咬紧牙一路向过路人询问“王大同”老师住在何处。

我满身汗来到王大同老师家门，一位年轻美丽的大姐看到我肩上扛着木箱手提公鸡，很惊讶地问我：“你找谁？”“我找王大同老师。”“你认识他吗？”“我在书上看到的……”于是她向屋里呼：“大同，大同快出来！”王老师出来看到我，瞬间明白一切，带着一种酸楚同情的眼神招呼我进屋。我坐在沙发上手捧着王老师递的热茶，把想说的话吞吞吐吐全部道出。

王老师看完我拿出的每一张画后说：“你现在这个水平考大学是不行，你的愿望我可以帮助，你所带来的一切礼物我不能收。”在我恳求中，他严肃地说：“你非要我收这礼物，我就连你都不接纳！”于是，我只好按照他要求把木箱里几百个鸡蛋，包括已损坏的如实清点，大公鸡多重按市场价卖给了王老师。随后，我在他家吃了一顿便饭。回家，我向父母说美院王老师愿辅导我一年，不收一分钱学费，明年继续考没问题。一年住宿生活费事我提了几次，父母都没吱声，我知道家中的困境，就发狠自己挣钱来实现。

这一下，我走向了做生意不归路。

2000-6-19

第八集 挣钱

为挣钱去美院培训，我进了县城住在二哥的搬运社。

我常去茶馆画像，二角一张但收入可怜，遂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产生了怀疑。有一天，一外地人说外面好挣带我出去挣钱。第二天，与他踏上火车向北方，到襄樊市下车，几天来与他在城里乡里奔波，感觉他很诡异，像人贩子。在一个中午，我独自跑到火车站，正排队进站时，他跑进来叫我莫走还有点小拉扯，在众人相助下，我才进了站。当时，钱不够只好买票到安康站。在安康市几天，我肩上扛着一个画像牌子穿街走巷，挣了近30元。有天，画了个漂亮女孩，她给我留下地址，安康水电十五局张林机械厂……我在某天冒雨按这地址去找她。

我每天住在火车站候车室。有一晚，车站管理员把我拉去提审，说发现我在候车室睡了好几个晚上，他们审明我事之后，同情我就把我交给了火车司机。第二天，我坐在火车头回到了达州。

没几天，回到老家石桥。几月后，我又出发背起画具到佛楼乡，没想到此乡供销社请我画店里的产品宣传长达半月，挣了50元，当时算一笔不菲的收入了。这次，我住在一户裁缝的家里，男的本地人，女的重庆知青。他俩有两个女儿，长得像城里女孩一样漂亮而洋气，这段时间我特别开心。

40年后，有次我回老家，叫大哥开车陪我去佛楼乡。在乡镇打听好多人，只有一个人回忆起说那知青在90年代初死了，他的男人找了个女人住平昌县，两个女儿一女嫁给放电影的，一个女嫁给一位老师，我没她们电话。我听后，心里默默祈祷她俩过得幸福安康，我寻找到原先那家供销社，原一楼一底瓦房变成了5层楼房，门面变成了私人日杂店铺。

当时，收到那50元的喜悦情景一下浮现在我脑海里。

2024-7-5

第九集 弄丢了自己

在佛楼乡供销社商品画完后，我被西晶供销社邀请去画。画了近一个月，父亲从石桥乡步行60多公里到西晶找我回家。因达川地区丝绸厂招人要面试我，我速找供销社结账，按面积结算费用是110元，他们说我还没满1个月，费用超过我们县委书记工资了，就东扣西算给我90元。我灵机一想后，立马同意拿上90元现金就与父亲步行回石桥。

后来，父亲在乡里做卖布料生意，就去西晶供销社买布，对方说只剩这点不卖，父亲骄傲地说：你们这门市商品画是我儿画的，你就卖给我吧！对方听后热情说：哦，是你儿画的唢！卖给你！卖给你！父亲钱递出去，对方接到钱说：对不起，你儿子欠供销社伙食团生费18元。父亲为这事骂过我几次，说我不诚实。

在绸丝绸厂做钳工，为艺术梦挣钱，我就经常主动找门市画商品布置店挣钱，20元至30元一个店。那时流行白厚纸，用沙子磨后当宣纸，使用广告色画。20世纪80年代，达城总工会成立什么艺术家画会。有几位画家反对我入会，理由是我搞乱了达城艺术市场，把价整得很低。

几十年后，反对我者成为好朋友。回忆起几十年前那些事，他们说：你是正确的，一切都按自己处境理想行事！我们那时太听话了，为合众就左顾右盼，结果就把别人顾到，自己弄丢了。

2024-7-6

第十集 但愿好人命长

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我长期在成渝两地求学，没钱常在火车上逃票常被抓，被抓倒不是罚款就是打扫车厢或洗餐厅碗盘。

有一次，我回老家石桥，找小学同学捉了一背篓黄鳝，便宜给我，然后买了一张达县至成都火车票。

有票真好，随心跷着二郎腿，可在车厢里走来走去，静心欣赏窗外风景。列车奔驰着心情愉快着……轰隆一声急刹，背篓倒地上口袋被黄鳝蹦开，黄鳝在地板上乱窜，很多人骂：“做生意的人都缺德……”“投机倒把分子又在萌芽，搞得满车臭味！”有人用脚把黄鳝往死踩，小孩吓得尖叫，好心人用脚把黄鳝往我身边挪，车厢混乱一片，我极度害怕就钻进很多座位下面，一个一个擒拿黄鳝。列车员过来对我痛骂后递我拖把说：“捡完把地打扫干净！”同时检查我票后说：“再补一张货票！”我无奈照办，然后把黄鳝放到了烧开水锅炉旁。

早上到成都，背着黄鳝直奔成都半边桥菜市场，找偏僻位置解开背篓绳子吆喝叫卖。一买主触摸一阵说了句“你这黄鳝多数死掉了！”就走了。我立即用手往口袋里一捞，只有几条黄鳝在动，我一下傻眼，才知黄鳝是被锅炉烤死了！我痛苦叫卖降价还是无法卖出，就找了一家火锅店很便宜处理。拿着寥寥无几的钱，我在成都南虹艺术学校培训班学了几天。余下钱又被人偷了，身无分文的我跑到达州驻成都办事处招待所，敲每一个房间门向不认识人借钱都被婉拒，唯有一位40多岁瘦瘦中等男人给我20块钱，说：“小伙子，10多块钱买火车票，余钱作路途购饭，回达州后有什么事找我！”他顺手给我写下：达州市罐筒厂孙银武……

每隔一年，孙银武孩子找到我说：“父亲已经去世几个月了，死前说叫我向你学习！”当我听到这消息后，格外震惊悲痛，难道真应了一句俗话：好人命不长吗？上天就这样不长眼？于是我常常祈祷：但愿上天长眼，但愿好人命长！

2024-7-7整理旧文

第十一集 东城根街那间小屋

如今，我回成都市肖家河沿街所住小区家。与孩子打闹享受天伦之乐，在画室挥毫品茶欣赏近作。偶尔邀请乒乓球陪练来家里厮杀，闲暇时在花园走一走看一看池子的锦鲤畅游，心血来潮还拉一把二胡。这悠哉乐哉的生活里，有时会对东大街那十来个平方的房间（当时是面馆的小库房）充满眷恋。

80年代中期，我在达州市丝绸厂搞被面设计。厂里安排我们设计室全部到成都蜀锦厂学习，到成都我们住在青羊宫附近的一个红崖旅馆，下班后同伴们都喜欢打牌看电影。我曾建议晚上去成都南虹艺术学校学习书法绘画，他们反对说：厂长叫我们出来是学习的不能乱跑。见此，我经常做一些事引起他们的不满，他们实在无可忍说：“你出去住，不要和我们住在一起好了。”第二天，我就终于搬到成都东大街达州市驻成都办事处招待所住，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就进夜校去学习……

住了几天，我突发奇想，这每天1.2元的住宿费3个月就有100多块，要是能节约下来该多好！于是，我打起这个主意，就瞄准办事处对面的一个面店。

第二天，我在店里要了一碗面就跟老板说：“我给你店里画几幅画不要钱，但你能否把你这个店面关门后的时间用于我睡觉？”他犹豫了一下说：“这样不方便，麻烦，但我房子后面有一个堆菜的地方，有个烂床你看能住否？”于是我就和他一起进去看了……里面堆满了大蒜、洋葱、豆瓣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老鼠洞也有，我毫不犹豫说：“行！”

后来，老板找了一张简易的桌子给我作画桌，我忙了一晚终于把这十多来个平方整理得基本成形，就开始进行我的许诺和愿望……随后，我给对面办事处招待所其中一间房间放下一个画夹，跟服务员说：“如果是我们单位的人来了就说我住在这个地方……”

这十来天，每晚我都是加班加点给这个面店绘画，画完之后裱好挂在店上，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进行自己学习和工作。没到半月后，我房里60瓦的灯泡变成了几瓦的灯泡，我看书写字确实很费劲，就又找来老板说：“大毛哥，你能否还是给我换个60瓦的灯泡，电费由我出行吗？”“嗯！”的一声后就答应说：“小意思！”

在这几个月，每天晚上咬紧牙写字画画到一两点，有时直到很困的时候才上床睡觉。那无力的蚊香也没能把蚊子驱走，个别蚊子在我身边飞来飞去，知道我已是筋疲力尽的“老鼠”，对我毫不在乎地在屋里啃它的美味佳肴，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赶走它们了……

第十二集 人间冷暖

在小面店库房住了近一个月，店主大毛小毛对我不是以前那般热情了，感觉他俩对我是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是敏感地察觉，还是自己的心理反应。总之，我就格外小心，也格外讨好他两兄弟。

有天，我学习的成都蜀绣厂设计室张老师对大家说：农业厅我哥从阿坝进了一车牦牛肉，很优惠，你们需要的，给我说……我拉着张哥去门外说要100斤，然后把我处境说了一下。

我速乘车赶回面店把牛肉事一说，大毛一下骑上三轮车叫我：冉老弟上车。三轮车冲大街钻小巷东拐西拐到达农业厅，办了买卖手续，拉着一整车牛肉回到店。那晚大毛和小毛给我抄了一碗牛肉一盘花生，还整了两瓶啤酒，那一顿餐胀满我肚皮。

连续几天，我晚上都吃上免费的面，时间又过去一个月，房东热情又开始下降了，我盘算，还要住40多天。

某一天，一位女同学路过此街与我相遇，我请她到我住地看我书法习作，她进来惊讶说：你住在这里呀，这时窗外小毛朝里一望，双眼发出光芒来。我速叫他进来进行双方介绍，小毛堆满笑脸邀我俩在外面店吃个中午饭，那一顿又使我大荤一次。从此，小毛经常对我问长问短，总有一句，你同学长得好漂亮。

十几天后，在班上我给这女同学讲了我目前情况，她居然在我离开成都前，来面店闪电来闪电去两次帮我。这期间我的生活如过小年春节。这期间，小毛拉我去找过她一次，小毛并不知道我早与她布了空城计。

这事我是对不起小毛，同时向小毛道歉。我得感谢这位女同学，四十年后打听过一些人，都杳无音讯，我只知道她是在成都市邮电局某门市上班。

2024-7-9

       作者简介：冉崇君，四川成都人，生于四川达县石桥，著名画家，乡土作家。先后在成都、北京成立“冉崇君美术館”，作品《巴山秋色》荣获中国文化部群星奖。其作品多次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新人新作展及全国绘画大展，并被中国最权威的《美术》《美术观察》《中国书画》等杂志刊载，被国内外行家和收藏家看好。冉崇君著有《半生癫狂》等多部文集，《冉崇君话语集》被四川新闻出版局选中，面向全省农村图书书房发行。近年来，冉崇君先后接受中央电视台书画频道，及四川、辽宁、山东、深圳、徐州、常州等省、地市级电视台专访，从2014至2024年10年间，冉崇君先后在全国各大城市举办个展64次。

（编辑审核：任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