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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禄钧||乡      间      能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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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4-05-20 15:24作者:王禄钧来源:西南文学网

那年我回家探亲,正好是春节,在家过年温馨多了。大年正月初一到初三都是苗族采花的日子。我和中益、永恒,还有项兴荣约起也去花坡看热闹。

那天苗族老幼皆盛装出场,尤其年轻小伙子们个个精神饱满,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芦笙边吹边舞,围着苗姑娘们转;姑娘们扎着高高的用木梳挽成的发髻,穿着淀染蓝白色的短褂、短裙和拴上刺绣花腰带,撑着红色的油纸伞,围在自己寨里的火堂旁说笑着。上年纪的父母用背篓背着米饭、腊肉或者糍粑坐在旁边候着,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当小伙子们围着姑娘们吹笋笙跳舞时,如果看中那位姑娘,就主动上前去解她的花腰带,如果姑娘愿意解下花腰带给小伙子,那么,过了采花节,就会来提亲或者赶月亮约会,将姑娘带回家成亲。有的春节采花定情播爰,端午节“复识”,互续前缘,才情定终身。

春节期间,兴荣还请我到他家吃饭。在兴荣家吃饭,按苗家的规矩:先喝水花酒,吃腊肉。腊肉有巴掌大,又肥又厚,能盖住碗口,足有二三两重,两片就让我招安了。鸡肉要等吃饭时再吃,而且先把鸡头敬客人,再拈鸡肉劝客人。看到客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主人满脸堆笑,认为你不嫌弃他家,看得起他。在苗家做客真是实惠,不掺一点儿虚情假意。同时,兴荣还拿出他写的一篇杂文给我看,题目是《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和《披着狼皮的羊》。看完,我问他:“为什么想起写这篇文章,”他说:“自古以来,人们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夏天的黄昏,我蹲在茅房里方便,这时,跳出一只癞蛤蟆,我仔细观察,它蹲在地上阴沟里,两只鼓鼓的眼睛朝上望着天空,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天鹅呢?不一会儿,只见它嘴里伸出长舌,吧唧一声卷进一只蚊子,再过一会儿,又卷进一只蚊子。原来癞蛤蟆是在帮助人类除害,本是善良之辈,因为长得丑陋,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朝天,人们以为它想吃天鹅肉,蒙冤多少年,百口难辩啊!”文章立意很明白:好看的不一定有好心,难看的不一定都是坏种。另外一篇《披着狼皮的羊》说的是:狼披着羊皮混进羊圈里吃羊,屡屡得手。一只聪明的羊想了个办法,弄到一张狼皮披在身上,真的狼来了,看见已经有狼在羊圈里,转身走了,不愿与同类竞争厮杀。但主人发现后,以为真是狼,一顿乱棍之下,聪明的羊死于主人之手。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好心不一定得到好报!

我回矿后,把这两篇文章发表在《水城矿工报》上,得九块钱的稿费。我连报纸带钱一起寄给兴荣,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后来他告诉我,他拿着这两篇文章给从六寨苗走出去的县民委主任李道看后,被推荐到县民委,专门从事苗族民间文学收集整理工作。再往后,他背着录音机走遍苗寨,专门拜访那些古稀老人,录下他们口口相传的古歌和故事,及时抢救六寨苗族民间文学资料,收集整理出版了苗族古歌《祭祀辞》《战争与迁徙》《六寨苗族口碑文化》《六寨苗族双语教材》等好几部著作。每出一部书他都要送给我,可惜几度搬家找不着,连书名都记不太清楚了。有一次我问他,明明是你写的书,怎么前面署名好几人呢?他说:有人提醒他不署上领导的名字难得出版。于是前面是省民委相关领导,再就是县长和县民委领导,最后才是他名字。关于苗族文化的一些常识,我就是从他那里了解的。龙宝和我曾经去他家玩,酒足饭饱要离开时,他曾经是教师的妈妈,还特意为我们唱了一首四十年代流行的歌曲。我们激动之余,也为她老人家唱了一首《再见吧,妈妈》。项兴荣年纪比我小,但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听说是脑出血。前几年我回家,专门买了一瓶酒,找到黄泥坡他的坟墓前祭奠。在他的坟墓前,我奠了酒后,心里默念:老朋友,安息吧!

我去祭奠项兴荣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苗族老者,他说:“项兴荣是我们五龙寨苗族写书的第一人。但还有个项德祥,也是解决五龙寨百年来吃水靠人挑的第一人!”的确如此。那年我回家,突然看到家家都用上自来水,十分惊讶。八十年代,连很多城镇街道都没有完全用上自来水,何况偏远的五龙寨?

寨上苗族历来都有喜欢捕捉画眉、养画眉的传统习俗。他们利用空闲时间,到深山老林寻找画眉的踪迹,用马尾套在它必经的树丛中架杆设套捕获,再放到竹编笼子里精心驯养。不管是上山看牛割草,还是走亲访友和赶场都要带着。有时人摔倒在地,但提画眉笼子的手依然高高举着,宁可伤人也不能伤鸟,其情感之深,可见一斑。项德祥是个捕鸟能手,驯鸟行家。经他驯养出来的画眉毛衣光泽鲜亮,喙角坚锐有力,声音嘹亮悠长,在斗鸟场上几乎是百战百胜。他经常和同伴到昆明花鸟市场打擂台,在毕节花鸟市场表演绝活。一次遇到一位年过半百的行家,相谈甚欢,对方执意要买他的一只顶尖画眉。他见此人举止不凡,识鸟知鸟爱鸟不同凡响,就干脆把画眉送他。此人问他们家住何方,因何到这里玩鸟以及家境状况等等。当得知偏远的五龙寨山乡,连吃水都还在用人挑或用水桶背时,当即表示要帮助解决。项德祥回来没多久,乡政府通知他去领一笔国家补贴农村饮用水的专款,共计两万多元。并将这笔钱买成管道材料,给五龙寨修建自来水设施。政府派出技术人员指导,再动员全寨男女老少投工投劳,一个冬天全寨都用了上自来水,引来周边村寨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后来才知道那爱鸟的老者,竟然是地区行署分管农林口的谢专员,这项专款就是他指名道姓地拨绐五龙寨的,真是功德无量!

项德祥还带领群众用五年多的时间,在滥海坝一带建成万亩林场,并带动狮子村大兴植树造林之风,使全村万亩荒山披上绿装,被林业部授予“全国绿化千佳村”殊誉。项德祥的父亲项文政也是个能人,他读过书,识得字。解放初期任瓢井区剿匪大队长,配合部队剿灭百年未除的戛哪沟匪患。他还懂得苗医苗药,经常下川卖药,治好不少的疑难杂症,每逢春节都有川人来给他拜年,在苗寨威信很高。记得小时候我去山上割草或刮木叶,经常听到他在山顶上吹木叶,那声音嘹亮高亢,婉转悠长,仿佛是在和大山、树木花草或走兽飞禽对话。我问过其他苗人:“吹的什么意思?”他们说:“都是苗家的情歌调。”有一次我还看到项文政和另外一个苗人,隔山对吹木叶,其间你问我答,木叶声声,充满了浪漫的情与爱,令人心驰神往,眼前愰若看到鹊桥会的情景。

在家期间,我约妹夫梅本富一起去狮子山党清恩家,看望这个传奇式的老人。党清恩家住在狮子山的山脚下,独门独户。他本人没有多少文化,但头脑极其聪明,可以说什么事情都过目不忘,学什么技能都心领神会,得其要领,悟性极高。铁匠、石匠、木匠等手艺都会,我家的堂屋大门还是他安装的。解放前,年轻时他第一次见到打子弹的步枪,他就将火药土枪改装成步枪,把用过的子弹壳,重新装药装火底翻新成新子弹,装进枪里同样能打出去,只是枪筒里没有来弧线,射程和精度差一些。解放后,他第一次见到汽车和自行车,就琢磨着几天,仿造出一辆四轮木制车。这种车有车厢,能坐三四个人,安装两个大木槌,脚踩动踏板,带动两个大木槌上下旋转翻飞,用惯性动力驱动四轮前进。他做过几次实验都基本成功,最后一次带人赶场,走到八堡干沟路段,因坡陡翻车,才停止实验。

党清恩老人在给我们讲述往事的同时,拿出一个烟盒,在圆形烟盒中心的烟斗里装上旱烟,用嘴在圆形烟盒的边缘烟嘴上吸烟。他说:“这种烟盒便于携带,吸烟又凉快,”这也是他的新发明。农村人抽旱烟时烟杆一定要长,烟雾经过一段距离冷却,吸到嘴里时,凉快不烫嘴,抽旱烟就不易上火。但烟杆长了,又不便于携带。他就用两扇小圆木,从中间打个洞安装个烟斗,再从中心开始凿出一圈一圈的沟槽,从里到外至圆木盒边,再安装个小烟嘴,这样烟雾经过几圈循环,到盒边烟嘴时就凉快了。两个圆木盒合起来,又便于揣在衣服的包里,真是两全其美。

听了他的故事和看了他的操作,我不禁想:真是高手在民间!这样的能工巧匠要是再有些文化和技术知识,再给他提供一些场地和现代工具,不知道会创造出多少人间奇迹来。


作者简介:王禄钧,原六盘水水矿宣传科科长,现已退休,喜爱读写,坚持文学创作,在各级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二十余篇,已出一中篇小说。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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