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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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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6-30 16:40作者:楚不辞来源:南方法制报

  每天晚饭后,我和老婆都去公园散步。每次经过集美路路口时,都能看到一对地摊夫妻。他们大约四十出头,穿着挺括利索,举止从容淡定,压根不像靠摆地摊过活的。他俩从不吆喝,摆在身旁的商品真是五花八门,加工类的有茶叶、衣鞋、化妆品、药品、电饭锅、电脑等;非加工类的有乌鸡、田鸡、水鱼等,反正“吃穿住用行”,一应俱全。

  我老婆是个“购物狂”,只要碰到,忍不住“淘”一阵。老婆还真叫“杀”价不眨眼,譬如一部崭新iPad,商场至少三千多元,老婆几百元拿到手,不过用了几回,看电视剧就像看动画片,拿去修,无法修,因为是“山寨”的;有次五元“淘”到一只野山鸡,放锅里一煮,就剩一泡水,原来是用多种化学药剂配制的饲料喂大的。

  每当老婆“淘宝”时,我好想跟男摊主聊聊。男摊主装聋作哑,回避我的好奇。有次我忍不住提醒:“你可以进一些货真价实的商品啊?”男摊主连连摆手道:“无意做生意,只是没办法!”

  那天晚餐后,我和老婆照例出门,见地摊夫妻又在集美路摆摊了,将一个纸箱放在椅上,纸箱外挂着名牌服装。老婆挑中一款丝光棉睡衣,正掏钱包,女摊主笑道:“看你俩此般恩爱,又是我俩的老主顾,这箱丝光棉服装全卖给你,你看着给吧。”老婆“杀”价五十元,男摊主二话没说,用两个塑料袋将服装包好交给我们,如释重负道:“今晚我们收摊了,从此再也不摆卖了,就算是对你们的答谢吧。”我替摊主不值道:“一纸箱名牌服装,即使假货,也不只五十元吧?”男摊主叹息:“我们不想看到这些商品,就想马上脱手!”我抖出积压已久的疑问:“这些商品从哪里进的啊?”男摊主苦笑道:“不要问从哪里进的,哪里都有这些商品!”

  此后,每当黄昏后行经集美路路口时,都不由自主地朝那对夫妻常摆地摊的地方张望。老婆总是问:“什么时候再见到那对夫妻啊?”

  今晚,月色溶溶,树影婆娑,我和老婆照例散步,惊见那对地摊夫妻又站在老地方,不过身旁没有摆卖商品,只有一头足有两百斤的白猪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老婆疾步上前,惊喜道:“半年不见,你们还好吗?”男摊主笑了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你说能好吗?”我奇怪问:“什么东西都没摆卖,在这里等人吗?”女摊主指了指那头正在哼哼的猪,苦笑道:“这不,等了一个小时了,连问的人都没有!”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男摊主将一兜大白菜踢到猪的面前道:“如果你们要,我们打一折!”老婆的眼睛霎时亮了,激动道:“你们怎么想到卖猪呢?”女摊主似乎有股怨气,说道:“被逼的!”我愈发疑心道:“这猪不是瘟猪吧?”男摊主用脚狠踢猪的头,猪跳起来反抗,男摊主涨红了脸道:“你看它凶巴巴的,恨不得一口吃掉我,像瘟猪吗?”

  老婆不顾我的苦劝,用两百元换来了这头猪。女摊主疾速将钱塞进兜里,激动地拍着我老婆牵着猪绳的手说:“这是我们单位作为福利分的,按人头每名员工能分到一百斤猪肉,因为我们夫妻双职工,单位索性就分给我们一头两百斤的猪!”

  老婆牵着猪,惊喜得嘴合不拢,想说话又说不出……女摊主见状,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以前吧,我们单位‘一把手’的小舅子什么生意都做,什么都做不成,‘一把手’大笔一挥,以单位名义,以高出市场数十倍的价格,购买他小舅子卖不动的商品,代作福利发给员工。半年前我们对你们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摆摊,因为‘一把手’调到其它单位任职去了,不料后来又调来新‘一把手’,他老婆是做肉类批发生意的,常常以高出市场数倍的价格将猪肉批发卖给我们单位,然后单位再作福利发给我们,你们哪知道,这头猪花了单位两千元钱,现在你们两百元就可以牵走,你们真值啊!”我有些窝火,没好气地说:“如果你们觉得不值,那你们何不自己吃呢?”男摊主拂着大鬓角,忙解围道:“我看这猪好像很粘你们……也是缘分吧?”

  看见老婆牵着这头断尾猪欢天喜地的样子,我的火气又上来了,冲着那对正欲离去的夫妻大喊一声:“再见!”他们吓了一个激灵,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我,男摊主拂着大鬓角,嗫嚅道:“难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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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类: 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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