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后服务

　　在窃国理论上，我们倒是树立了江山易主即江山归属新主的观念，不管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江山旧主都善罢甘休，不太再对江山归属权持有异议；活得就轻松多了，刘禅之天府之国，被晋掳去了，刘禅有甚想法没？他没想法！他要有想法，他哪会有命？他想的是“此间乐，不思蜀也。”

　　在窃珠这事上，理论建设是严重滞后了，珠宝易手，我们还以为珠宝所有权是旧主人的，新主人只有使用权，我们坚守这一传统观念，当然也有一个好处，至少是贼牯子怕原主人，不是原主人怕贼牯子（窃国双方，那地位恰好相反）；但这老观念，也给我们增添无限懊恼，物已无法再归原主，原主却还坐想行思，梦里都想着东西还是自己的，不自找烦恼？那叫：人家盗你家什，你盗自家心情。

　　前天在办公室里上网，网上事多，多是这里要打架，那里要打仗，该打的不打，不该打的乱打（含笔仗），看得窝火，烦躁；看打仗，不如去看打牌。也便门也没关，到斜对面办公室，看斗地主去了，这一去不得了，哟西哟西，手包不见了，包里包着一干物事，手机啊发票啊健身卡啊，还有一些我也不记得的。鄙人观念一直是老传统，认为珠宝虽易手，其合法所有权依然应归我。赶紧去派出所，派出所的同志，斜眼看了我，说：那东西，你还想要啊？我读懂了警察叔叔意思：物品已易至贼手，所有权与使用权，已全打了移交了，与你再无干系。

　　警察叔叔一面说我那被盗物品已属盗贼，另一方面，不厌其烦问我姓名，住址，性别（这很有必要，你以为这社会里的人，长着一副男人相，就是男人？），然后询问我这事情发生，发展，经过，结果（我没想出其用途，是方便写《知音体》，还是用于电视剧素材？），未了，还叫我按手印，按，按，按（我感觉我有点贼样子了）。

　　不过盗后，还有人给搞服务，这社会真让人温暖。只是，这事（我说是我这被盗事），由谁来服务最好呢？解铃还须盗铃人，盗贼来给被盗服务，是最好的。

　　我参加了被盗者联盟，会员金莲，前次街头被抢包，急得她要死，包里头三五千块，她并不急（当今时代，女人赚钱，那不烂容易），她跟我说的是，手机不是事，主要是号码啊信息啊（女人比我们自然多些隐私啥的）。妹妹虽急，却比我冷静，我爱病急乱投医（凡觉得与我这事相关，我就去找相关部门）。妹妹不报警，第一件事，是赶紧去补个手机卡，坐等好消息。

　　好消息来了：您是金莲吗？您今天被抢了包吧？您马上去寻人民巷2号电线杆，杆下有块砖，砖下刨2寸土，您身份证在那。金莲妹妹跑了去，数杆，翻砖，刨土，果然，身份证被塑料膜包着（真细心哪）。

　　身份证在，其他不在。金莲正发急，贼牯子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第二个电话来了：金莲妹妹好（真是这么称呼的，文质彬彬，人文素质真不错），您刚才找到身份证了吧？请您到曹婆井第22号电线杆，杆下有个小洞，洞里请放50块钱，然后请您到移动公司厅里（离曹婆井有800米）坐着，稍安勿躁；然后，我告诉您，您几张会员卡的位置。

　　金莲妹妹如听梵音，50块啊，便宜，500，她都愿意。金莲妹妹打了一的，飞奔而去。未几，手机来了：金莲妹妹，您再去曹婆井22号电线杆下面小洞，打款50元，我再告诉您的其他物事花落何处？贼牯子这般厚道，金莲妹妹还有甚可疑的？照办。在东风路222号电线杆下，她找到她大部物品（当然除了钱）。

　　还有一个关键物品呢，贼牯子打电话来了：您不用打款进22号电线杆了，您再到222号电线杆去拿吧。金莲高兴，打电话致谢。那头回声爽朗：不用谢！本来还想多放几处的，您那么诚信，我们蛮感动，这回给您免费服务了。

　　足下因此高评，社会真个大进步，形成了盗与被盗的新型社会形态。我觉得您说的也对，但若您说这已是和谐之世，那还远着呢：金莲妹妹还只是贼牯子的服务客户，若搁尧舜时代，贼牯子与金莲妹妹怕是结夫妇了的。

　　当年织女，是白富美，打了飞机的，到人间来泡温泉，脱了衣裳，挂在树枝上，屌丝牛郎见了，起了盗心，抱着时装就跑，手机兜了，银行卡兜了，一个大男子的，那女装有甚用？牛郎是道贼呢，想到织女洗完澡，没内衣内裤穿，他搞盗后服务，赶紧将衣裳还送过去。也没发“速打50元，投入22号树洞”之类信息。盗可盗，非常盗，牛郎所盗的客户，感激涕零，成了牛郎的主妇。

　　这新型社会形态，也是建立在传统美德基础上的，在贼牯子那里，利己不利人的事，他干（行盗意义在此）；不利己不利人的事，他不干；不利己而利人的事，有些吏员不干，贼牯子干，比如金莲妹妹的身份证啊，发票啊，手机卡啊，于贼牯子有甚用场？于金莲则大有用处，贼牯子将这些物品不丢垃圾桶，给你保藏，告诉你寻找的地方，贼牯子这般品质，不给打高分，最少给他底线及格以上嘛。这社会无道了，我们有时很绝望；社会主流不给我们信心，还有贼牯子给我们“有道”，这让我对道德建设满怀憧憬。

　　足下也可能说，这非道德问题，是经济问题，贼牯子到袋里包里房里办公室里，上下其手，劳动一番，劳动所得后，返还于阁下有大用的东西，给足下服务，再收取服务费，这是经济利益驱使，与道德何干？这说得自然也对。但我坚持认为，这跟盗有道的道德建设是有关联的，若贼牯子没责任感，他何必花那大功夫，来给你服务？服务费又不高，单是为这点钱，他不如走下一家。

　　不过，我对贼牯子也有一点腹诽的是：将不用的物品放一处就好了，放那多地方，让人跑来跑去，这产业链未免拉得长了些。

　　我意思是说，盗后服务，收取服务费，这我懂，这贼牯子是跟市场经济学的好；一样服务，作好几次收费，如此巧立名目，拉长产业链，这我没弄明白，这贼牯子是跟哪个社会学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