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诗萱 || 夕阳的余晖更温馨

退休后定居北京的老友回乡省亲，短短几天，她和我郑重其事地谈了两次。两次说同一件事，说同一个人，就是L君。差不多的时间，定居省城的老友也回乡，老友相聚，尚在席间，省城的老友把我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把北京的老友对我说的事急切地又说了一遍。

L君。两个老友都认为，我应该有个伴，应该有个心灵相通情趣相投的灵魂上的伙伴。而L君这个人就在眼前，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我好生纳闷，L君何以让我这两个在体制内任过不小职位的为官为人都十分优秀的女友这么看重，并且认为，L君是上天悲悯我经历的苦痛太多，给我晚年备下的最合适，和我最般配的，心灵和精神都相通的，安度晚年的最佳人选。

家风很好，人品很好，修养很好，素养很好。俩老友异口同声：L君不容错过。两个老友的热心之举，把我平静的心海搅扰得天翻地覆。让我彻夜不眠，辗转反侧。

不眠之夜，在新近才入住的精心布置好的养老小屋，借着依稀透进室内的街灯，看着只够一个人生活的空间，看着只够一个人做饭的小锅小灶，看着一米五的床上的一只枕头，一床小小的单人被子，久违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

从三十多岁单身开始，近四十年间的那两次谈婚论嫁的经历，加起来不足两年，就像淡淡的白开水，在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味道。忙忙碌碌的生活掩盖了不少的孤独，原本早就放弃找个老伴的念想，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平常有人提及找个老伴的事，都没动过心，不是太伤，也不是故意矫情，是真的没有合适的。没人要，没人敢要。索性给自己一个台阶，不找了，不想找了！自己一个人挺好的。是自己骗自己，也骗在境外的女儿。

一个人的日子不是人过的。这是一个独居多年的人的肺腑之言。但是如果找一个不合适的，这也是个要命的事。你说年轻时还可以上班出差的出去避一避，大家都退休了，在一个屋檐下，如果不合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可怎么是好呀！

现在的L君，真的不容错过吗？

其实我和L君是高中同学。只是，他转学来时我已经离开学校工作了。但是和他走得近的几位男同学，和我关系都非常好。我工作后常常看到他和几位男同学到和我家住同一栋宿舍楼的另一同学家去玩。他们来去都要从我家窗前经过。我常常在窗前看到L君，那时的他，个子高挑，五官均称，一脸带着阳光的和气。多年以来，世事变迁，L君紫气环绕也好，铁窗苦处也好，同学朋友亲戚说起他时，我的眼前出现的，都是他走过我家窗前时那个阳光和气的样子。由于母亲早逝，继母和L君是亲戚，我在一个私营企业上班，L君是分管领导，于是我和L君之间有些远距离的接触。

我真正的注意L君，是十多年前，一场变故，L君头上的光环消失殆尽，人入囹圄婚变相随。我听到L君的遭遇，心竟然莫名地疼痛。我暗想，这个L君要何等坚强，内心要何等强大，才能挺过来啊！我为走过我窗前那个阳光和气的L君深深地惋惜，为他莫名地担忧。一个念头猛然在我心中升起：我到监狱去看看他，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会等他。天！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还好我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我年轻些，我想，可能我和L君，不用我的老友们操心了，也不用我到现在还不知所以思来想去。那时候，我拍了自己的脑壳一巴掌，低声吼了自己一声：“别瞎想！”

那时好多关于L君的传闻，有说他有一个可人的姑娘相伴，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于是我真的就没有再瞎想了。我默默地希望事情就象传闻那样，一切都没有了的L君，起码还有爱。瞎想是不再瞎想了，但对L君仍然时时关注。由于家中连连有事，弟妹父亲相继离世，我无暇旁顾，只有向时常去探望L君的同学询问L君的情况。并且请同学带话：L君回来，我要请他吃饭。

前年L君终于走出铁窗，回到常人的生活轨道。但请他吃顿饭的事直到去年夏秋之交才在我的坚持下下实现。我自己在家亲手为L君做了顿饭，请了几位要好的同学陪他。我好期待又好害怕见到过了十几年铁窗生涯的L君，我想了好多劝慰的词，想了好多他可能变成的模样。但是，当L君走进我家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又见到了几十年前走过我家窗前的L君。虽然老了些，虽然更多了些淡定和从容，但那一脸的带着阳光的和气没变。仿佛他是进了一次参禅悟道的精休班。杨威落马，荣辱贵贱，不留痕迹，洞明世事，举重若轻。我好高兴。这是我想看到的希望看到的L君，比任何时候的L君都好，都可爱。但是我仍然认为L君的身边，一定有一个爱他疼他的好女人，L君现在有这么好的状态，她功不可没。

直到今年前几天，京城和省城的两个老友回来，提及与L君为伴的事，我才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孓然一身。我才真正的有些震撼，这才让我在老友们撮合下夜不能寐不知所以。L君这十几年简直是在炼狱之中，我是绝对不能对他造成另类的伤害了。如果跳出世俗的圈子，不羡权贵，不慕虚荣，不贪金钱利禄，有什么好想的哩！我本不是世俗中人。但是我能让我爱的人没有优厚物质条件，也生活得好吗？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我能真正地为他改变自己，安安分分地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吗？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又想，一遍遍问自己：你真的准备好了，真的想好了要和L君共度余生，象两条远离水源被弃置在干燥的沙地上的鱼儿一样，相濡以沫，用全部的心力爱着对方，你做得到吗？

现在细细想来，我是不是早在少不更事的少女时代，就把L君种在心里了。要不，为什么我会把他走过我家窗前的模样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我会在他突遭变故时那么痛心并且萌生以身相许的念头。明明生活中我和他离得那么远，从来没有任何机缘让我们走近。但是当两位老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才回过神来，其实他一直离我不远。半个世纪我找来找去没有找到的人，是他吗？老天眷顾，用了一场要命的变故，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可能我们真正的如两位老友所说的那样，最合适最般配。

推开窗户，遥望深邃静谧、纯净湛蓝的夜空，天气很好，星星闪烁，初秋的夜，风很凉爽。一连几晚，我反复地问自己：你可以为L君放弃孤独终老的打算，你可以把手交给L君，由他牵着走完你余下的生命之路，和他在夕阳的余辉中，深情注视，相依相拥共享黄昏的宁静与闲适；和他在清晨的晨曦中端一杯清茶抑或一杯咖啡轻轻地低语，可以吗？

我经过认真的思想，我和L君都是做祖父祖母的年龄，生活中所需甚少，我们所有的财富是我们剩余的恬淡悠闲温馨从容的黄昏时光，还有我们虽有小恙但无大碍的身体。我们之间只需有爱就够了，纯粹的爱。不需要任何条件的爱，房子小，但雅致温馨，退休金不多，但足够两个人的用费，衣食无忧。现在，我想好了，我可以为了我自己晚年的幸福，为我迟到的黄昏恋，放弃我孤独终老的想法。

L君，我想好了，你想好了吗？如果你也想好了，你一定要握紧我的手，不要松开，直到永远！

        作者简介： 何诗萱，女，笔名巨泉，贵州省六盘水市作家协会会员，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刊物，热爱阅读，笔耕不辍。

                                                                                                                                                                                                                                                                                                                                                                                                                                                                            （编辑审核：冯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