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logoxiao.png

设为首页 | 收藏本站
 

qrcode_for_gh_6cacc3437a78_258.jpg

扫描进入微刊

潘卫平 || 距离(十二)

 二维码 1559
发表时间:2020-12-10 14:31作者:潘卫平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十二


“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首先要辨明方向,可你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特别是在对待俞书记的问题上,你们没跟我通过任何气就擅自行动,可以说,你们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回去接受审查吧,结果如何完全看你们的表现!”黄书记毫不留情地训斥他们说。

1976年10月,一声惊雷,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条条战线捷报飞,待到理想化宏图,咱重摆美酒再相会,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咱重摆美酒啊再相会!”李光羲祝酒歌高亢的歌声在回荡,厂区到处都是敲锣打鼓,欢欣鼓舞的游行队伍,而他们却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果然,从黄书记家回来后,俞书记又回到了党委书记的位置上,他和二柱子被勒令搬出了砖房,他们一人只有一间竹子和油毛毡搭的棚子,而且自来水、厨房、洗漱间都是共用的。

果然像黄书记说的,房建处按总厂指示对他们组织了一场场的批判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多数人都被押上主席台亮相,场景和当年黄书记、俞书记的批判会一模一样,只不过批判对象变成了他和二柱子他们。

他们开始以被蒙蔽、利用,上了贼船,站错了队推脱想侥幸过关,但事情似乎没有像他们盘算的那么简单。

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对他们穷追猛打、措辞尖锐的并不是那些被他们批判、训斥过的,而是被他们冷落、排挤、漠视过的那帮人。

“你们这是避重就轻,回避实质问题,你们的目的就是要实现夺权的野心。据我们了解,你们是主动去找刘志伟要求加入他们行动的。”仲佳梅指着他们大声说。

仲佳梅是和蔡红卫一块进厂的青年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立后一个月,她曾积极要求加入,但他和二柱子考虑到当时宣传队报名的人太多,他们就决定不能像开始那样无条件录取,于是就问她有什么特长,她说她老家在河南省巩义县,是豫剧的发源地,于是他们就让她唱几段豫剧,她先唱了一段花木兰中的唱段《谁说女子不如男》:“刘大哥讲那话 理太偏,谁说女子 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他感觉她唱得挺有河南味,于是又让她唱了一段,这次她唱的是《朝阳沟》中的唱段《人也留来地也留》:“走一道岭来翻一道沟山,山水依旧气爽风柔……好难舍好难忘的朝阳沟,我口问心心问口,满眼的好庄稼我难舍难丢,朝阳沟朝阳沟,朝阳沟今年又是大丰收,大丰收!人也留来地也留地也留!”他感觉唱得不错,但二柱子不喜欢豫剧,加上她唱的这几段豫剧都和当时政治形势没有什么联系,于是他们就搪塞她说,现在宣传队人太多,等以后有机会再让她进来,但后来宣传队声势越来越大,他们几乎把她忘了。

“把他们定为反党集团的走狗!”施群德高声吼道。

施群德是和他同时进厂的,在食堂当厨师,他是在仲佳媚以后要求加入宣传队的。他们问他有什么特长时,他说:“我会炒菜,你们出去宣传回来后要吃莽莽(吃饭)唦。其实,除了炒菜,我主要是想跟你们学到点,你们把头头些吙(捧)得咙个好,在单位吃皮(吃得开)很啰。你们得到了好处还批斗他们,是一狗一服夹夹(一物降一物)啰!”他操着口音浓重的四川话说。

他们不喜欢他油头滑脑、阴阳怪气的样子,因此,对他要求没加理会。

“把他们押到农场去改造!”李二赖说。

“判他们十年八年的!倪俊杰说。

“我是被他们欺骗,蛊惑,特别是韩国伟,他不但误导我走上了邪路,还骗取了我的感情,他们就是要打倒一大批老干部,破坏生产,达到他们乱中篡权的目的!”李淑芬突然从被批斗的队伍中跳出来,指着他们说。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尽管二柱子那次已经给他推断过,但二柱子倒反而很平静。

“我当时由于太年轻,受了他们蒙骗,现在我要勇敢地站出来检举他们,他们是企图颠覆红色政权!”蔡红卫也站出来说。

“我也是受欺骗者之一,现在我醒悟了,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穆昭辉也站出来说。

“我也要坚决和他们划清界限,明天我就去跟韩国伟办离婚手续!”李淑芬说。

“我建议把他们划为‘三种人’”蔡红卫指着他们大声说。

最后,王科长宣布对他们实行隔离审查。

批判会结束后,俞书记让宣传科陈科长告诉他们,在“揭批查”运动中,有部分群众强烈要求把他们划为“三种人”,现在正在对他们前段时间的行为作深入调查。

他心里直发怵,一旦被定为“三种人”,那就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在隔离审查过程中,他们被押到特区和钢厂举办的各种类型的学习班里,由倪俊杰、李二赖牵头,李淑芬、蔡红卫、穆昭辉作为反戈一击有功人员,围绕“四人帮”“三搞一篡”阴谋活动对他们进行揭发批判。同时把他们作为开展“一学二批三大讲”的对象,指令他们必须认清形势,转变立场,讲清问题。

李淑芬果然在批斗会的第二天就逼着二柱子去办了离婚手续,又去医院把四个月的胎儿引产了。

几天后隔离审查告一段落,他“放风”和二柱子回家时,白阿果已经做好了他喜欢吃的红烧肉和莴笋炒肉、凉拌折耳根(鱼腥草),她知道二柱子要和他一块来,还特意准备了二柱子喜欢吃的猪头肉。

“你咋个着整得像资样子?霉厮烂坎(窝窝囊囊)勒!算了,你资哈子落难了,我也懒得讲你了,作嘛!”白阿果并没有穷追猛打地数落他,这使他很意外。

他看了看墙上镜子里的自己,以往梳得一丝不乱的分头由于几天没有梳理,变得像鸡窝一样乱蓬蓬的,由于几天没有刮脸,胡子也乱蓬蓬的。

想起二柱子的遭遇,他愧疚地对白阿果说:“阿果……我对不起你……连累你了……”

“少来资一套!你对不起我?我哪哈子对你提过哪样要求了,是要你混个一官半职,我要沾你光还是我们家头想光宗耀祖,让你给家头带来荣华富贵?你着隔离审查资段时间,我老爹老妈喊我哥来信了,你老妈也喊你兄弟来信了,我们两家都讲了,让你好好过日子。”

“嫂子,我敬你一杯!我庆幸小寇有你这样一位面对权势心如止水、不为所动的媳妇!从我们的沦落中,我看到了你的高尚!”二柱子举起酒杯说。

“咋个,你们着伤到了?也难怪,跳得越高,摔得越惨!在你们得势的时间,你们以为那些人是真正崇拜你们、巴(亲近)你们?人家是拿你们当跳板,你们还感觉自己了不得了。现在看到你们落难了,不但跑得比那个都快,还反咬你们一口!”她从他前面拿过酒杯倒满酒,一口干完了杯子里的酒说。

“是的,嫂子,都怪我们没有眼光,没有看清李淑芬他们的的真面目。”

“我早就讲过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势力小人,见利忘义,二天你们一旦不得势了,她变得比哪个都快,还有那个姓蔡的和姓穆的也一样。”她转身对他们的儿子说:“小嘉嘉,去,再拿个酒杯来!”原来她只准备了两个酒杯,因为二柱子向她敬酒,她才临时决定和他们一块喝。

他们的儿子寇嘉荆已经快三岁了。

小嘉嘉去碗柜里把酒杯拿到她跟前,她接过酒杯放在他前面对二柱子说:“想开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她这种人早离早好,咔咔裹裹(角角落落)哪点找不到一果?以后接受教训,不要再作了,规规一一(规规矩矩)做人。”

那天,他和二柱子不知喝了多少酒,后来白阿果就把他们扶上了床,她和儿子打地铺睡在地上。

几天“放风”后,批斗会又开始了。

这辈子就这样完了,他想起了以往开公审大会,在会上宣布对犯人判处徒刑甚至死刑的情景,自己会不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呢?

他想起白阿果说的“作”。“作”是什么呢?就是折腾,如果他从参加工作后一直不“作”,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当个工人,至少比现在好过多了。他现在甚至羡慕李二赖、倪俊杰他们能安安心心的当工人,到时候拿工资。

但近一个月后,情况终于有了转机。

那天,黄书记把他和二柱子喊到家里对他们说,经过调查,他们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和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行动中,虽然破坏了生产和社会秩序,但没有给批斗对象造成人身伤害,而且,刘志伟通过蔡红卫、穆昭辉收集了他们的黑材料,指控他们包庇走资派,下一步就准备对他们进行批斗,用蔡红卫、穆昭辉取代他们,这反而为他们对“反击右倾翻案风”态度作了反证,所以在在“揭批查”运动中,他们被定为人民内部矛盾。而刘志伟、蔡红卫、穆昭辉等极有可能被定为敌我矛盾。

“这次运动,你们基本上过关了,但不能有侥幸心理。”黄书记说:“你们除了要主动在全厂职工大会上作出深刻检讨,还要去俞书记家里面对面地承认错误,向他道歉。”

不久,全厂召开一万多人参加的粉碎“四人帮”庆功会,他们主动要求在会上作检讨,经厂党委研究决定,由他代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全体成员在会上作检讨,并对他们勇于承认错误的行动予以高度评价。会上,宣布了特区党委将蔡红卫、穆昭辉等五人定为敌我矛盾的决定,即日起对他们进行隔离,由专人看守,等候通知交由司法机关处理。

果然,庆功会后,俞书记召开全处职工大会,宣布经过“揭批查”运动,除了蔡红卫、穆昭辉,其余人都能认清形势,转变立场,讲清问题,投入到揭批“四人帮”的行列中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和群众的政策,从即日起,解除对他们的审查,让他们回原来的岗位工作。

一个星期后,特区召开公审大会,会上宣布,通过查清事实,特区共有15人被定为敌我矛盾,其中包括刘志伟、蔡红卫、穆昭辉,他们被当场逮捕。

几天后,特区宣判大会宣布刘志伟和另一位犯人被定为反革命罪,由于他们在批斗过程中,用武力致钢铁技术专家白贤才、原文化局长石亦生死亡,致若干老干部残废,被判处死刑,压赴刑场,立即枪决,蔡红卫、穆昭辉被定为帮派骨干,分别被判10年、8年徒刑。

公审大会后,他把二柱子拉到家里,白阿果炒了几个菜,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议论白天发生的事。

“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二柱子说:“当初我们在特区成立了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后他就一直防着我们,把我们独自策划的行动说成是在他的统一部署下进行的,后来我们去联系省报发了两篇通讯稿后,他更是妒火中烧,怕我们抢了他的风头,夺了他的位置。”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说:“他背后使的那些阴招、损招现在倒是帮了我们忙,我们是因祸得福!”

“你们今天资帮整阿帮,明天阿帮整资帮,最后不晓得那个整到那个了,有哪样意思嘛!像刘志伟,年纪轻轻的,说没得就没得了!”

那次公审大会后,他们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因为以往那一场场暴风骤雨般的运动总是向他们昭示着希望,给他们动力,使他们感觉充实而亢奋,而现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被废止了十年的高考突然恢复了,穆阳、冯时宇等几来个年轻人请了假去高中请老师复习功课,得到俞书记的大力支持。

参加高考前,钢厂跟他们签了协议,他们按要求分别报考了东北和西北两所工业大学的轧钢和土建专业,要求他们如果考上了,毕业后必须回钢厂上班。

当时国企是所有年轻人向往的,这飞来的好事,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经过考试,穆阳、冯时宇如愿被那两所大学录取,其余的分别被省内大学或中专录取。所有人都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们和钢厂十几个被大、中专录取的青年一起,胸佩大红花,乘解放牌卡车,厂教育处在车上敲锣打鼓,围着厂区公路转了一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和二柱子站在路旁,看看这一切,心里酸溜溜的。

“你相信命吗?”二柱子头也不回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人生无常,最重要的不是你所处的位置,你的能量,而是你所朝的方向,但方向恰恰是个人无法控制的。”他感慨地说,又一次想起了东北老头“砸门”的话。

几天后黄书记把他们喊到家里问他们说:“你们知道穆阳他们考大学的事情吗?”

他们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就没想到去考呢?趁高考刚刚恢复,对考生年龄、婚姻没有严格要求的机会。”

二柱子惶恐地摇了摇头说:“晚了,黄叔叔,我们原来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以后考试条件又越来越苛刻了。”

“我早就给你们交待过,让你们抓住机遇,学习文化知识,可你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现在,你们既没有技术又没有文化,可以说已经彻底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加上你们前段时间干的那些迷糊事,就是我想帮助你们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怪我们自己,黄叔叔。”二柱子懊悔地说。

“回去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千万别再犯糊涂了!”黄书记说。

从黄书记家回来后不久,钢厂开始建二号高炉,似乎又出现了像在辽钢一样的热火朝天的场面,他们满腔热情地投入了会战。他甚至还被评为出席总厂的先进生产者,张书记亲自为他们颁奖。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在辽钢的那种感觉。

几乎所有老干部都恢复了职务,他们在生产方面都是行家里手,把持着领导岗位,下面有宣传科陈科长、生产科王科长、原土建二队宋队长,现在是工程科宋科长、机动科范科长。

他和二柱子被安排在车间担任工资员,实际就是打杂,打考勤,上机关送工资表,拿文件,跟车去领劳保用品、节日发放的物资,没有像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其他人一样,被发落到生产第一线干体力活,这使他多少挽回了一点面子,也在白阿果那有了一个交待。

那些曾经跟着他一块辉煌,现在又一块沦落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大家知道原因,但谁也不愿说,只有李淑芬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她三天两头地请假往特区跑,似乎对扣工资也不大在意。

一天,她突然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小纸条挥动着说:“商调函,商调函!终于来了,走了,找领导签字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续很快办好了,一辆上海牌小轿车把她接走了。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二柱子对他说,今天晚上他和李娟请大家吃饭,他已经通知宣传队的所有的人,地点在厂区实习饭店。

“前阵子发生的事大伙都看到了,我除了经受和大家一样的打击,还经历了家庭变故的挫折,在我消沉、彷徨、苦闷时,是大伙关心、开导、安慰我,给了我面对苦难的勇气和力量,今天把大家请在一块,一是为了表示感激,二是向大家宣布,我和李娟经过这段时间接触、了解,水到渠成,今天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好、好、好……”的叫好声。

“二柱子,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啊!老实交代,多长时间了?”王显明问。

“因为我们俩都身处逆境,所以顺理成章!”二柱子说。

“同是天涯沦落人。”李娟看着二柱子,含情脉脉地说。

“我早就有这种打算,想把他们两个撮合在一起,跟他们两个都说了,可人家不领情,非要自己来。”孙秀英说。

“你们两个般配得很,一个是河北的、一个是东北的,你们也算半个老乡。”“赵夹儿”的媳妇说。

“李娟,你也二十七八的大姑娘了,二柱子也老大不小了,定个时间,早点把婚事办了,让我们喝杯喜酒。”“赵夹儿”的媳妇说。

“让书记说几句话吧。”王显明说。

“我对不起大家,这客本来应该由我来请的,当初如果不是我鼓动大家去折腾,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愧疚地说。

“话不能这样讲,你当时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孙秀英说。

“就是没得这样我们又能咋样?施群德、李二赖、倪俊杰、仲佳梅过得好很?还不是在一线干体力活!”“赵夹儿”说。

“哪个都不是算命先生,原来人家要得是斗争,现在人家要的是文化,哪个晓得?”王显明说。

“还是阿果好啊,说,什么时候我们跟你学绣花,还有做那些好看的服装?”

白阿果还是像以前那样,有些腼腆地说:“只要你们愿意,随时都可以。”

其他饭桌上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们这来了。

“哎,听说他们以前风光得很,现在落难了。”

“那个姓李的,听说是跟特区组织部的一个离休老干部跑了。”

“是的,他婆娘前几年死了,这老者比她大二十几岁。”

……

“二柱子,李娟,祝你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不管她李淑芬去过什么好日子,她走她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吴学究”大声说。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李娟,二柱子,你们唱一首歌庆祝一下!”

“唱九九艳阳天!”

“不行,不行。”二柱子说:“唱歌我真的不擅长。”

“那就让李娟唱。”

“好吧,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李娟说:“今天我不唱那些豪情万丈的革命歌曲,那也不符合咱们现在的心情和气氛,今天我给大家唱一首抒情歌曲,是刚刚上映的电影‘泪痕’里的插曲《心中的玫瑰》。”

“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我用生命的泉水,把她灌溉栽培……”李娟声情并茂地唱着,她的音量大,音质脆,在整个饭厅产生了共鸣:“啊!玫瑰,我心中的玫瑰,但愿你天长地久,永远永远把我伴随,永远永远把我伴随!”

饭店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着一帮人了,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其他饭桌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这女娃一点都不比那婆娘差嘛!”

“关键是这女娃心好,不像那婆娘,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我提议,为二柱子和小李的幸福干杯!”他举起酒杯说。

那天他们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家。

不久,穆阳、冯时宇大学毕业后按协议回单位上班了,因为钢厂正在筹建炼钢厂,炼钢专业毕业的穆阳被分配到炼钢工程指挥部,土建专业毕业的冯时宇被分配到房建处工程科。

当时用人政策是年轻化知识化,除了宣传科陈科长、生产科王科长、工程科宋科长、机动科范科长,机关科室、车间等重要岗位用的全是刚毕业的大、中专学生。

一次,他送考勤表去劳资科,经过会议室,俞书记正在主持生产例会,于是,他装着看报表站在不远的地方窥听。

“前段时间由于连续暴雨天气,动力厂空压机土建部分耽误了工期,要求我们在四天后交工,目前水泥浇铸才完成了四分之三,如果加班加点,水泥浇铸能在两天内完成,但问题是水泥在两天内达不到保养期的强度,如果强行交工会给下一步机械厂空压机安装工程带来安全隐患,工程科,这个问题有解决办法吗?”总调度长段工问。

“小冯,你是学土建工程的,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你先分析分析,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工程科宋科长对冯时宇说。

“用水泥促凝剂可以让水泥在很短的时间快速凝结硬化,达到额定强度,促凝速度最快的有水玻璃(硅酸钠、硅酸钾)和硫酸铝,但我考虑用硅酸钾比较合适,因为价格便宜,采购方便。”冯时宇说。

“嗯,小冯这几年大学没白念,我再提一个问题。”俞书记说:“还有几个月就要进入冬季,以往进入冬季就意味着生产处于停滞状态,因为凝冻会严重影响混泥土的强度,而我们冬季还有很多动力厂的混凝土基础部分后续工程,比如水泵、混砂机、引风机等,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吗?”

“有,可以采用在混凝土中加入防冻剂的方法,无氯低碱防冻剂产品的主要成分为硝酸盐、亚硝酸盐和一些特殊表面活性剂,也可以用聚乙二醇酯和无机硝酸盐作为防冻组分。甚至可以用过乙二醇或甲醇作为防冻组分,但甲醇是有毒物质,用于混凝土中对环境有危害。

目前正在研究阶段的是防冻剂用减水组分方面通过N-磺酸对三聚氰胺进行磺化,在减水剂分子中引入-NH2基团,在适当的酸度下聚合而制得改性三聚氰胺高效减水剂。这种高效减水剂减水率高、早期强度高、-10℃内抗冻性能好、不含氯盐、碱含量低、无结晶沉淀现象,掺加少量防冻组分就能满足防冻剂(-10℃)的质量要求,我建议我们可以通过实验采用这种方法防冻。”冯时宇说。

“很好,具体方案我们抽时间专门研究,对小冯这样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人我们今后要重点培养,提拔重用。”俞书记赞赏地说。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逃也似地快步走到劳资科去把考勤表交了。

“看来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他把去劳资科遇到的事情告诉二柱子后二柱子说。

一个月后,冯时宇被提为工程科副科长,穆阳在炼钢厂筹建工作中,应用炼钢新工艺——复合吹炼有功,在炼钢厂投产后,被提拔为炼钢厂副厂长,后来筹建轧钢厂成立了基建指挥部,穆阳就去那当了副指挥长。冯时宇后来承包了钢厂成立建筑安装公司,拿到了不少大楼盘,据说赚了上千万。

他突然又一次想起了东北老头,现在想起来,东北老头的话是那么深奥,富有哲理性,回味无穷,他想去东北老头那,向他倾述这么多年的遭遇,让他为自己指点迷津,于是他凭记忆去寻找那条从老街通往厂区的偏僻小路,小路已经面目全非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油毛毡棚子,他向周围的人询问,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东北老头,几个年龄比较大的老人说好像回东北了,他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一位老人回忆说,一天晚上突然狂风大作,周围山上所有大树都被拦腰切断,引来各种猜测,有人说是龙卷风,有人说是山体滑坡,但东北老头分析说,龙卷风应该是把树连根拔起,山体滑坡应该产生泥石流,树应该移位被掩埋,东北老头几天晚上没睡觉,看着天上说天像变了,第二天就不知去向。

他甚至抱怨当时他父亲为什么没有加入红军,因为他听老一辈说,当时红军是经过他老家的,如果他父亲加入红军了,那他现在就和张书记他们一样了,至少是和他们的子女一样,用不着这么费劲地去努力。

一年后,蒙钢开始贯彻“打破大锅饭”的政策,实行承包责任制,各土建队,机械安装队都与俞书记签订了承包合同,土建队、机械安装队又与个人签订了承包合同,工资、奖金都与效益挂钩考核,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上班稍稍来晚点或请事假、病假,工资、奖金就被扣,在一线的工人们还经常受到队长的训斥,过去那种悠闲、散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在九十年代国企改革大潮中,“赵夹儿”在末位淘汰制中被淘汰待岗,不得已只有在简陋的油毛毡棚子里搞起了金属焊接加工,给砖房焊防盗门、窗、洗脸架等。

施群德更悲惨,直接被下岗。幸好他有烹饪技术,自己开了一家餐馆,推出了油渣、猪头肉、猪尾巴、卤猪肠、卤猪肝几道招牌菜,因为这几种食材当时成本极低,所以价格非常便宜,因此开始光顾餐馆的大都是下岗工人,所以取名为“难民餐馆”,后来因为价格便宜,味道也不错,名声越来越大,钢厂所有人几乎都知道难民餐馆,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总厂李经理知道了,于是他就派出公安处民警上难民餐馆,斥责他把钢厂工人称为难民,贬低钢厂工人,故意损害钢厂形象,勒令他立即更换招牌,否则予以取缔。

他只有马上把招牌摘下,第二天换成了“施家餐馆”的招牌。从此他就经常牢骚满腹,横眉冷眼。

“妈的贱皮子,懒得烧蛳子,狗日贼脚子,磋跎命根子。”一天,他又在骂骂咧咧地说。

“哟,施老板,先进分子咋个落得这个下场哦。”王显明奚落他说:“经常发牢骚小心把肠子气断了。”

“日你先人板板儿,格老子瓜兮兮(傻乎乎)着别人利用了唦!”施群德无奈地说:“着烂屁娃儿整啰!昏戳戳(缺心眼)着整趴火(软)啰,龟儿子好歪哦,牛跳马板(指手划脚),棰子兮兮(不厚道)!随毬你龟儿子跳,格老子毬不腾(不在乎)!”

“又说怪话了,说不定哪天惹到那个领导了,让你饭都没的吃!”

“怕个毬!你龟儿是乌鸦笑猪黑,你怕我施群德不晓得?我施群德这辈子还想出人头地?那是一坛子萝卜----抓不到姜(缰)(微乎其微),摆龙门阵!”

蔡红卫出狱后,找到已经退休的仲佳梅,让仲佳梅的女儿帮她们加入了河南老乡QQ群,通过在旅游景点开餐馆的河南老乡介绍开了一家买馒头、烧饼、面条等面食的餐馆,用说唱方式促销。

“少柄(烧饼)少柄!整种(正宗)的贺烂(河南)少柄!

卧焖(我们)给打或(大伙)场(唱)衣短(一段)贺烂与举(豫剧)

肿(中)!

整种的!

木所的(没说的)!”

吆喝完了后,他们就开始唱《花木兰》、《朝阳沟》等豫剧。顾客们一边听豫剧一边吃面食,据说生意还不错。

穆昭辉出狱后漫无目的地逛荡了几年,后来经人介绍在一家物业公司当保安,干了十来年。一次一位年龄六十出头的保安在当班时突然猝死,保安公司被陪四十多万,再也不敢用年龄大的人了,于是就把他辞退了,幸好他侄子是房开商,看他可怜,就让他守工地,每月有四千多元工资。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员退休后,他们又经常有机会聚集在一起了,尽管他们已经走下了历史舞台,但他们却总是摆不脱对峥嵘往事的回忆,对辉煌岁月的向往,毕竟那个如火如荼,洋溢着激情和浪漫的时代承载着他们的青春、理想和追求,他们通过表演文艺节目、参加离退休管理处活动、聚会即兴发表言论展现自己。

他们相继退休后,根据居住地被划分到烧结离退休服务站党支部。

“喔喔喔……”一阵公鸡的啼叫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这是前几天白阿果她二叔孙子从老家送来的。她二叔二十几年前就退休了,他儿子、也就是白阿果堂弟顶替了他的工作,每次他们老家来人,都要给他送鸡、腊肉、火腿或当地土特产。

明天是星期六,按照惯例,他和白阿果每个双休日都要去儿子家聚会,因为儿媳妇在动力厂上班,双休日休息,孙女也放假。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                     



                                                  《《上一节‍      回目录   下一节》》





阅读后您觉得本站文章怎么样?
非常棒!
还不错
一般
极差
投票
查看结果
会员登录
登录
我的资料
留言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