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树生 || 晨曦中的父亲

凌晨四点，鸡舍里的公鸡慵懒地哼着，没有报晓。父亲来到床边把我叫醒，准备起床。

起这么早，是为了能在七点半早读课之前赶到离家十里的木岗镇中学，要带的东西昨天晚上已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在镇里租住上学，周末回家一次，周一再早起赶到学校，也可能星期天下午就返回。然而不知怎么，每次都是周一早起赶路，估计是因为这样可以在家里多呆一晚。

天还没亮，母亲点着煤油灯，精心为我做了早餐，吃完两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再喝点清凉的山泉水，便无困意。把书包往背上一甩，临走时，母亲依旧唠叨很多：“要注意身体，别伤风感冒，别乱吃东西，别贪玩，别想家，要听老师的话……”

絮絮叨叨一些，敦厚的母亲话总比父亲多，可我总是不耐烦听，每每还没等母亲说完就急急冲出院子。现在想来，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因为脚程短，路途较远，父亲照例要送我一段路。

从老家到镇里要走小路经瓦窑村，再从瓦窑村的“大马路”去镇上，这样要近一些。到瓦窑村之前要翻过一段山梁，我总说自己会走，但是父亲坚持要送我。“天还没亮，我送你一会子，到大路了我再回来！”

我只好同意。清晨气温很低，露水很重，我紧了紧书包，父亲紧紧衣服领口，下了院坎石阶，我走在前面，父亲走在后面，向门前的田埂走去。在翻越山梁子时，小路泥泞，许是年纪小，有些吃力。天黑路陡，父亲提醒我小心，让我慢点走，时间还早，不要急，而我担心赶不上早课，连走带跳的，远远走在前面。

我不时停下来等父亲，估计是为了保持平衡，他爬沟过坎走得摇摇晃晃的。因为对路熟悉，我们没打灯，借着微弱天光模黑赶路。黑夜中我看不清父亲的样子，只看到他手中的烟卷忽明忽暗，偶尔能听到他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父亲话不多，只说一些时令农事。

到瓦窑村村口时，东方天际亮起一丝白光，地上跟着晕染起一层雾，隐约像一层轻盈的纱幕，由近及远，由淡到浓，最后与远处的树木和山峰融为一体，四周旷野渐次模糊。清晨的空气非常清新，寨口小桥流水叮咚作响，混着早起觅食的鸟鸣声不绝于耳，让人神清气爽。

我和父亲的脚步声，吵醒了村里人家的狗。

不知村口哪户人家的狗子“汪”的一声，接着有几只跟着应和，“汪汪、汪……”紧接着整个村子里的狗像得了什么信号，一下子沸腾起来，汪汪之声，此起彼伏，霎时之间，响彻四野。我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了父亲身后。父亲捡起一根竹棍，攥在手里，说道：“别怕，这些狗只会叫，不咬人！”

村口大树上的眠鸟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起，飞快的闪到树林后边去，田野中腾起几只低飞的秧鸡，快速缩进迷雾中不见踪影。

晨曦中，父亲坚定地在前面走着，我紧紧跟在后面，步子不觉加快。

过了几分钟，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狗儿们似乎知道到没有危险，便不再枯叫，村子接着又沉寂下来。一时间，小桥下的流水声和远处的鸟鸣声又清晰起来，我和父亲快速穿过村边竹林，出了村，来到去镇上的大马路。

山巅上冉冉升起半轮红日，曙光一照，万物渐次舒醒过来，山间旷野，流水淙淙，鸟雀和鸣，渐渐热闹。父亲说：“只要埋头赶路，天总会亮的。”

天色变亮，我看清父亲的脸，上面有一些皱纹，但很精神。我说：“爸爸，你回去吧，天都亮了。”父亲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再走一段，还早！”

我们又接着走。我给父亲说我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关于老师，还有同学，学习上面也讲一些。父亲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评”两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好好学，要珍惜时间。”父亲用厚实的声音说着，又叹息自己小时候没机会读书，但他倒背了不少古诗。父亲的话总是言简意赅。

我想起贴在租屋住处墙上的那句诗“少年辛苦终生事，莫向光阴惰寸功”。我背给父亲听，父亲没有说话，我也沉默。

大路好走一些，不一会儿，便到了瓦窑村大兴路口前的斜坡上。这里地势较高，能看到弯弯曲曲的大马路，一直延伸到镇里，可以看到镇上中学旁边高高的水塔。我看了看表，六点钟了，我对父亲说：“爸爸，你回去吧！路上也有近处的学生去学校，我一个人走没事的！”

父亲应了一声，“嗯……回去还得下地！那我回去了！”父亲口中说着，但没有转身。

我顺着大路继续往前走，过了大兴寨路口，回头看了看，父亲静静地站在斜坡上看着我，还没有回去。

清晨薄雾没有散尽，将父亲周围氤氲成了一道模糊的影，我看不清父亲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父亲一向严肃，我想此时应该也是这样吧。

父亲见我回头，便招了招手。我继续往前走，到玉碗井，从这里回头再看那个斜坡，父亲还在，但他的身影更模糊了。清晨的阳光溢满整个山野，他的身边也黄橙一片。

六点半左右，快到火把寨，过了这个寨子，就再也看不到那个斜坡。我停下来，又回头往那里看去，这次没看到父亲身影，父亲回去了。

我怕迟到，转身奔跑起来，路越来越宽，天也越来越亮。

作者简介：黄树生，六枝特区作家协会会员。短篇小说《庐州月》获2011年贵州大学第二届“贵青杯”征文大赛优秀奖。工作后，在《贵州日报》《贵州民族报》《贵州人口与健康报》《六盘水日报》《当代六盘水》《六枝文艺》、今日头条、学习强国贵州频道、天眼新闻、众望新闻、人民网、新华网、西南文学网等省、市、特区报刊杂志、网络平台上发表散文、小说、信息等作品80余篇。

(编辑审核：张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