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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丽饶 || 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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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1-19 08:44作者:魏丽饶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xnwenxue.com

四点钟刚过,天天就走出了校门。他先很礼貌地跟校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爷爷道了别,然后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这是他和姚奶奶约定的地方,每天下午放学后先在这里碰头,然后姚奶奶把他送回家。

其实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每位家长对孩子的安全问题都是相当重视的。毕竟城市交通复杂,放学高峰时段学校附近更是车来车往拥堵不堪。爸爸在一个机关单位工作,妈妈是一名医生,早出晚归,终日忙碌。每天早上他们上班时,顺道把天天送进校园,但下午放学早,爸爸妈妈都来不及接他。于是,请了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姚奶奶帮忙。

姚奶奶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太太,她每天下午都赶在放学前来到梧桐树下。一见着天天,就笑盈盈地牵起他的小手。领着他穿过两条马路,又往前走一段,拐进小区,来到楼下按密码锁,开门进了单元楼,再走上四楼。直到站在401房间门口,她才松开天天的手,用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家门。姚奶奶不进屋,事前谈好的,只负责把孩子从校门口带到家门口。等天天从屋内把门反锁上,她就离开了。

这一切,爷爷都看在眼里。他还看见,姚奶奶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又回过头将耳朵贴在门扇上,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大概是确定孩子安全,才真的离开。爷爷退休反聘于一家学术机构,上班时间相对自由,按时接送天天基本是没有问题的。但儿子和儿媳考虑到父母住得远,又要上班,每天来回跑太辛苦,便不赞成由爷爷接孩子。况且,他们希望孩子的成长尽可能避开隔代亲,从小就养成坚强独立的习惯。

对这个才只有六七岁的小孙子,爷爷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他每天下午都是早早就来到校门口,站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墙角,偷偷看着孙子被姚奶奶带走。然后再一路尾随,边走边躲,边躲边走,生怕被发现,又怕被跟丢。过马路时,姚奶奶走得很急,他看到孙子纤弱的手臂被扯得紧紧的,把他的心也扯疼了。孙子的两条小腿忙不迭地在斑马线上交替着,仍旧赶不上姚奶奶的步伐。有一次,险些被拽倒,眼看着小孙子一个踉跄,在姚奶奶手里滴溜溜打了个转儿。藏在马路这头的爷爷也惊得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扶住旁边的路灯杆才算站稳。

不能让儿子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又心疼孙子受苦。爷爷既焦急又无奈,情急之下想到一个两全之策。看着孙子进屋后,他急忙转身下楼,在楼下等姚奶奶出来后假装搭个讪。

“老远瞅您带个小孩上去了,接孙子?”

“啊……哦,人家的孙子。”

“那您是外婆!嗨,还不都一样儿!”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现在这小孩不抵咱们那个年代,个个都金贵!”

“那倒是!”

“就像我那孙子吧,走路爱磨蹭,每天我去接他,过个马路都要磨蹭半天。他走得慢啊,我还得陪他慢。”

“噢!你家的在哪读呢?”姚奶奶听说也是个接送孩子的“同行”,便更热情一些。

“喏,一年级。”爷爷指了指天天学校的方向。

见姚奶奶来了兴致,他赶紧切入正题,“要我说,这带孩子啊,就是牵只蜗牛去逛街。遭罪!”

“都一个样!我带这个也磨蹭,这么点路走回来至少得十五分钟。”

“可又急不来,安全着想啊,只能陪他慢慢走!”爷爷特地将“安全”二字说得很严肃。

果真有效。从那以后,姚奶奶接天天放学的路上,时时都是随着孩子的性子慢慢往回走。

谁都不知道,爷爷来过。从天天读一年级那天起,直到他小学毕业。一日不落,风雨无阻。

多年以后,天天高中毕业,要到外地读大学了,爷爷才把这件事告诉他,还特地叮嘱他不要让爸爸妈妈知道。他以为孙子会感动或大肆宣扬,岂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间谍!搞什么阴谋。”

这时,爷爷并没有责怪,他觉得孙子还不够成熟。每次孙子从他家离开,他还是习惯把他送进地铁站才放心。但他从来不知道,每次自己一个人从地铁站回来,孙子都要偷偷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躲,边躲边走,直到亲眼看着爷爷进了屋门,自己才能放心地离开。



作者简介:魏丽饶,山西长治人,现居江苏昆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2010年开始文学创作,文章散见于《散文百家》《百花园》《中国艺术报》等报刊杂志,作品曾多次入选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首届浩然文学奖、“宝安杯”鲲鹏文学奖等,出版散文集《净土》。



(编辑审核:杨 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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