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诗选（18首）

◎我

地道的东北汉子   

生在松花江畔

根却远在千里之外

(山东，莱州，高密

九敬乡——城律社）

童年，破衣烂衫，蓬头赤足

象一匹孤独的幼狼

整天在江边游荡

用夹子和弹弓打鸟

大口咀嚼野菜和酸沫浆*

钓鱼、捞虾、挖龟蛋

耍的昏天黑地

却牢牢记着奶奶

关于根的一句话

文革造反改掉了

太爷爷起的名字

特后悔。现在经常听人骂

什么世道，真他娘的没“王法”

◎鱼

咬钩的一瞬间就开始了搏斗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被人拉出水面

接着头重重的着了两记木棍

后来就是咔咔的刮鳞、开膛破肚

一张精美的餐台旁八张嘴巴为这条鱼举行了一场

隆重的热气腾腾的告别仪式

八个人都没留意餐盘里那个大鱼头的神情显得十分诡异

后来，后来就有八条人形的鱼摆动双鳍游出餐厅

游进人海各自去咬自己的钩

◎六月

六月是有历史的   雪的天空

蚂蚁列队致哀

阴森的高墙   斑驳

僵尸的狞笑

无辜的溺水者

争先恐后向草尖上攀爬

一群鱼在冻雪里

睡出痛彻肺腑的模样

◎黑鸟

一只黑鸟在黑里飞

风声渐弱

空气里浸透粘稠的血腥

黑

终于

融化了它的

翅膀

血肉

和

骨头

◎心灵阴影

一只大鸟固执地停在

我心灵的阴影里

周围的草丛里，有唧唧的虫鸣

潜伏莫名的生物

远处，一棵大树下

卧着一块巨石，呈雄狮状

它仿佛睡着

也仿佛随时会纵身跃起

◎我想……

我想到远方去，看看

那些日思夜想的文朋好友

如果天空飘下小雨

就在路边找一个排档

点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

男人用大碗豪饮

女人就着朦胧的夜色

唱一支歌

忧伤的歌

妈妈曾经说过

忧伤是人类的晚餐

我们不谈诗

诗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

一谈到诗连天空也会黯淡下来

我们也不谈春天

春天的花不肯为诗人开放

我们将细数人类的伤口

就像查点自身的暗疾

◎钓

小雨在树叶间吵闹

林荫深处很安宁

远处湖水不断的拍击着堤岸

鱼鳔轻轻的动了一下

风在树隙间游荡

一条鱼在大树下酣睡

◎洗礼

这里有一片草地

洁白的小蘑菇

像草丛中闪烁的眼睛

秋天注满了它们饱满的

小身躯   瞅着你笑

周围散落着一片片野山楂树

枝叶间燃烧着火一般的果实

头顶   硕大的天空

雨云欢快的集结

这样的时刻

我渴望一场雨

◎晨露

草地亮晶晶的

每一片草叶上都挂满露珠

一串鞋印伸向远处

我想像不出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样一个清晨

匆匆踏过露水的草地

草地边缘的树上

有湿漉漉的鸟鸣

◎做一个诗人……

必有一张过硬的履历

出生地：荒山野岭

出生时间：夤夜

相貌：青面獠牙

体格：骨瘦皮糙

擅长：茹毛饮血

理想：翻江倒海

性格：暴戾、多疑

爱好：裸体、好色

职业：写诗、杀人

◎那一刻

夕阳在天边

燃起熊熊的烈火用以抵抗黑夜即将降临的恐惧

一位年轻的妈妈站在空旷的广场上

向远处张望怀里的婴儿在尖声啼哭

一群雪白的鸽子凌空掠过鸽哨嘹亮

那是一块自由的领空

鸽群转弯的瞬间西天的烈焰

烧红了那些洁白的羽毛

他有充裕的时间等待一个消息   但不知明天

会是一个怎样的天气

◎爱人

在暴风雨里想你

多么不合时宜

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临

然而

雨水好多啊

可人间依然在枯萎

哦，爱人

我要在清晨走进你的领地

摘一些熟透的鲜果

送给你

哦，爱人

我要在傍晚进入你的领地

把清晨拾到的诗

送给你

◎阳光与诗

窗外有三棵杏树

树冠浓密

遮挡了许多阳光

有时

早晨阳光漫上来的时候

鸟鸣活泼露珠晶莹

杏子也闪烁灿灿的金光

秋天一定给它门打打枝

或者砍掉其中的一棵

多霾少晴   

阳光贵如金

多一些阳光进来

会扫掉些许诗句里的灰尘

◎挂在网上的日子

莫怪他的弓挽的有点早

箭其实早已搭在弦上

风声凄厉

应声坠落的是一枚楚天扭曲的

枯叶

倏忽之间

你的心是不是疼了一下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想到远方   竹影斑驳

落地的并不是一树梅花

小人就是小人

黑白分明

不论他的头上有什么样的月光

还有多少时间去反躬自省

北风乍起

不觉间已白了少年头

◎一个女人弯曲的倒影

“真像是一只小兽呀”

四十岁的她一直靠本能活人

风一会儿从西面吹过来

一会儿又从东面吹过来

星星纷纷熄灭

—一湾水横在心头

她想渡过那道水抵达彼岸

一棵无花果树站在夕阳初照的

废墟上

有金属的敲击声

那是一些果实坠落的回声

她的影子越拉越长可

还是找不到那个密码

◎定数

偶然与某个人擦肩而过

那并非命中的定数

一只鸽子从头顶飞过

白云依然孤独地飘

不知是生活欺骗了你还是

你欺骗了生活

在河流的拐弯处

总会有一只蛙鸣在等待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

定数总是试图在人间寻找一些虚伪的借口

当风吹过河湾时

久候的蛙鸣终于漫了上来

◎近来身体多有不适

右腿的膝关节又疼了

不知是痛风还是什么原因

他的人生向来没有什么目标

像枪口遥指虚渺的天空

近来身体多有不适

胳膊腿腰部多处关节轮换着疼

风在刻意忽略些什么

这些年

岁月不断地向他的身体里

种植难以计数的刺和钉子

用无以复加的痛试图降服

窗外，那些天真无忧的孩子

欢跳着玩耍   

阳光很好空气清新

天篮着

树绿着

花红着

他重新拾起枕边的诗集

跑马场就在不远处

周围散落的草绿得耀眼

◎雾

教堂的钟声隐在雾的后面

此刻有人正在读一本书

海面上

大群的鸥鸟仿佛发疯的闪电

追逐着一群波浪间穿梭的银鱼

天空中浓雾弥漫   没有风

不紧不慢的钟声穿透迷雾

慢慢逼近   恍如死亡的脚步

雾没有消散

雾中的一座座远山奇伟诡谲

大片的果树挂满红艳的果实

闪烁一颗颗异性的诱惑

雾生成海巨大的呼吸

几十条巨星章鱼用它们粘腻的爪子

梳理大海的长发   难以抗拒

一群接一群的裸体小矮人出现了

他们（她们）有的骑在银鱼的背上

有的伏在海鸟的翼上

瘦弱而畸形

哦，我认识那些衣衫褴褛的男人

他们的头上有一轮红彤彤的东西

在雾中若隐若现   那不是太阳

而是一个正在向天空喷吐熊熊火焰的

炼钢炉口

雾依然没有消散

雾笼罩在田野的上方

有牛铃声在雾中摇曳

老汉的咳嗽声带着痰的喘息

仿佛一只套着重扼犁田的牛

有溪流的水声

棒槌敲打石板上衣物的声音

颤抖着清晨的鸟鸣和读书声

情人的耳语时隐时现

有人吃吃的笑

烤鱼焦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一匹宝马卧在林间的空地上安睡

一只冬季帐篷在旁边守候

这是一个雾的世界

一大群黑白相间的叶尾猴尖叫着在

高大的玛丽安橡树间争夺半熟的果实

雾还是没有消散

巨大的豪华游艇划开海面

优美的爵士乐在雾中狂舞   

小号、爵士鼓......黑人女歌星......

硕大的蓝鲸浮出海面像   一座漂移的海岛

这个家伙饕餮了成吨的乌贼

不停地反胃   并向天空呕吐湿漉漉的黑色羽毛

一些人站在云端上指挥坦克车将这些羽毛运走

去天国里提炼一些可疑的金属

雾没有消散

一直没有消散

　   作者介绍: 王法，1946年3月21日出生于黑龙江省汤原县复兴村。祖居山东高密。1972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影评。1979年在长春与曲有源、孙文涛、程晓刚、姚大侠等人创办《眼睛》民刊。1981年被迫停刊。2011年注册中国诗歌流派网并出任编辑、主持人、论坛主编、流派网副总编。为诗歌活动家韩庆成创建的干预诗歌流派的重要成员。香港《流派》诗刊主编，《中国诗人名录》主编，马永波主编的《汉语地域诗歌年鉴》学术编委。现居于吉林长春。

    　审核编辑：代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