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进门，急急的说：“梦姐，你要放坚强点，我到宣传科找姜维，牛科长说江维可能受了什么大刺激，他的伤寒病又犯了，而且病得不轻！一直高烧不退，乱说胡话，已被送到矿医院去抢救治疗。随后，我本想把姜维病了的事告诉给江娅，说来也怪，江娅和姜维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就在维哥病了的时候，江娅姐也突然病了，病得也不轻。”

李扬带回来的消息让梦男大吃一惊。梦男心想：（画外音）“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恐怕真正与姜维心有灵犀的应该是江娅了。不用猜，江娅也是为姜维病的。我好内疚好惭愧，因为江娅与姜维分手的始作蛹者都是我，是我当了帮凶的直接结果，多么好的一对人儿啊，硬是被我生拉活扯给拆散了。唉，如果真是恶有恶报的话，那现在自己就是最好的报应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日后最难做人的还是自己，自己现在还有何颜面再活在这个世上，纵然不死，也再没脸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是的，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快让父母来把自己接走，生与死都要和父母在一起。”

想到这里，梦男只好再求李扬：“扬弟，我现在生死难料，既然维哥来不了，那就只有求你快去城里一趟，把我的父母给我接来。我真的很想见他们最后一面，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大恩大德我来世会报答你的。”

李扬越发觉得梦男的情况不妙，她每说一句话仿佛都含有诀别的意思。不错，换了别人，李扬也许会犹豫，但就因为他对梦男的那份特别的感情，使得他油然生出要为她两肋插刀的感觉。他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梦男感激地一笑，急忙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扬说：“这是我父母现在住的地址和他们的名字，求你无论如何也得找到他们，并亲自把他们接来。”

4、城里梦奇飞家日

吃完午饭，梦奇飞习惯性地在小院里散步。

老伴江爱英走出门来，无比关心地说：“你从牛棚出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让你多休息，少运动，你就别散步了，难得有一个休息日，你快去睡会午觉吧！”

梦奇飞笑笑说：“你就只会听医生的，咋就不学点自然科学，咋就不懂生命在于运动的道理。现在百废待兴，好多事等着我去做，不把身体锻炼好怎么行？”

江爱英：“你就是这苦命，整不怕的苦命。这次被弄得半死不活的，消停消停就不行啊？”

梦奇飞叹了一口气，说：“我算幸运的了，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这一次，和我一起参加革命的老干部被整死了不少，这真是革命的一大损失啊！还有海洋，他差点就死在了牛棚里，现在虽然住进了医院，但病情相当严重，不知能拖多久。所以，我们活着的人必须要好好活着，好好工作，把党中央、毛主席交给的三线建设任务完成好，这样才对得起我们那些先走了的老同志。”

江爱英热泪盈眶地点着头：“这些我都懂。我让你好好休息，目的也就是为了你能好好工作。”

突然，院门“嘭、嘭、嘭”地响了起来。

江爱英停止说话，他看了看梦奇飞，意思是去不去开门。

梦奇飞呶呶嘴，让江爱英去开。

江爱英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院门。

门口站着又黑又矮的李扬，江爱英疑惑地问：“你是......”

李扬生怕主人误解，急忙自我介绍：“我是梦男的朋友，有急事找她的父母。请你……”

一听到梦男二字，江爱英惊诧不快已：“梦男，梦男她在哪里。”

梦奇飞急步过来，打量一下李扬：“你，你好像是太阳石煤矿工地的吧，我好像见过你？”

李扬点点头说：“对对，我也见过你，在那次快速掘进经验交流会上。对对，你好像是我们的总指挥。”

梦奇飞笑答：“好眼力，好眼力。”

江爱英并不以貌取人，她见客人还站在门口，忙笑着说：“我是梦男的母亲，他是梦男的爸爸，你快请进吧！”

江爱英、梦奇飞把李扬引进客厅。

江爱英端过茶水，指着沙发说：“快请坐，来喝杯水！”

梦奇飞猜想梦男那边肯定有什么事，于是问：“这些年，梦男一直没跟我们联系，现在突然让你来找我们，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扬起身答道：“是，我是受梦男之托来找你们的。她病了，让你们二老赶快去她那里一趟。”

“病了？”二老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问。

李扬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我本想把她直接送来的，但我怕她受不了一路的颠簸，所以......”

江爱英打断李扬的话问：“她得的什么病？”

李扬摇着头说：“不知道，梦男也没有告诉我。这几天，她不吃不喝，整个人神情憔悴，精神忧郁。我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劲，还是请二老赶快去一趟吧！梦男迫切地想见你们。”

这一听，江爱英急了，她多少猜中了梦男的病因，她知道这种病发展下去是不可救药的。她急忙请求老伴：“奇飞，今天你正好休息，我们还是速去的好，不行就把女儿接回来。”

梦奇飞想见女儿早就想疯了。他当然乐意，听老伴这样一说，立即表态：“行，你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坐下午的客车去。”

江爱英：“你不带车去？”

梦奇飞：“这是私事，这啥要带车——哎，这位小同志，你怎么称呼？”

李扬忙答道：“梦总，我叫李扬，是太阳石煤矿青年突击队的队长。”

梦奇飞：“哟，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扬啊，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算对上号了。你先喝水，我们准备一下，马上就跟你一起走。爱英，快给小李拿点点心来，这小子肯定饿坏了。”

李扬不好意思地说：“不用麻烦，我不饿。”

江爱英把饼干之类的点心端上来，说：“来，你自己选着吃，想吃什么就选什么吃，吃了我们好上路。”

李扬嘴上说不饿，但赶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他能不饿吗？他知道还要赶路，所以就不客气的就茶水吃将起来。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梦男的父母也就收拾好了，他们急急忙忙跟着李扬出了门。

5、梦男宿舍夜

天已经黑了。

李扬、梦奇飞、江爱英急急地走进梦男的宿舍。

宿舍里已有不少人，都是梦男的朋友和工区的领导，他们见李扬接来了梦男的父母，都觉得应该让他们一家人亲近地谈谈。于是，房大鹏大声说道：“请大家都回吧！梦男的父母来了，让他们一家人谈谈，梦男的病没问题的。”

屋里的人知趣的走了。

李扬也悄悄退了出去。

屋里顿时清静下来。

梦奇飞和江爱英一下扑到梦男床边。一看吓了一跳。

梦男脸色苍白，昔日美丽、白皙、红润的容颜已不复存在，整个脸颊灰白白的没有血色，头发乱乱的堆在枕上，乍一看，让人的感觉是，她已形同一个死了的人。

江爱英痛心疾首的用手轻轻拍着梦男的脸蛋，说：“梦男，我的闺女，是妈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妈吧！”

听到这亲切的声音，梦男慢慢睁开一直不想睁开的双眼，当她真真切切看到自己的双亲就在自己的眼前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酸的感情了，才叫出一声：“妈。”她就扑在妈的怀里“哇哇”痛哭起来，眼泪一如出闸的湖水奔涌而出，浸湿了江爱英的衣襟。

看着娘俩抱头痛哭，悲悲切切的样子，梦奇飞也禁不住老泪横流，他模着梦男的头，说：“好女儿，别哭。爸知道，如不是经受了难予承受的打击，你是不会如此悲伤流泪的。在爸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好胜心强，永不服输的女孩。”

梦男一听，哭得更厉害。

一屋的人跟着她流泪。

哭够了，梦男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她抬起泪眼，说：“妈！爸！求你们把女儿带走吧！我再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既然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她的思路还是清晰的。这使梦奇飞放下心来，他坐到床上，抚摸着梦男的头，正想说点什么。

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了李扬，他用盘子端来了饭菜，笑声朗朗地说道：“都饿了、都饿了。来，大家都吃点，如果梦男姐能吃点就再好不过了。”

江爱英冲李扬笑了笑，说：“小李啊，你真是个既热情又有心计的小伙子，我替梦男谢谢你了。你也饿了一天，来，与我们一同吃吧！梦男，你也起来，陪妈、爸吃点饭，什么良药也没有五谷杂粮治病好！”

梦男虚弱地摇摇头，低声说道：“妈，我什么都吃不下，你们自个儿吃吧！”

江爱英故做生气的样子，说：“咋？妈那么远来，你还要赌气啊！那好！你不吃妈也不吃，你几时吃妈几时吃，妈就你那么一个宝贝女儿，你要不好了妈也没活头了。”

梦奇飞趁机开导女儿说：“娃，听你妈的话没错，起来吃点东西，想调到其他地方去工作不是什么难事，你不用愁，这事包在爸身上。但是，无论如何你也得吃饭，你总不能病怏怏的去工作啊！你是医生，连自己的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怎么去医治别人呢？你说对不对。”

李扬也帮上了腔，诚恳的说：“梦姐，听老人们的话没错。我知道你让我去接二老来，自有你的用意，但他们来了，你就得听他们的话才是。快起来吧！趁热吃点，我特意炒了你爱吃的菜，我想，只要你吃一点东西，你的精神状态就自然会好起来的，人是铁饭是钢嘛。”

江爱英已用行动去劝梦男，她边给女儿穿衣服边说：“儿啊，妈知道你的心思，你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后，只要妈说一句话，包你的病立刻就好。”

看着妈无比神秘的神态，梦男灰暗的心情萌生出一点好奇。她勉强起了床，晕乎乎的靠在妈的身上：“妈，你别哐我了，我的病就是华砣在世也难治的。”

李扬也真的会来事，他急忙从温瓶里倒出点热水在盆里，再加上些冷水后，把毛巾放进盆里揉了揉，拧干水后递到梦男手中，说：“轻轻擦擦脸，洗一洗精神就会好些的。”

江爱英又感激的看了李扬一眼，她接过李扬手中的热帕，轻轻给女儿揩揩脸和手，并说着一些贴心的话。

在众人的力量下，梦男真的吃了一些东西，这使得她的父母和李扬格外高兴。

梦男的父母坐在她的床上，一直给梦男讲人生的道理，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夜，李扬见梦男的精神已有改观，便有些抱歉地说：“梦总，今晚我要去值夜班，如果你老不嫌弃的话，就去我的床上休息，梦男姐就由伯妈陪她好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江爱英对李扬的细心很欣赏，便附和着说：“小李说得对，你今天已累得够呛了，过去睡睡吧！好好睡一觉。梦男今晚有我陪着，咱娘俩有好多好多的悄悄话要说呢！”

梦奇飞明白江爱英的意思，他点点头。立即就跟着李扬走了。

江爱英也很困乏，她一连打了几个呵欠，自己倒水洗了脸和脚，然后走到床沿，扯扯床单，拉拉枕头对梦男说：“女儿，你睡进去点，妈睡外边。”

梦男却耍娇似的说：“妈，我从小到大都是睡外边的，睡里面睡不惯，还是你睡里边吧！”

江爱英只好由她，轻轻把身子移到里面。

江爱英才稳稳的睡妥，梦男便小猫似的拱进她的怀里，娇声娇气的问：“妈，你不是说有良方治我的病吗？咋不说呢？是忘了还是哄我？”

江爱英故意装糊涂，她说：“我有什么治病良方？你不是都已经好了吗？还要我的良方干什么。”

梦男不依：“妈耍赖，你说只要我吃饭，一句话就能治好我的病的。妈，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良方呀？”

江爱英：“快睡吧！这话，明天妈再告诉你。”

妈越卖关子，梦男越发的想听。她摇着睡意浓浓的江爱英说：“妈，你快说吧！你不说，今晚我就别想睡觉了，我一有心事就要失眠的。”

江爱英也真怕她再胡思乱想，这事本欲明天再告诉她的，但转念一想，反正也就一夜的时间，先告诉了她也无妨。于是，她开门见山的说：“梦男，如果妈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姜维而生的病，对不对？如果是，那你得的病就是心病，对不对？”

妈说得也算对，梦男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爱英又认真的说：“那么你现在根本不必生这个病，也不要为失去姜维而感到伤心难过。”

梦男迷惑不解，如堕烟海，她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母亲，渴望听到下面的话题。

江爱英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地说道：“因为他原本就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你没有必要和你姐姐去抢夺他。”

妈的话太离谱了，简直像风像雾又像云，直把个梦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以为妈是睡迷糊了，是在说梦话。于是她摸摸妈的脑门心，轻轻问：“妈！你是在说梦话吧？”

江爱英伸手揽紧梦男，说：“孩子，妈并没有说梦话，江娅的确是你的亲姐姐，你们是一对孪生姐妹。”

梦男大吃一惊，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这会是真的。她急忙摇着头否认：“不，不，这决不是真的，妈，你告诉我，这是你胡编乱造来逗我取乐的。”

为了让梦男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江爱英只好耐着性子把姜江两家结亲的来龙去脉连根带底都倒给了梦男：“江家解放前是村上的大地主，解放后土地和房屋全被政府收走了，江家的大瓦房分给了姜家。当时江家的人纷纷外逃，我逃到城里谋生，掩埋地主身份嫁给了你爸。江家唯一没有逃出村子的就是你的亲爹江发财。你爹是个很有学问很有智谋的人，他为了能夺回江家的青砖大瓦房，就利用凉湖村有求子撞亲的风俗习惯，设下妙计，于一九五七年秋和姜家在求子树下撞了亲。当地风俗，两家撞了亲后就是天意，是棒打而不分的，谁家敢反悔，那是要遭天灾的。一九五八年九月，姜家生下了姜维，而我们江家却生了一对双胞胎千金，你爹生怕姜家借故反悔，立即让我把你从农村偷偷带到了城里，把你姐江娅留在村里，长大后好与姜维成亲，成为江家房地产的继承人。就这样，你改名叫梦男，成了我们的女儿。这事直到现在也只有你爹你妈，我和你爸知道，连江娅都不知道。”

梦男听得呆若木鸡，惊诧不已，她喃喃地说：“怪不得江娅长得酷似我。这事要不是妈亲口告诉我，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见梦男呆呆痴痴的样子，江爱英并不感到奇怪，大凡有七情六欲的人，听了与自己有关的这段传奇历史，都会是这个表情的。所以她很快就把话锋转入正题，说：“你姐与姜维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好得形同一人，他们的爱情基础是很深厚的。姜维虽然对你也很好，但既然他的心里早已有你姐，与你当然就只有兄妹之缘，而没有夫妻缘分了。所以，我和你爸希望你知道这些事以后，应该认真面对才是。你和你姐，同为我们江家的后代，你应该替你姐感到高兴才是，而不应该跟她再去抢姜维。好女儿，这就是妈送给你的治病良方，有了这济良方，你的心病该好了吧！得了，以后，你可以叫我姑妈了，姑妈搁在心里二十多年的心事这下也落地了，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梦男，你也赶快睡吧！明天好跟妈一起回城。”

从妈妈变成了姑妈，江爱英了确了自己多年的心事，一下沉浸在了梦境里，均匀的鼾声顿时在屋内响起。

梦男却完了，真真切切的完了，当她千真万确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她的心一下凉到了极点，她抚摸着娘的斑斑白发，喃喃自语道：“娘啊，你哪里知道女儿的心，你的良方非但没有治好女儿的病，反加重了女儿的心病啊，现在我已无法医治了。娘，女儿倍感难受的是，我竟成了扼杀孪生姐姐幸福的凶手，我不但极力帮助汪来富整跨、整臭了自己心爱的姜维哥哥，而且还亲自把我的亲姐姐狠毒的往汪来富的怀里推，直到让汪来富惨无人道地糟蹋了我的亲姐姐。娘，女儿是个恶贯满盈、罪有应得、罪该万死之人啊！娘，女儿已不敢面对明天，因为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我已怃颜再偷生于这个世界了。娘，以其让女儿日后面对那么多仇视和研究自己的目光，还不如让我早早的从这个世界上悄悄地蒸发掉，我已无路可走了。”

就这样，在自己最亲的亲人的身边，梦男一直悲悲切切地反省自己。

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鸡叫声。

梦男擦擦眼角的泪水，悄悄起了床，找出信纸和笔，就着台灯昏黄的弱光，饱含热泪、深感愧疚地给亲人写着诀别信。

上一篇《大三线》30集电视剧第二十二集

下一篇李旭斌 || 总想与你握着手（中篇小说连载）

文章分类：剧本栏目大三线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