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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学良||天门传奇(忧郁或忧伤的村庄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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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0-15 10:00作者:吴学良来源:西南文学网



在当今城市生活骚动、狂乱、不安之际,北盘江边花戛台地上天门古寨的遗世独立,绝对是一个传奇。

慕名来到天门村的时候,夜幕降临。才安顿下来,疏雨便在骚闷的空气里含蓄地落下,轻敲着老屋的疲倦;江风也不甘寂寞,像一盏远方的灯,忽明忽暗地穿越时空、透过门窗潜来与我那颗寻找宁静的心相会。踱步于堂屋前举目仰视屋外黑黝黝的高山,凝视寨子边缘模模糊糊的那棵定寨古榕和身边的民居,我知道,纵然将夜色漂白,我也不可能清晰地阅读它的容颜;相反,这只能使它的影子变得更黑,然而,这也才是我记忆中的村庄,读懂它最终需要的是耐心、时间和智慧。

就这样怀着心事趺坐在吊脚楼上任心事漫延时,“山不再显像,树不再露形,花草不再现身,”只有那如金玉坠地的雨滴,与我的心动合鸣,交替着飘摇在天地之间,将让我身心疲惫的城市拉得异常遥远,甚至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天门此刻张开怀抱接纳我,就像一个村庄张开怀抱接纳自己迷路的孩子,而我也不再让心像一个没有家的孤儿,随风到处流浪......

这一夜,我因此而睡得踏实、安详。

鸟声像女巫的玫瑰在村庄开放时,夜雨后的缕缕白雾悬浮在窗外,群山、江流、林木、花草、吊脚楼若隐若现,久远往事在封存的记忆里开始复活。庄稼人户起得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在这里依然没有发生变化;炊烟从瓦缝里弥散出来后,便与潮湿的空气及雾岚交织成一体,见证着天门村清寒岁月的沧桑。肩扛犁铧或身负背架的农人,牵着老牛出现在吊脚楼旁的石板路上。天门村居住的布依族,分散在新寨、大寨和小寨三个寨子里,长久以来,雄奇险秀的喀斯特峡谷峰林、溶洞、怪石、瀑布、伏流、花滩和植被就与他们共存一体,形成了这里相对独立和封闭的世界,而吊脚楼成为了他们族源和族别的显著象征。

布依人吊脚楼之居住习俗,源于先民为躲避虫蛇等而形成,其演变历程,彰显着文明程度的进化。据《北史·南僚传》记载,僚人“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栏。”“干栏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唐时,这种建筑已经发展到“人楼居,梯而上”(《旧唐书·南蛮传》),可见,“依树积木”已被布依先民改造成地面楼房;宋时,他们又将楼底简便宽敞的空间充分利用起来养猪养鸡,这从周去非《岭南代答》“上以自处,下居鸡豚”可以得到佐证;明代以后,底层遍养家禽家畜成为了共同取向,邝露《赤雅》“人栖其上,牛羊犬豕畜其下”说的就是此事。回想这些年,心的年轮在额头上一圈圈地成长,寻找灵魂安宁和记忆村庄似乎成为我人生追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走过的布依族聚居地白水河、月亮河、北盘江畔,一次次亲眼目睹布依人传统的吊脚楼大多早已被钢筋水泥建筑取代,年轻一代的母语意识已逐步退化,心里也就为此产生莫名的悲哀,唯独这天门村至今较为完整地保留着吊脚楼民居的传统,保留着鲜活的农耕生活,这让我在圆梦的同时也感到无比惊诧!它让我竟在平静中想起世界建筑大师勒·柯布西埃《明日之城市》提出的未来整个城市充分吊“脚楼”化的主张。我不知道布依族民居的建筑传统与当代建筑大师建筑观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我只知道在如斯时光里尽享片刻偷来的诸事尽抛心外,随心而行,随遇而安的安宁和乡愁是何等地惬意,有水在,有云在,有雾在,有榕树在,有花草在,有乡愁在,我只需守住灵魂,且听风语,便一切都自在起来......

因为沧桑,所以故事。

吊脚楼边,“梯而上”之梯,已经从木材变成石级,木柱底围正散发出牛羊粪便的气味,它让我深切地想求证“是谁把我带到这清苦的乡愁角落?是城市负心的光阴?还是城市蒙上尘埃的时间?”找准回家的路,迈着蹒跚的腿,在繁华落幕后,我终于可以在天门村搁浅下往事,像自由行走的风,在生命的原野上起舞,真真实实地做一回人。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纺车的咕噜声了。当屋前布依族同胞的纺车把花线织成锦布时,在我手中逐渐苍老的雾岚般岁月,宛若旧上海百乐门交际花手中摇晃着酒波的一只杯子,将浸泡着的那数十载轮回摇晃出来,小寨此刻就化作了一滴相思水,袅袅娜娜地宛如江南的烟柳画面,在我沧田里定寨树般地扎下根,挥之不去......

目睹着木制、竹制、石制生产生活用具被村户们随意放置楼旁,这成了我眼中动态的、精美绝伦的民俗物件成列,它们比我在市境乡村陈列馆室内见到过的那些静态物件要有生命力得太多。的确,动态物件不停地被使用,故能如烟云般不停地变化,日日常新;而静态物件却因不再使用,故它只能成为一种苍白符号。天门村这种天然的农耕文化遗存背景在我看来,就是当世仅存的布依族文化人类学原生态故乡!

石板路边的香樟树此时也经受不住风的诱惑,于雾霭中摇曳着身姿若隐若现地伸向山腰,在初春里仿佛变成了大山的裙裾。布依人是很珍视水石与草木的民族,有山有水和竹木成林之地,往往成了他们的聚居地标;因而每年三月三,他们都会聚集在定寨树下杀羊祭树,祈求上苍保佑五谷丰登,六畜平安,族人添丁添寿,树大有灵、石大有神朴素观念在他们的民族意识里根深蒂固。也正因如此,翠竹摇曳、古榕婆娑、清风倒影,石头在清泉里温润的生态环境才得到自觉保护,山青水秀也才成为好风光,是他们用真心和容颜收藏这抹亮色,是他们用生命的蝉蜕把阳光和风当成摇篮曲,这方土地才会出现如此和谐的画面,才会引人生发出强烈的乡愁,尽管存在“山顶入云端,山脚到河边。隔河喊得应,相会要半天”之险远,人们也才会自觉地寻觅到这里......

我的心随着香樟树的嫩绿而荡漾。据说,天门最美的季节是秋末冬初,这源于香樟叶红了。当此之际,在薄岚中浸润开去的秋色秋意或初冬阳光,把香樟树装扮成一个个活脱脱的出浴少妇,群山在香樟红相衬下像一幅幅血色中的静谧画;早出晚归的农人和小孩在林间小路上的行走或欢笑,使这里呈现出都市里消失了的生动、生气与生机。不需添加任何色彩,石板路上的行人就会面色红润,声带喜悦,一如秋光里的丰收荡漾着幸福,像台地下北盘江水连绵不绝地穿越崇山峻岭而来......尽管黄昏像女人欲望中的呼吸急促而短暂,那些红叶纵然“落红满地无人惜”,但也会“踏作花泥透脚香”呢。倘若再遇到瑞雪初降,山顶的洁白、山腰梯田裸露的苍黄、江岸香樟的彤红、寨中和边缘的古榕之绿、掩映在林间的青瓦木楼、漂浮的炊烟与石板路上的牧牛和出活的村民便会结成一体,斑斓着天门奇幻而温暖的梦!

地处山顶和香樟林之间的梯田在岁月里也不甘寂寞了。在延续布依人稻作文化的同时,初夏它以明镜似的水波,接纳白昼的云彩和太阳,入夜的晚风和星光;秋天又以金黄与风和阳光交融,凭借纤毫毕露的线条之美,成为摄影家捕捉光影的绝佳之地......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里尔克《秋日》)

诉不尽的天门村呀,当风把相思放在天上,惊落思绪凄绝成尘时,我愿意用一杯酒,在一个夜晚唱空一次生命的轮回;我愿意伴一盏灯,独自走痛前世今生。走过你,才发现人生不过是荒草尖上的一滴露水,才发现忘了老去,失了流年竟然如此简单,才知道“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原来不是一种错觉;来过、走过、坐过,悟过、觉过,从此,我相信风华再以载不动流年,只有把幸福安放在你这样的村庄,人生才会活色生香,季节轮回、人生无常才会在阳光和月色里自然生长;只有在你这样的村庄住守,一切才会自由自在,自生自灭......



作者简介:吴学良,1965年生,贵州水城人。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六盘水市文联副主席,曾任贵州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贵州省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诗集一本,报告文学集一本,散文集六本,文艺论集三本,长篇纪实文学一部(合著),长卷散文一部,文学理论专著两部,文化学专著两部,合篆《六盘水市志·文学艺术志》一部,曾三次获贵州省政府奖,市“五个一”工程奖,六盘水市首届政府文艺奖,被评为六盘水市首届“十佳文艺家”。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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