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 || 不灭的炭火

父亲总是很晚才下班，母亲总是在我们熟睡后，起身往炉子里填上一铲和稀的煤泥，再用火钩轻轻地钩开些缝，火炉里重新燃起的火苗，映红母亲疲倦的脸庞。

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亲踏上这片盛产“黑金”的土地，成为一名煤矿工人，一干就是三十多个春秋。每天在狭窄昏暗的巷道里摸爬，厚重的工作服在汗水和煤泥的浸泡下显得笨重，总也洗不净的黑眼圈和指甲盖见证着这份工作的艰辛。

母亲就负责照料我们和操持家务，每一个清晨，父亲出门前，母亲总会叮嘱：“注意安全”，每一个下班的深夜，母亲为父亲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有一次，采面安装，父亲从早上八点就一直在井下作业，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那笼炉火就像母亲的等待一样，从期盼变成焦急，母亲坐在炉火边静静的等着，火苗从冉冉燃烧到奄奄一息再到重新燃起，火上烧着准备为父亲煮面的水，在焦急的等待中换了又换，加了又加；父亲回来时已经第二天的深夜，面抬到跟前，父亲像往常一样坐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的吃，趁着这个时候母亲跟父亲说家里一天发生的事，说我和妹妹不听话、说我们的成绩怎样、说隔壁家的婶子今天送来两颗自家地里的菜，说门前院子里月季开了几朵鲜艳的花等等。这时的父亲一边吃面一边听着母亲不紧不慢地絮叨家长里短，间隙时回应母亲最多的只有一句：“哦！”偶尔父亲也会跟母亲说一些工作上的小事，母亲总是聚精会神的听着。那个夜晚,精疲力尽的父亲吃完母亲的面，满足的笑容延续到睡梦里。不论多晚，不论多累，都不曾影响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正如那笼没有熄灭过的炭火，只会越烧越热。

还有一次，父亲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可是不到一个小时，父亲就回来了，正在屋里收拾的母亲，看着父亲垂头丧气的回来，就问父亲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们一个跟班队长，说父亲前一天的工作任务没有交接清楚就下班，便把父亲的工停了。父亲解释说因为工友接班的时候来晚了，看父亲在帮他干活过意不去，就让父亲赶紧下班回去，所以就没有在交接班记录上做记录。可是，那位跟班队长根本就不听父亲的解释，直接就把父亲撵回家了。听完父亲的讲述，母亲放下手中的扫帚，拉着父亲就出门了，那天母亲是一个人回来的，因为父亲换了工作服继续上班去了。后来父亲告诉我们，母亲找到那位跟班队长，一顿数落，从我们一家举目无亲来到矿山，到父亲起早贪黑努力工作，再到含辛茹苦抚养儿女，说到父亲每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她心痛却不敢表露，只能跟父亲唠家常，让父亲能够暂时的忘记劳累，是她唯一能为父亲做的。母亲把父亲工作以来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做过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说给那位跟班队长听，听得那位队长目瞪口呆，这些都是父亲平日里偶尔跟母亲分享的小事，母亲却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用自己的方式爱着父亲，是一个体贴的爱人、认真的倾听者，是心中的爱让她这样默默的付出，固执的性格赢得的是父亲的认可和彼此的尊重。一次，父亲和一个工友被分配到一个巷道工作。平日里，那人吊儿郎当，偷奸耍滑，为了早点下班，他把别的队组运到巷道的材料偷偷拿过来用。父亲见到后就说了他一句，谁知道他蛮不讲理，拿着铁锹上来就朝着父亲的头上挥去，父亲遂不及防，铁锹重重的打到父亲的额头上，鲜血顺着父亲的额头往下流。父亲疼痛的吼声引来了其他队组的工友，他们把父亲送到了医院。父亲的额头缝了七针，母亲在医院里整整照料了父亲一个多月。单位领导出面调解，说是让伤人的人赔医药费，再补偿父亲一些钱，让母亲不要再追究了，病床上的父亲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默默的看着母亲，母亲背对着父亲，用碗把饭盒里的面盛出来，面的热气飘在母亲面前，她对来调解的人说：“你们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打人的人送到派出所去处理。”说完后，母亲把盛有面的碗递给父亲。父亲出院后，那人到处托人找母亲说情，自己还亲自上门来求过母亲，母亲总是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烧水、煮饭、添煤，让炉火就这样烧着，想着父亲受人欺负，她心疼却不知道怎样表露，也许在她心里，只有让打伤父亲的人接受法律的制裁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宽慰。在母亲的坚持下，打伤父亲的人最终还是被派出所给带走了。

家里的用煤，是父亲每天下班后从百米以下的深井巷道里捡回来的煤渣，堆煤渣的池子里，母亲用铲子铲下的坑，每每都在父亲回家后又被填满，然后又被母亲添到即将烧尽的炭火中。如今的日子变了，炭火被取代了，父亲也退休了，但是，母亲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在父亲饿的时候，把热气腾腾的面端到父亲面前。

他们的爱，就像炭火，一旦燃烧，永不熄灭......

作者简介：罗丹，80后，汉族，贵州盘州人。盘州市文学沙龙成员，作品散见《劳动时报》《六盘水日报》等报刊及网络平台。

           (编辑审核：黄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