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芳 || 吃月亮

每年中秋临近，我和老公都会商量去哪里过节。有时和朋友一起过，当然更多的时候是陪父母一起过的。可是，今年老公却慎重宣布要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过中秋。我一听马上作出强烈呼应，踊跃报名参加。一直很想知道工地上的工人是如何过中秋的，这回可得好好见识下。

中秋节那天工地上是不放假的，应该说除了春节工地上几乎没有假期。许多外来的打工者都是一年做到头，除非下大雨或者自己请假休息。所以，我一向认为在所有的行业中建筑工人是最辛苦的，夏天头顶毒日，冬天又要忍受天寒地冻，这些并非一般人所能坚持的。有许多次，我去工地时，看到他们忙得疲惫不堪的样子，总会感叹他们的不易。那么，他们的家人看到的话又该如何的心疼呢。

到了五点，工人们才陆续下工。我和管伙食的几个工作人员已早早的把桌椅排好，就放在工地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以未完工的大型建筑为背景，临时通用的二个大灯泡为灯光，几张大桌子为道具，一个粗犷的舞台就这样形成了。管伙食的老赵告诉我，今年工地上给每个工人发了二个月饼，二个鸭蛋，二瓶啤酒，外加一斤肉，再加上本部门特意准备的美味佳肴，可算是大餐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待老公这个部门的人全部回来的时候，已近六点了。老赵安排着工人们全部入座，满满的围了几大桌子，把个偌大的空间挤得沉甸甸的。席间，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倒入海碗，碰杯即干，那种豪爽让我望而生畏。没有音乐，没有诗歌，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喧哗更像是滔滔黄河，自有一去不复返的磅礴气势。工人们大口的喝酒，大口的吃肉，这就是他们的能量来源。这些粗鲁的汉子们都不善言辞，而此时此刻，语言似乎已成为一种多余，有的只是今朝有酒有朝醉的狂野。

夜色渐浓，工人们有的喝醉了，有的开始热烈地交谈起来，也有的给朋友或者家人打起了电话。我身旁坐的一位汉子叫老吕，很瘦小的一个人，但是干起活来并不亚于任何人。自然，吃得也多。我看着他一下子吃了三个月饼，当他拿起第四个月饼的时候，我忍不住说，月饼多吃了对身体不好的，糖分很多的。他哈哈地笑，说，不怕的，我在家一口气吃五个呢。只见他又美美地咬了一大口，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只听他大声地嚷道，小妹吗？啊，是爸啊，家里好吗？我啊，好得很呐。月饼吃了。没月亮？他说着抬头往天空看了看，大笑说，是没哦，被你爸吃掉了啊！说完又哈哈地大笑起来。旁边的同事打趣说，老吕肚子大，月亮都能吃掉的。只见他把半个月饼塞入嘴里，嚷嚷着，瞧，又吃了一个月亮。于是，在场的人一阵大笑。

我抬起头来，试着寻找月亮的影子，依稀感觉它就躲在那一层薄雾后面，正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切呢。或许，正如老吕所说，它早就被人吃掉了，然后在每个人的心里发芽，思念由此而生。没有月亮的中秋，却没人感到遗憾，中秋是思念的日子，因思念而生的月亮永远挂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深了，我环视四周，已没有了先前的喧哗，大多数人搂着手机在跟电话那头的人窃窃私语。一个工人走到我跟前，给了我一个月饼，说，这是他女儿特意给他寄过来的。他竟然也风趣地说道，来，也吃个月亮吧。

作者简介：张雪芳，笔名弓雨，苏州锦溪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雨花》、《散文百家》、《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扬子晚报》等杂志报刊，已出版散文集《学会倾听》、《蓄满烛光的夜》，小说集《红房子》。

（编辑审核：黄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