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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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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7-13 22:42作者:罗仕明来源:西南文学网网址:http://www.xnwenxue.com


话说罗轩几人走后,罗母就和堂弟、弟媳聊了起来。

“大舅爷,说起这两根(指罗轩的二舅小腊阿和幺舅小双龙)不争气的路毙(短命鬼),把我家这一房人的香火都给弄断了啊!”罗母伤心地说。

孙元明接过话:“我阿二娘,人都死了,现在还有什么用,要想开一些。”“想着这两个鬼,大家都很伤心,一有两个钱!整天就是赌、赌、赌,不务(做)正业,简直没得会头得,最后小双龙把命都赌了进去(在掷骰子赌钱的过程中被抓,枪走火从右肩打穿左肋)。”

孙元明的妻子赵成英接过话,“说起这两根死短命嘞,一生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就像被鬼拉倒他们一样,一个二个都是无头倒路,活得像个鬼一样。”

“二娘,你看看他们吃的都是些哪样子嘛我这里坎上坎下的经常来看,很多时他们吃的都是酸菜豆汤蘸寡辣椒水,酱油都舍不得买一瓶,就是喜欢喝那点寡酒,报啦的衣禄的些。一个人端起来都能喝个斤把,那还是没得下酒菜喽!喝了呢!天一句、地一句,胡儿马儿嘞,胡打乱说,没一点头路。你看他们两个穿的那衣服、裤子,从来都没有一件称抖(好看、体面)的,又经常不洗,最后都成了‘油打皮’了,亮晃亮晃的,衣领和袖子都能刮得倒出二两油来,头发和胡子稍微长得长一点,简直就像个鬼一样。”赵成英唾沫横飞、指手划脚地说。

“你看看他们那屋头,黑黢黢的,那个扬尘水(因烧柴禾,火气和烟雾等遇冷空气时在屋顶聚集成的黑色像油珠一样的油腻液体)滴得到处都是,帐子、床单、被窝从来不洗,就像个狗窝,臭哄哄嘞,简直没法睡。我每次走到他那儿坐都不想坐,就是站着,这些我阿二娘你是知道嘞。”赵成英一直在说。

“是喽!这些我都知道,我以前每次来还帮他们洗一洗,搞整一下,后来看见他们一个二个都是懒鬼,我也懒得管了,反正是他们睡,我又不睡,我也不经常来。”“我也经常跟他们讲,要少喝点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并不是让你们一点都不喝,我阿爹就是好这一口(罗轩的外公),喝多了也不管我阿妈的死活,还要发酒疯打人,我就很反感,也没得办法得。但他们都听不进去,就好这一口。没得酒了,苞谷都要背两升(贵州黔西农村一升等于六斤半)去卖来喝。”

“我阿爹又爱喝酒又爱赌钱,还不干活,脾气还差得很。我记得有一年,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一百多斤菜籽,晒干后我阿爹就全部拿去卖来赌干净,我妈就哭就闹,他就动手打了我妈,打得很重,我们娘俩很伤心的哭了一顿。后来我妈就因为这事,阴阴仙仙(时好时坏)的生病,两年多点就死了,死嘞时候才49岁。那时我阿大姐已经出嫁,由于没有娘教,爹对我又不好,我从没进过一天牛圈门(读书)。我阿爹还想把我许配给石堡堡吴家,我那时还小,但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别人说,要让吴家来抢亲,我就跑了,14岁就被迫成了罗家嘞媳妇。”罗母恸情地说。

“我妈在生病的过程中,好像也是被鬼把她的魂魄拉几(起)走了。就是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听见她说梦话:‘不要拉我喃!不要拉我喃!’我爹就起来点起灯到处看,看见我妈的一只手被反反的拉在床沿下,床下也什么都没看见。那时我爹就是不相信有什么鬼神喽!根本没有想到去请神婆给她搞整一下,一年多点点就死了。”

赵成英说:“这些之前的事呢!我是不晓得,我嫁跟你阿大舅时,他们早都搬下来住了。你阿大舅刚刚从部队上转业到铁路上来,条件都不好。他们两个都还年轻,都还没有说婆娘。几年后,我阿二伯就去世了,只剩下他兄弟俩相依为命。”

“是啊!早些时候跟他们说婆娘,他们都说不要,就是想玩。还一直说,‘天下总有一个女人是我的,不好的还不要。’后来,随着年龄偏大,找了几个,人家都不同意,就是闲这个闲那个的,最主要的是家里穷,没得钱得,就一拖再拖。直到最后是小腊阿来我家下面汤家槽挖煤炭,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曾家坝的过婚亲,才结嘞婚。小双龙就一直没找过,根本不提谈,直到被枪打死。”

“当时我送小腊阿去曾家坝上门(倒插门),我还要从家里背几(起)糟辣椒、豆豉颗、花豆豆、黄豆来,没得别的可拿得。”“就是因为一家人都来了,我家喂的三个鸡,都被强盗抱(偷)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

“因他没得钱,就没买到裤子,我让小双龙把他那洗过一把水的裤子给小腊阿,小双龙不同意,就生气跑到对面那个石头窝窝都去睡起,我求了小双龙好半天,他才把那条裤子拿跟小腊阿穿,我还掏了20元钱哄小双龙。”罗母一直在说。

那时鸡蛋才两分钱一个,按当时的物价,得卖上千个鸡蛋,20元基本上是罗轩一家的所有积储。

孙元明接过话,“是啊!那时20元太管钱,可以抵现在的2000多,甚至是10000都还不止,我的工资才好多嘛,几块钱。”

罗母继续说,“他去曾家坝只有三年多,那个二舅娘本来就有心脏病,身体也不好,但为人却很好。三年来,又没生得有一儿半女,二舅娘就死了。听到二舅娘嘞死迅,我和你阿二姑爷(罗轩父亲)都说拐了(情况不妙),但还是礼礼节节的去下祭(人死后,带上灯笼、花花纸、鞭炮、祭碗等去祭拜),之后,他在那儿呆了半年多,感觉四火不妙(形势不对)才回到大营坡。”

“那三年,正是土地承包下放到户的时间,所以他的户口和土地都在曾家坝。在那三年多里,他每一年都在挖煤,基本上很长时间都在煤洞(厂)上度过,早就吃尽了不少苦头。”

“那是有一场我赶赵家坝,听曾家坝那边的人摆出来嘞,就说有一次,这死鬼晚上在别人家喝酒回来,因为太晚了,二舅娘数落他,他就发火,就用电筒头头把二舅娘周(全)身打青完(青一块紫一块),后来二舅娘就以倒这点事事,生病了,很快就死了。就是因为脾气不好,自己又爱喝酒,性格也怪,和三个娃儿又相处不来,才呆不下去。”“他不知道,那必竟是人家的妈呀!你打人家的娘,娃娃们怎么会没意见,以前是娘还在,没办法打后父罢了。后来曾家那些长舌妇们,看见他一无儿二无女,土地又是当时人们的命根子,就东(唆使)着三个娃娃把他赶出家门,这就是他的第一次婚姻。”罗母气愤地说。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你不说我们还蒙在鼓里,还不晓得,我以前一直搞不明白他怎么回来了,想到肯定也是和娃娃们关系搞不好,在那儿呆不住,才回来的,其实就是他那两口衣禄酒害了他、惹的祸。”赵成英接过话说。

“当然了,那个年称缺田少地,小腊阿分的又是好田好土,一年大米(谷子)都要打2000多斤,还有苞谷。为了霸占他的田土,就想办法辗走他。”罗母又进行补充。

“第二次呢!是七八年之后,说的是石梁子吴家的媳妇,我们又跟他收拾打扮,在大营坡又摆酒席,又放火炮,你阿二姑爷又一次送他去上门。这两家情况都差不多,老公也死了,只是少了一个娃娃,一个姑娘一个儿子。这一次时间更短,只去了半年,又被辗回来了。”罗母继续说。

“那是我来垛垛坝(素朴镇街的小名)赶场,去了杨家巢大姐家,晚上在大姐那儿栖,几个月没来了,顺便也想明天一早上大营坡来看哈小双龙。一进门,就看见小腊阿在床上躺起(着),墙壁上还挂着一块新鲜肉,可能有两三斤,肉上还有一些泥巴,小双龙却不在。”

“他看见我来了,就让我快坐。

我就说:‘二舅爷,你有空啊!你阿活路都干完了吗?’

小腊阿说,‘没有,趁赶来看哈小双龙,他去大坪子薅(除去野草,把泥土往苞谷树下垒成一个小堡)苞谷去了。’等哈回来吃早饭。

说完,他就爬起来,把肉洗干净切来炒起,小双龙回来后我们姐弟仨吃了一顿饭,我就回赵家坝去了。”罗母补充说。

赵成英接过嘴说,“我阿二娘,那是你不晓得,这个死鬼一回来就再也不去了。当然,这也是后来才听石梁子那边的人摆(讲)出来嘞。这死鬼就是你来的那个星期天,他带着儿子上垛垛坝来买犁头,买好后他就叫儿子扛回去,那天太阳又大,气温又高,也没跟孩子买一点点吃的,孩子就饿着肚子回了家。”

“下午呢!他那婆娘听到赶场回来的人说,在街上看见他和别人又喝酒又吃肉,他那老婆一听就怒火冲天。等到天都黑了,这死鬼才提着那块肉回去,一翩一拐的,差一点门都没得让他进,那婆娘就直接把块肉扔了出来,并让他捡着他的肉滚。”

“他呢!摆起来呢!又好气吗又好笑,又受不得气,就吵起架来。尤其是让他滚,他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就捡起那块肉,深更半夜回到了大营坡。这死鬼真是没得出息,女人就得哄,哄一哄,说点矮子话,让人家出出气就好了哈。可他不,还捡着肉走了,第二天我下午上来看见让他回去,他还耍脾气,就是不回去了呢!等过几天想回去时,那小婆娘已请人带信来说,让他永远别回去了,即使去了门都不会让他进嘞。后来我们又请人去说和,可人家一口拒绝,态度也十分坚决。是啊!那年头,又没扯结婚证,只是摆酒席,没得法律保障。”

罗母说:“哦,是这样啊!所以那天我上来,看见他在床上睡觉,那块肉还是脏兮兮嘞,是这个原因。”

“哦,就是那块肉,这个死不成气嘞,没得肉吃过,爆他的肚子,搞得家不像家,业不像业。”赵成英气愤地说。

罗母说:“是啊!从这几件事情,人家就把他看白了。一件是作为一个后父,让还没长大成人的娃儿扛犁头回去,已经就很不对了,他还真的很忍心。还不跟孩子买点吃嘞。太阳又大,让孩子空着肚子回去,人家母亲会怎么想。另一件是自己却在街上和那些所谓的猪朋狗友喝酒吃肉,高兴得很,好不快活。人家就感觉你这个男人心不好,没有一点点责任,只顾自己,在你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看不到希望。再一件是让他捡着他的肉滚,他还真的捡了,还真的滚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咋叫人家心不寒,还怎么和你过日子,晚断还不如早断。”这就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说起这个孙元富啊!我们都讨厌他,我和孙元学一说他,他就和我们吵,从不知道自己的错,明明是他的错,他还不承认,后来我们就搞卯了。”孙元明插了话。

罗母心想:“难怪幺外婆(孙元明母亲)死,他说你们都不请他,他还是硬着头皮来抬石头、背泥巴,尽量多多做事,那必竟是自己的亲亲叔娘。”

“事情是这样嘞,他呢!只要是哪个拿酒跟他喝,他就说哪个好,他就跟哪个干活。”“陈祖贤家小长发一天整半杯酒跟他端起,他就天天帮人家干,不管天晴还是下雨。就是有一年,他自己的苞谷地都还没有弄好,那苞谷秧秧(苗)黄黄的,肥料都没得追(放),他都不管,就只帮小长发家,我们也是嘴巴贱,就说他,他心里就不安逸(高兴),就和我们吵,关系就越来越僵了。”“他不听,我们后来也懒得说他,管他哪样做、哪样搞。他那一季苞谷真没什么好收成,就几个洋荷(生姜叶一样的可食植物)崽崽,你说气不气。”孙元明边吃旱烟边说,呛人的烟味弥漫在昏黄的灯光里。

赵成英接过话,“你看他死了,陈家小长发来不来嘛!以前一天二叔长二叔短的喊得圆完(好听),自从他前几年摔断脚杆,人家就不张(理)他了,好像都没来看几次。就这段时间他生病在床上,都没来过。就如今天,人死了,好几步路嘛!脚印都没看见一个。”

堂姐弟仨你一言我一语数落着死者,好像越说越没有睡意。夜深深,窗外毛雨飘飘洒洒,房檐上的雨水一滴滴慢慢坠落,如泣如诉。

孙元明看看表,才发觉已经凌晨两点过了,就从窗户下站起身子,说:“二娘,我们洗脚睡觉,明天还有事,我们明天再摆(聊天)。等罗老幺他们今晚弄好了,那就好办了(弦外之音是把尸体装进棺材里免得吓人)。”

说完,赵成英就把火上热腾腾的水抬下来,找来洗脸帕和洗脚盆,让罗母先洗。之后,她俩就睡房圈屋(里面一间),隔一堵墙,一道门。外面这一张孙元明睡,等罗轩装完棺材下来后和孙元明一起睡,一人一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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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罗仕明,男,汉,中共党员,本科文凭,笔名玉树临风,1972年出生在贵州黔西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1990入伍,曾就读于空军工程大学,从军20余年,在藏工作17年,军队自主择业干部。曾在全国多家报刊杂志书藉上发表过各类文学作品,2013年出版个人诗词集《天涯明月心》。现为中国当代作家联合会会员,世界华语作家联合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子曰”诗社社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南文学网副主编。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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