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福兰 || 痴情等到发如雪

雪覆盖着古城，由于雾霾很多天没出门的我，就想迎着这清新的空气，出门走走。望着处处挂着的红灯笼，方知还在年里。路上行人不多，我踏着薄薄的未融化的雪，慢步走向那离家较近的雁塔广场。天气虽然很冷，但遮不住的年味，依然使这个名胜古迹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来客。西北最大的音乐喷泉，豪迈不惧雪的飘洒，随着音乐声，冲向天空，不断地变化着。一会儿像万马奔腾，似乎要冲向云层；一会儿像列队整齐待检阅的士兵；一会儿又像高傲的孔雀展示她美丽的开屏。一个个的冲天柱，显得观看的人们是那样的矮小。

这大气豪放的景象，让我看的心旷神怡，脑海里有着无限的遐思。突然间有人拍我一下肩膀，叫着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未能认出脸前站着的满头白发，黑瘦，还有些驼背的女人，“我是香香啊。”啊！是我想念了很多年都没见到的香香姐，我们一下拥抱一起。流着泪，笑着，任凭水柱飘洒的水雾，还有那柔柔的雪花，扑在我们的脸上，久久不愿松开。香香姐松开手，先擦了我脸上的泪水，把我介绍给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一位男性，神情似乎有些瓷呆，冲着我只是笑笑，经香香姐介绍，才知他就是香香姐为他不嫁，寻找他多年的，也早已是‘烈士’的男朋友李保峰。望着这张曾经高大魁梧英俊，现在却是沧桑有些呆呆的满是皱纹的脸，现实将我输送到那几十年前的思绪里。

当年我和香香姐是从不同的下乡地方招工进到一个单位，我们在一起培训学习，后又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香香姐大我两岁，性格开朗活泼，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响亮，整个一层女生宿舍楼都能听到她朗朗的笑声。香香姐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一对笑眯眯的眼睛让人感到可亲可爱。工作上能吃苦，麻利干练。我和她都喜欢看书，经常交流书中的内容，尤其古书，我总是看不懂，可经过香香姐有声有色的讲述，也就好奇的愿意看了。《红楼梦》这本书我第一次看看就看不下去了，但是香香姐给我描绘书中的人物和诗词的大概意思，一下就又吸引我看了起来。慢慢的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她的豫剧唱得特好，所以又在单位文艺队经常做搭档，她演妈妈，我总是演女儿。她塑造的风趣可爱的妈妈形象赢得职工们的好评。爽朗的性格也总是能让同宿舍的我们开心愉快。

在工作上，她非常支持我，她是机械加工者，我是检验员，她总是让我严格检查她加工的零件。她告诉我一定要心细，因为零件都是飞机上用的。不能马虎。在生活上，更是处处照顾我。我们经常悄悄的说知心话。

她的男朋友是和她一起下乡同吃同劳动的同学，当兵时是一名边防战士。他们是靠着书信来往传递着情意。每当她看男朋友的来信，脸上总有一种幸福感，可这幸福的背后，悄悄的给她带来了悲伤。

那是三月份的一天早晨，上班的号声响了起来，厂房的机器也发出了轰鸣声，我和香香姐匆忙走进车间，碰到了办事员送信件，我看到香香姐期盼的眼神里流露着失望。她悄悄告诉我说：“已经五个月没有收到男友的来信了，”我劝她说：“可能部队训练紧张，顾不上。”说着我们就各自走向岗位，我刚进检验室坐下擦量具，香香姐的师傅就进来告诉我，香香姐跟着部队来的军人坐吉普车回古城了。我很纳闷，也很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星期后，香香姐回来了，很是憔悴，不吭声，一头栽倒床上就哭，怎么问都不说，很长时间才止住，不说话，不吃饭，躺了整整两天，在我和其他舍友们的一再劝说下，总算吃了点饭，然后平静的拿出了一份解放军报让我看，我看到头版大字写着：雷锋式的好青年李保峰烈士事迹。整版讲述了他的英雄事迹，做好事，和当地藏民能打成一片，帮助和照顾当地老人生活上的困难。给老人理发，洗衣服，为部队和当地民族关系立了功劳。获得军民一致的好评。能艰苦训练部队技能，照顾新兵，在训练中起带头作用等等，也是部队培养的好苗。可就在一次边界执行任务时，为救战友，不幸落入激流的河水中牺牲，部队曾经多次派人沿河寻找，等待，经过近五个月都未有结果。这是一条边界河。部队就将李保峰的两套军装埋入墓中，这座墓永远的矗立在边界上。我看完了报道，很是感动，可更是替香香姐难过。她本是准备五月份等男友回来结婚的。

香香姐和她的男友感情很深，很相爱，我见过相片，高大英俊。香香姐告诉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离开她，而且没有找到尸体，那怕找见一件衣物呢，可什么都没有。他肯定还活着，她要去找寻，这次回来，就是请长假的。我劝她先缓缓再说，可她坚信她的感觉。她拿出了他们相爱几年的信件，让我一封封的打开看，我看的泪流满面，怪不得香香姐这么痴情。情深意长的语句感动着我，他们互相爱的誓言是那样坚定。我没有理由不支持她。我流着泪水告诉她：你去吧，有什么事和我联系。香香姐带着希望踏上了寻找她心爱人的路程。我每天都挂念着。

三个月后，香香姐回来了，憔悴疲惫。我看到了香香姐头上的几根银丝，我的心酸酸的。她告诉我，她踏遍了整个边防河岸，拿着照片四处寻找。她还让部队开了进入异国的边防证明，在河的对岸也寻找了遍，还撒了寻人启事。未有结果。回来后，再也看不到香香姐的笑脸，也听不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了。

香香姐依然不相信那个痴情的他会无声地离开她和他的老母亲。香香姐说，李保峰是个独生子，两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现在宝峰不在了，他的母亲很悲痛，今后的生活无依靠，无人照顾。她准备替宝峰照顾这个妈妈，等宝峰归来。我敬佩站在我面前只大我两岁的姐姐。

此后，每星期休假，香香姐就来往于古城到单位的路上。后来通过部队的联系，为了照顾方便，将香香姐调回了古城 。临走前她说：在她心中李宝峰早已是她的丈夫，她有责任照顾他的母亲，更不相信丈夫死去。她等李宝峰，她坚定这个信念，她就这样一直等着。

后来由于我的调动、搬迁，以及古城的变化，我们失去了联系，心中只剩下淡淡的思念。

没想到几十年后，在古城最繁华的景区，竟然让我见到了香香姐。我迫不及待的问香香姐后来发生的事情。

香香姐调回古城后，一直陪伴着和照顾着李宝峰的母亲。她的重情义感动了很多人，可她谢绝任何提亲，默默地守护着心灵中的那份爱。她等待，她期盼，早早双鬓变白发，直到李宝峰的母亲去世，她心中期盼的奇迹也没有出现。随着年龄增长她感到孤独，也有些失望，因为这一晃的等待就是30年。在朋友的劝说下，在她80多岁老母亲的哭诉下，香香姐接受了朋友介绍的一个病逝妻子的男友，人很不错，是部队转业的干部。

她调节好了自己的心理，准备结婚。为自己有个家。她望着这套她陪伴照顾李宝峰妈妈的房屋，有些辛酸，有些依依不舍，她把房间打扫干净，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等待将要接她的男友。她要离别这里了，回想着自己的等待，她流下了说不清楚的泪水。她听到了汽车声，当她出门看时，却见一辆军用吉普下来两名军人，扶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下车，香香姐一眼认出了她的李宝峰，她扑了过去，可她心爱的人却呆呆的，没有理她。她抓着宝峰使劲摇着，喊着，可宝峰依然是张很平静的脸，只是冲着她笑了下。香香姐拉着李宝峰的手，静静听着军人的讲述经过：宝峰被激浪冲向下游河的对岸，已经不知昏迷多长时间，被河对岸异国的一个善良的大叔救起，只穿着一个短裤，头上有伤口，待他醒来时，已经失忆，有些呆呆的。大叔什么情况都得不到，只好先收留他，待他身体好些，他就呆呆的跟着大叔干农活。大叔四处打听，没有消息，始终不知他是何人。善良的大叔就把他当成自家儿子看待。就这样他在异国他乡的大叔家，一呆就是30年。   

有一天，大叔的儿子在废品站无意中看到一张破旧的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很像他家的那个呆人，他带着那张寻人启事急忙跑回家对照了下，是的，是中国边防军。他与他的爸爸和当地政府联系。通过和中国边防军的联系，宝峰终于回家了。通过在医院的检查，他失去的记忆，难以挽回。只能用温暖和家庭的关爱看是否能唤醒他的痴呆的记忆。如今李宝峰已回到香香姐身边10年了，李宝峰的记忆没有进展。只是会笑。

我不知道是替香香姐高兴，还是替她忧虑。我只看到香香姐那张苍老双鬓发白的脸上有了笑容，有了幸福感。她的笑引得李宝峰也咧嘴笑着。只见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香香姐的手。

我感慨，香香姐的爱感动着我。

作者毕福兰，老三届女知青。曾就读于西大文学院、河北当代文学院函授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西安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国内几十家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和诗词作品，多次荣获国内征文大赛一二等奖及特等奖，作品被收入散文集《朴素的绽放》。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吴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