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舜同 || 鲜花有毒

躺在环境雅致柔软舒适的病床上，关主任心里好像有事。什么事呢，好像是单位办公大楼装修工程要扫尾了，对他办公室套间的装修质量有点不放心，又好像是住院已快三天了，怎么没一个人来看望呢。

关主任呆过好些单位，不论在哪，都没有让那份权力浪费掉。他躺在那里盘算着，小事不算，就工程承包、资金调度、人事安排等等由他说了算的也不下几十人次了。

远的不说了，就说眼前的小李子吧，关主任进城三年，小李子位置挪了三次，从一般的办事员到所长股长，一直到进了领导班子当上副主任。

要说小李子水平有多高能力有多强，关主任最清楚了。这个人头脑特灵活，眼球一转一个主意，而且特会来事，好多事情做得就是让人舒服。比如说吧，关主任下午下班半个多小时了还没离开办公室，说明主任晚上没饭局。每每这时，小李子就会漫不经心地踱到主任办公室说，哎，主任今天有没有宝贵时间，听说美食街新开了一家涮羊肉，正好王副主任张副主任也没走呢，一起去尝尝。小李子知道主任好两口，几乎是无酒不动筷子。经小李子这么一说，关主任当然不会反对了。于是小李子立马驾主任之名再一个一个地给王副主任张副主任打电话。一局饭就这么让关主任开开心心顺顺溜溜地吃开了。　

关主任躺在那里想，谁都可以不来，可他小李子不能不来看看我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小李子捧着花篮来看望关主任了。走着走着小李子拐进了卫生间。原来，前面不远处，承包办公楼装修的金老板也来了，他脑子一转，去了卫生间，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巧妙地塞进了花篮中。他想免得与金老板撞车。在关主任病房，关主任问这问那，金老板答的啰里啰嗦，小李子插不上话，便先走了。

金老板也走了以后，关主任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终于有人来看他了，金老板还带来了厚厚的红包。提到红包，关主任又想到小李子怎么……对了，小李子临走时好像说这花可以带回去泡茶，千万别扔了什么的。关主任感到这话里有话。便让护士将已经搬到病房外的花篮又搬了回来。护士对他说，花粉有毒，像你这样有哮喘史的病人更要注意，会鼻涕眼泪地加重你的病情。他不听，坚持让护士将花篮搬了回来。

关主任吃力地挪下床，在花篮前仔细地端详着，祝关主任早日康复几个字，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摸索了几遍，半点收获没有。他不死心，待喘圆了气，又弯着腰，歪着头在花朵下枝叶旁拨来拨去，手背被花刺刺出了血，都全然不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关主任终于在花篮的一个缝隙找到了一个不枵的红包。捧着那只红包，关主任高兴地自语着，我说嘛，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又有人来看望关主任。有的带着花篮也带了红包，有的就是来看看，仅带了一篮花或一篮水果。关主任不这么想，他要一篮一篮地检查。当护士不听他使唤将花篮搬出病房时，他又叫来家人，将花篮又都搬了进来。桌上几上窗台上地上全都摆满了，花粉的味道呛得正常人都有点受不了。关主任不管那么多，他不相信，世上就一个小李子那么聪明。躺在围满鲜花的病床上，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鲜红的花瓣变成了一个个红包，纷纷落进他怀中。

长长的鼻涕流在了鲜红的花朵上，流在碧绿的嫩叶上，可关主任好像全然不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把小镊子，在一篮又一篮缝隙中寻觅着……

他自己也感到了不舒服，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脏兮兮的口罩挂在了鼻子上。护士见了，哭笑不得。

有人发现关主任晕倒在地上，一脸的鼻涕眼泪。医生判断，就是花粉惹的祸，一边叫来护士赶快把所有花篮都搬出去，一边安排人员送他去抢救。在抬他上救护车的时候，已奄奄一息的关主任，突然半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不……搬……出……说着还顺手捞住了一盆花篮死死不肯松手。

抢救室门口，眼巴巴等了三个多小时的关主任家人，终于看到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他们急切地问，病人怎么样？医生一脸无奈，什么没说。接着关主任也被车子推了出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关主任的手中仍紧紧地抓着一盆花篮。（本文原载2013年1期《微型小说月报》）

作者简介：宋舜同，笔名宋体。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安市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在国内各级报刊及海外华文报纸发表小说、散文350余篇，60余篇小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级评比中获奖。曾出版小小说集《腰带的烦恼》、散文集《冷水泡茶的味道》。

（编辑审核：吴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