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洞

　　牙痛得厉害，我到医院看病，苦等了两个小时，才轮到我。正教授级的温医生，对我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美牙。我对“白大褂”有些过敏，但还是主动搭腔：“病人真多啊，我们对牙齿的保护不够啊。”温医生说：“不尽然，如果嘴唇出问题了，牙齿也会出问题的，古人云，唇亡齿寒啊。”我不明白嘴唇有什么问题，温医生说：“等会你就明白了。”

　　经查，我的两颗牙被蛀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拔，祸及其余，甚至毁掉整口牙。温医生还说，即使拔掉两颗坏牙，也不能担保我此后不会牙痛，因为我的嘴唇出了问题。我怯怯地问：“只是冬天有点干燥，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温医生道：“我是说，你吃的东西要通过嘴唇，而现在所有吃的东西统统来自于高污染环境，你能说嘴唇没问题吗？”温医生见我吓坏了，安慰道：“拔掉满口牙齿，栽上人工牙，不管什么虫子都找不上你。”

　　温医生见我还不明白，指着满屋子的病人，问我看出什么门道没有，我说；“他们精神焕发，怎么看都不像病人啊？”温医生附在我耳旁说：“他们都是有钱人，牙齿好好的，但他们要求拔掉全部牙齿，栽上人工牙。”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温医生急忙问我想栽什么品种的牙，热情推介说：“最贵的两万五一颗，烤瓷里面包着足赤黄金；最便宜的五百，普通材料，耐热耐酸耐腐性能差。”我指着那些有钱人问：“他们呢？”温医生说：“全是两万五的包金烤瓷牙。”

　　温医生见我犹豫，把我带到休息室，拿出一大本剪报，叫我仔细阅读。我以为是介绍人工牙的历史沿革及最新品种大全，不料全是近年来社会治安状况恶化的案例。我一口气看完剪报，温医生进来了，感叹道：“你都看到了，现在社会治安这么差，钱放在家里屡屡被盗；存放在银行无缘无故被高科技不法分子盗走，银行概不负责；投资股市被“大鳄”操纵，小股民不过是大户砧板上的鱼肉；投资房市官商勾结，小房民血本无归……只有黄金，全世界就那么多库存，按物以稀为贵的定律，再跌也跌不到哪里去，所以，你还是像大多数家底殷实的人那样，栽包金烤瓷牙吧，这是目前最安全的理财方式。”

　　两天后，我拿出积攒了十多年的五万元血汗钱，交给温医生，激动道：“两颗包金烤瓷牙，我栽！”

　　温医生突然精气神十足，将正在等待磨牙的病人撂给一个实习医生后，马上给我上麻药，实施局部麻醉。半个小时后，他拿着钳子，看着我被撑开的血盆大口，哂笑道：“你有些紧张，何不闭目养神呢？”我闭上眼，任凭温医生在我嘴里一阵捣鼓，铁器和牙齿碰出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温医生看我神经绷得太紧，细语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咿咿呀呀，温医生笑道：“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叮叮当当，牙齿落在瓷盘里的声音。温医生给我消了毒，牙根塞上棉球，叫我睁开眼睛。我刚张开眼皮，猛看见瓷盘里三颗牙齿，嗡嗡道：“拔了三颗牙？”温医生露出美牙道：“我刚才用力过猛，拔多了一颗牙，不过不要紧，你只不过多了一份财产安全保障！”我有三分气，七分恐惧，身子软绵绵的，温医生探了探我的额头问：“你冷吗？”我涨红着脸说：“温医生，我全部的家当就这五万元，家里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温医生温和地笑了笑，鼓励道：“你可以找亲戚借啊？两万五并非大数目啊？”我哭丧着脸道：“温医生，你不知道，我是我们家族中最富有的，所有的亲戚都是穷亲戚！”温医生帮我拔掉棉球，春风化雨道：“不要紧，你慢慢存钱，这黑洞我给你留着，等你攒够了第三颗牙的钱，我们再作处理吧！”

　　我拼命挣钱，希望尽快完成第三颗牙的安全理财任务。每天清晨，出门打工前，我会站在窗前，迎着第一缕阳光，对着那个缺了半边的破镜，露齿一笑：“黑洞啊，如果你有生命，你也该对我笑一笑啊！”